太虛幻境,可卿驚慌失措的叫喚。
警幻仙子疾步而入,就見薄命冊上,黛玉的判詞已經一片模糊了,再看畫冊,兩株枯木的生機越發旺盛,甚至隐隐透出了綠芽。
“怎麽回事?”
警幻仙子面色大變,伸指一劃!
一副水鏡躍然于眼前。
黛玉在鏡中,端坐于馬車上,左右分别是紫娟、雪雁與王麽麽,王宵跟在邊上走路。
警幻仙子連忙掐算,很快就清楚前因後果,大怒道:“好哇,又是這小子壞我的事,不行,黛玉的命運無論如何不能更改,她當年可是發過誓,要以一生的淚水回報神瑛侍者,怎麽能随随便便,就被個野男人拐走?”
可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很想說姐姐算了吧,可是不敢。
警幻仙子瞥了她一眼,伸手點住畫卷,一縷縷灰黑之氣湧入。
“不,我不要跟他走,我要回府!”
車裏的黛玉突然尖叫一聲,就要叫停馬車。
紫鵑卻是一把捂住了黛玉的嘴,忙道:“姑娘,你發什麽癫病啊,好不容易出來了,哪有再入火坑的道理?”
“是啊!”
王麽麽也拽住黛玉,勸道:“難道姑娘還想回去做北靜王的側妃?”
黛玉眸中,閃出一抹疑窦,自己的反應與上回在城隍廟中如出一辄,都是莫名其妙的對王宵生出厭惡,可是自家事自家清楚,以前對王宵是有些誤會,後随着找到了哥哥,就逐漸演化成了感激和愧疚,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太虛幻境中,警幻仙子秀眉微擰,這一招明顯沒用了,再看畫冊,綠意竟然頑強的把灰黑之氣給擋了回去。
略一沉吟,警幻仙子把一道流光通過畫卷,打入了北靜王府,随即道:“你給我看着,再有變化立刻報我!”
“噢!”
可卿勉強應下。
警幻仙子叮囑道:“可卿,你可千萬莫以小仁害了衆生,薄命冊三十六金钗事關重大,半點也不能疏忽。”
說着,匆匆而去。
車裏,紫鵑、雪雁與王麽麽也緊張的打量着黛玉,生怕再犯病。
“好了,我沒事了!”
黛玉實在想不明白,搖了搖頭,并半掀開車簾望向外面。
雖然天色已經黑了,但街邊的酒肆賓客如潮,由于天氣較熱,很多人在外面搭起桌子,吃着火鍋,啃着西瓜,杯盅交錯,呼來喝去,各種俚語粗話信口道來。
說來也怪,以往黛玉最是讨厭這種粗鄙漢子,此時卻看的津津有味,竟覺得,别有一番市井風情。
道路擁堵,行的很慢,但終究轉過街口,進入一條僻靜的巷子,突然前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王宵猛一揮手,車馬停下!
迎來馳來十餘騎,均着王府護衛打扮,爲首一人,身着官服,正是北靜王長史,也單手一舉,衆騎勒馬停住。
長史草草拱了拱手,哼道:“王大人好大的膽子,你現在把林姑娘原路送回,本官可當作什麽事都沒法發生。”
黛玉渾身一緊,不安的看去。
王宵問道:“本官若說不呢?”
“嗯?”
長史昂了昂脖子,衆騎策馬上前,把王宵團團圍住。
王宵詭異的笑了笑,卻是放聲大叫:“搶人啦,搶人啦,北靜王府長史當街強搶民女,是北靜王府長史,當街強搶民女呐……”
衆騎一怔,沒想到王宵會來這手,一時都不知如何是好。
黛玉也是愕然,這與她心目中王宵那高大偉岸的形象,完全不符啊。
王宵趁着衆人愣神,一遍遍的高呼,他的聲音格外大,雖不能說聲震半城,卻也傳遍了附近幾條街區,頓時嘭嘭啪啪連響,不少人都探出腦袋張望。
長史面色青一陣,白一陣,剛剛在府裏,接到來報,說王宵把林姑娘接走了,讓他大驚失色,這可是北靜王交待的差事,當即領了十餘王府護衛趕來,好歹堵了王宵,卻不料,竟遇上生平從未有過的情況,手足無措了。
并且心裏隐隐有種預感,怕是要壞事了。
王宵重點突出的,是北靜王府長史,而不是北靜王,這是很有講究的。
如果一個人被單位針對,以個人之力去對抗單位,不僅是自不量力,還會死的非常慘,怎麽辦?
難道束手待斃?
這裏有一個竅門,單位腿太粗,掰不過,那就盯着具體經辦你事情的那人,從程序、态度等雞毛蒜皮的事集火投訴他,隻要是人,總有瑕疵,不要針對單位,專門針對他個人,基本上不出幾天,就會有人找你調解,雙方各退一步,事情解決了。
王宵也是如此,北靜王勢力太大,要嚷嚷着北靜王強搶民女,怕是沒人敢仗義直言,可是把矛頭針對北靜王府長史又不一樣。
長史是北靜王的家奴,這明擺着是家奴仗勢欺人,打主人不敢打,狗還不敢打?
出來的民衆越來越多,指指點點。
“大人,怎麽辦?”
騎士們也繃不住了,小聲問道。
長史頭大,這要是鬧出去,被那些言官參一本,北靜王不會有事,他則很可能會被棄卒保車啊!
“捂着他的嘴!”
長史一急,做出一個有史以來最爲昏聩的決定。
幾名騎士立刻下馬,拽住王宵捂嘴。
可王宵明明沒還手,就是捂不住,反而嗓門越嚷越大。
“你娘的!”
終于有人忍無可忍,向王宵動手。
“别打!”
長史立刻喝止!
卻是慢了!
拳腳如雨,打在王宵身上,王宵也不抵抗,一邊痛呼,一邊放聲大叫!
更要命的是,王宵穿着官服,頭戴官帽,在混亂中,帽子被打掉了,也不知哪個腳賤,在官帽上踩了一腳!
“住手!”
長史那是五内俱焚啊,咆哮如雷!
現場安靜下來。
“你,你,你好的很,我們走!”
長史指着王宵,手指都顫抖,猛一勒馬缰,調頭而去,騎士也紛紛上馬追上。
“王公子!”
黛玉悲呼一聲,從車裏沖了出來,王宵還睡在地面呢,趕緊挽住王宵坐了起來。
“哪裏傷着了。”
黛玉扳過王宵的肩膀,就見灰頭土臉,臉上還有數處淤青,本能的流出了眼淚,掏出手帕,哽咽着道:“讓我看看,皮擦破了沒!”
黛玉确是如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兒,風流婉轉,渾身帶有一種淡淡的草木清香,非常好聞。
當初薛蟠看了黛玉一眼,直接就酥倒了,這刻挨挨碰碰,王宵的心弦也被撥動了下,尤其是,黛玉眼裏的關心根本不假掩飾。
跟着下車的王麽麽、紫鵑和雪雁不由頓住腳步,面面相觑,心裏起了種很奇怪的感覺。
王宵卻是略有失神之後,就輕推開黛玉的手,咧嘴笑道:“林姑娘,我皮糙肉厚,不礙事。”
“還說不礙事,你看看都被打成什麽樣了,别動,我給你擦擦!”
黛玉鳳眸圓瞪,嗔道。
“别擦,這是罪證,得留着,我要去順天府衙門告狀,林姑娘該餓了吧,要不先買點糕點墊墊肚子?”
王宵再一次攔住。
黛玉驚呆了,這是鬧事不怕大啊!
在她的人生經曆中,從未碰到過王宵這種人,不顧身份,不顧斯文,大吼大嚷,人家走了,他還不依不饒,要去鬧事。
原本她對這種人是非常鄙視的,可王宵是爲了她才挨的打啊!
“去告他,簡直無法無天啊!”
“連朝廷命官都敢毆打,北靜王府的家奴目無王法啊!”
“這位大人,我們作爲人證,跟你一起去順天府衙門作證!”
圍觀的群衆義憤填膺,紛紛湧來。
還有人拿來紙筆,讓王宵當場寫狀子。
不得不說,大周朝的京師老百姓,覺悟還是很高的。
“多謝,多謝諸位!”
“有勞,有勞了!”
王宵寫了狀子,連連拱手。
黛玉瞠目結舌,看着王宵那生龍活虎模樣,似乎真沒怎麽受傷,再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的失态,不禁粉面微紅,有了些羞惱。
“紫鵑姑娘,先把林姑娘扶上車,這些銀子拿好,看着路上有賣糕點的就買一些。”
王宵從腰間解下荷包遞給紫鵑。
“這……”
紫鵑有些遲疑。
“拿着吧!”
王宵硬塞過去!
紫鵑一掂,沉甸甸,足有好幾十兩。
“有勞鄉親們了!”
王宵又轉身拱手。
“不客氣!”
“快去吧,不然順天府要關門了!”
衆人一邊嚷嚷着,一邊随王宵往順天府衙門走去。
雪雁掩嘴笑道:“姑娘,看王公子這派頭,哪裏象是剛挨了打,分明是去找茬的。”
黛玉也覺得非常不協調,她總有種感覺,王宵是故意挨打,拿了把柄去鬧事。
“姑娘,上車吧!”
紫鵑扯了扯黛玉,攙着上了車。
一行人浩浩蕩蕩穿街過市,來到順天府衙門。
大門已經關了,不過門縫裏還透出燈火。
王宵拿起棒槌,咚咚擊起了鼓。
“什麽人?”
有衙役開門,不耐煩的喝道。
王宵道:“翰林院修撰王宵,狀告北靜王府長史當街強搶民女,毆打朝廷命官!”
“什麽?”
那衙役吓傻了。
“這是狀紙,快去拿給你們老爺!”
王宵遞上狀子,催促道。
“噢,王大人稍等,小的這就去!”
衙役完全被王宵的氣勢攝壓了,接過狀子,一溜煙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