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并非同情老童生。
說句現實話,一把年紀,白發蒼蒼,自己該有點數,一次兩次不中,就應該放棄科舉,憑着童生的功名,最差也能在地方上做個帳房,或者私塾先生,說不上富貴,溫飽有餘,閑暇時教導兒女,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儒林外史中,範進五十來歲中舉,那是有貴人相助,可小說畢竟是小說,現實裏的科舉,哪個考官會點一個五十來歲的考生?
古人平均壽命,也就四十來歲,五十多歲考中,還能活幾年?這已經不關乎文章的水平,有這名額,讓給年輕學子不好嗎?
王宵琢磨的是,爲何沒碰上考試中的小動作,他知道張家會千方百計的阻撓自己,張文墨又是金陵知府賈雨村的弟子……
诶?
賈雨村?
突然王宵心中一動,難道這個世界,還是紅樓世界?
這讓他本能的想到了甄士隐!
不要小看此人,甄士隐是除賈寶玉外,唯二進過太虛幻境的男人。
甄士隐曾住在葫蘆廟的隔壁,因葫蘆廟失火,殃及池魚,沒了住處,前不久,又在廟會上走失了愛女甄英蓮,于是攜妻投奔嶽丈。
雖已是十來年前的往事,但多少應該有些線索。
書中記載,這阊門外有個十裏街,街内有個仁清巷,巷内有個古廟,因地方窄狹,人皆呼作葫蘆廟。
見時辰尚早,王宵打算去看一看,于是快步向外走去。
對于沒有遇上小動作,他大概也想明白了,所謂越做越錯,府試可不比縣試,或許縣試會有人存有僥幸心理,而府試一旦考官舞弊被發現,付出的不僅僅是前程和性命,同殿的四名考官及相關吏員均須連坐。
沒人會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賈雨村透出欲不利于自己的風聲,或許是讓自己把注意放在南國子監的兩名學正身上,真正的殺招是喝花酒抓票,已然被化解,再想布置殺招,時間上也來不及,看來府試到此爲止,鄉試可能還會有麻煩。
‘你娘的!’
王宵暗罵了句,不過他拿賈雨村毫無辦法,如果這世界真有紅樓夢的話,賈雨村也不是個尋常人物,靠林黛玉父親林如海的關系,攀上賈政,當了金陵知府,還升官補了大司馬,協理軍機參贊朝政。
這種人物,絕非易與之輩。
出了府學,王宵按地址尋找,很快找到了阊門外的十裏街仁清巷。
整個巷子并不長,約百來丈,以王宵的目力,一眼望穿。
青石闆路兩側,都是粉牆小院,偶有桃花從院中探出,哪裏有什麽葫蘆廟的遺址?
“老丈,請了,請問十餘年前,此處是否有一個叫做葫蘆廟的古廟?”
王宵攔住個老者,問道。
“哦?葫蘆廟?老朽在這裏住了幾十年啦,從未聽說過。”
老者一怔,便把腦袋搖的如撥浪鼓似的。
“麻煩老丈了,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王宵施了一禮,但還是不死心的從巷子裏走了一遍,兩邊的屋舍應是同一年代所建,而且廟宇是神靈或菩薩的道場,既便焚毀了,也該重建,不會有人膽大包天至在廟宇廢墟上建私宅。
‘難道……隻是巧合?賈雨村和紅樓夢并無關系?’
王宵心裏有些失望。
聊齋世界多是女鬼和狐妖。
白蛇世界隻有白娘子和小青。
要是這世界也是紅樓世界就好了,那麽多美人兒,憑什麽圍着賈寶玉那個小胖子轉?就因爲他是女娲補天的遺石所化?
我還是穿越者呢!
王宵暗暗搖頭,并不按原路回返,直接從巷口穿出,經過幾條街,突見一城隍廟前圍了些漢子,朝裏面指指點點,但沒人敢進去。
“打擾了,請問廟裏出了何事?”
王宵好奇心被勾了上來,随手拉住個圍觀漢子,問道。
“哎呀這位公子,這幾日來,每天晚上,廟裏時常有争吵聲,似乎是前任縣令的聲音,在和城隍神争吵。”
那人忙道。
“哦?前縣令?”
王宵心中一動。
那人又道:“前縣令可是個好官呐,有一回城隍生日,斂了很多财做神會,神像滿大街遊走,一路吹吹打打,彩幡招搖,看熱鬧的人群擠滿了大街小巷。
恰好被縣令遇上,問明了緣由,大怒說你是主管一個縣的城隍神,如果冥頑不靈,就是糊塗昏庸的鬼,不值得人們供奉,如你有靈,就應該知道愛惜民力,怎能拿這些無益的花費,消耗民财呢,然後命人把神像拉倒,打了二十闆子。
縣令爲官清正無私,深得民間好評,隻是年紀……有點青,前幾日,他掏鳥窩,失足落下,摔斷了腿,沒兩天就死啦,之後,城隍廟裏就有了争吵聲。”
王宵不由想到了吳令,聊齋中記載的一則逸事。
如今他藝高人膽大,府試前,就能滅殺黑衣道人放出的五鬼,府試時,繪出了萬家燈火圖,才氣晉爲二階,倒也不懼尋常的鬼神,略一遲疑,走了進去。
廟裏,明顯陰冷,上首是城隍的彩像,目光威嚴,向下垂視,左右兩側是文武判官,據說城隍廟中還有六科,分别是延壽司、速報司、糾察司、獎善司、罰惡司與增祿司,在這間廟裏并未表現出來。
王宵看着城隍的塑像,也沒看出什麽名堂,随即心念一動,文氣湧入眼裏,蒙蒙白光射出,瞬時,殿内景像一變。
城隍不再高坐于上首,而是腳踏案頭,身後跟着文武判官,六司諸将,陰氣森森,與案頭另一邊的一名縣令裝束的青年人對恃。
“汝是何人?”
城隍喝問。
在王宵看到城隍諸神的時候,一衆神靈也轉頭看來,都有些愕然。
王宵拱手道:“在下吳江縣童生王宵,在外聽聞吳令事迹,心生欽慕,特來一探。”
“嗯~~”
縣令略一點頭。
城隍卻是道:“此事與汝無關,速速退去,念汝讀書不易,本神饒你一次,再敢輕犯,兩罪并罰!”
王宵不樂意了,沉聲道:“我隻是進來看一看,怎麽就有罪了,難道城隍廟還不讓人進?難怪外間百姓對你頗有微辭,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孤魂野鬼,竊居城隍之位,就當真敢肆意妄爲?”
“大膽!”
城隍大怒:“增祿司何在?”
“屬下在!”
一名神将出列!
城隍喝道:“削去這狂妄之徒的功名!”
“是!”
那神将揮手抖出一條漆黑的鎖鏈,卷起漆黑的陰風,照王宵脖子套來。
“小友,速速退出,光天化日之下,他出不得祠堂!”
縣令疾呼。
有城隍牽制他,他沒法救王宵,隻能提醒。
“多謝了!”
王宵略一點頭,不過并沒有退走的意思,他感覺,這神将不是太強,不比當初的黑衣道人強了太多。
而他這段時間,劍氣與文氣大進,剛好拿來練練手。
“奪我功名?我的功名乃是我自己讀書得來,你憑什麽?好大的口氣!”
王宵冷冷一笑,以指作劍,一道粗大的劍氣斬向鎖鏈,陽明商香劍激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