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五百六十九份考卷,擺在了五位考官面前,不管是哪位考官,見着這架式,都會頭皮發麻。
大周的行政區劃類似于明朝,有兩京一十三省,縣作爲最基本行政單位,分爲九品,上上縣專屬于兩京附郭縣,吳江位列上中,是地方上的第一等縣,文教興盛。
按大周律,上縣每科取三十童生,中縣每科二十,下縣每科十人,一些偏遠的下中縣和下下縣,參考學子不過百來人,甚至有的年份才幾十人,即便隻取十人,競争也遠遠小于吳江。
其實落第的學子不見得文才差,與取中者隻是毫厘之别,可以說,科舉是真正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殘酷之極。
“望諸位盡力盡力,爲朝廷擇取良才,力争明日天亮放榜!”
陸放銳目一掃,便道。
“謹遵堂尊之命!”
四人齊齊站起,抱拳施禮。
陸放也轉身,帶領四人向上首的至聖先師焚香緻禮,并将自己的縣令大印取出,擺放在像前的香案上。
其餘四人,齊齊取出官印擱于案上。
五印中,猛然爆出赤光,彙入至聖先師胸前的銅鏡,銅鏡赤光大作,映照了整間屋子。
至聖先師集香火與衆生祈願凝聚成神,卻未必是孔子了。
“五疊試卷,每人一疊!”
陸放低喝。
三千五百六十九份考卷,每人超過七百份,鑒别文氣,沒有文氣者不取,在至聖先師的注視下,文氣皆可顯現。
否則三千多份試卷,一一閱覽,僅靠五個人,三天三夜也閱不完。
試卷一面面揭開,沒有文氣的放一邊,有文氣的放另一邊,其中又分微弱白氣,稍亮白氣、密實白氣與濃厚白氣,這四等也是分開的。
通常來說,前者最多,後者稍欠,最後兩者哪怕是在文教興旺的蘇州,也極其稀罕。
大殿隻餘翻閱試閱的嘩啦聲,在至聖先師的注視下,誰都小心翼翼,約摸過了大半個時辰,五人陸續停了下來。
陸放道:“本縣擇卷七百一十五份,去除無文氣卷六百三十份,有文氣卷八十份,其中一等六十二份,二等十五份,三等兩份,四等一份!”
随即把試卷攤成五疊分類。
縣丞、府學來的兩位教授與縣教谕也分别唱出自己的分卷情況。
三千五百六十九份考卷,有文氣的隻有三百九十五份,一等文氣三百零五份,二等文氣六十份,三等文氣二十份,四等文氣五份。
其餘試卷,連閱卷的機會都沒有,将集中焚毀。
陸放道明初閱情況之後,取出一份表格填上,蓋上了官印,便道:“諸位如無異議,簽字畫押!”
四人均無異議,各自簽名蓋印。
第二步是甄别别字與犯諱,凡是有别字與犯諱者,皆不取。
當然,這不是絕對的,在文教薄弱的偏遠下縣,參考的學子少,童生不足數之時,會回過頭來找,不過犯諱是絕對斃掉。
如果說寫了别字隻是粗心,犯了諱就是态度問題。
這一步驟五人合閱,三百九十五份試閱一張張看,通過的不标注,被刷下的,要标注别字與犯諱處,連同試卷一起存入學政檔案。
五人都有至聖先師提供的文氣護身,提供了旺盛的精氣和體力,閱卷快速又有效率,當甄别完成,刷掉了三十五人,還餘三百六十份。
童生從這三百六十人中擇取。
“簽名畫押罷!”
陸放在表格上闡明情況,簽名蓋印,其餘四人也紛紛簽名蓋印。
天色已接近傍晚,陸放看了看天,便道:“諸位都辛苦了,先用了膳也不爲遲!”
“依堂尊安排!”
四人拱手施禮。
大周科舉,對考官有嚴格要求,閱卷期間,不許擅離大殿,殿後備有馬桶如廁,五名考官互相監督,現實中也不存在考官沆瀣一氣,互相勾結的情況。
以縣丞爲例,縣丞的品級低于縣令,起佐貳之責,卻是由朝廷任命,縣令對縣丞隻有參奏權,沒有罷免權,兩者天然對立。
不過凡事沒有絕對,假如一縣的縣令與縣丞勾結在一起,很快會引起府城警惕,兩者去其一,絕不姑息,哪怕隻是爲了避嫌,縣令與縣丞在私下也沒有來往,在公事上常常争執。
堂下有吏員端來飯食,五人吃飽喝足,繼續閱卷。
三百六十份試卷,按常理來說,文氣第二檔及以上足數,就不會從第一檔取用,但是考慮到也有文氣稍遜,而墨義上佳的文章,本着對學子負責的态度,依然審閱一遍。
這一次,隻取三十卷,定童生名額!
在大周,舉人以上才能授官,哪怕是個最末品的縣教谕,也需要舉人功名,以舉人進士的文才去看童生的卷子,幾乎都要耐着性子看,除非格外出彩。
“好文,好文,哈哈,此詩妙哉!”
陸放突然哈哈一笑。
“堂尊何至如此之喜?”
縣丞問道。
陸放誦道:“煙雨樓空思越吳,西施歌舞繞姑蘇,一朝了卻君王事,自入輕舟向五湖,四位以爲如何?”
“這……”
四人相視一眼,事實上張家爲張文墨是使了力的,隻要張文墨在三十以内,就要力保張文墨過關,如中得案首,還會備上後禮。
科舉有個不成文的潛規則,案首幾乎必中秀才,除非犯了大忌,或者文章水平嚴重下降。
爲此,他們也是下了功夫,看糊名文章沒法辨别個人風格,而且考官也沒法事先得知考題,無從預估,隻能從詩文着手。
張文墨寫的詩他們都讀過,怎麽說呢,辭藻華美,賞心閱目,但在意境上,卻有種爲賦新辭強說愁的味道。
畢竟張文墨隻是十八歲,又自小苦讀,沒什麽人生經曆,而這首詩,表達傳神,意境優美,不符合張文墨的詩風。
“呵呵~~”
縣承呵呵一笑:“詩确是不錯,但隐有歸隐之意,既然要歸隐,何必考科舉,此乃下官的一點看法,堂尊不必放在心上,咱們先閱卷,早點把三十份拟出來。”
陸放眼裏精光一閃,似有所思。
他有九成把握斷定,手裏的試卷就是王宵的卷子,貼義全部通過,墨義與詩文不評分,過了在卷角寫上一個過字,交由下一位考官,五人全過,基本上可以中得童生,如全過數超過三十,再甄選一遍,不足三十,從不全過的文章中擇取。
不覺中,已是三更天,三十卷終于選了出來,一等文氣沒能創造奇迹,全軍覆沒,二等文氣十卷,三等文氣十五卷、四等文氣五卷。
三等文氣本是二十卷,其中有五卷墨義破題錯誤,任你寫的洋洋灑灑,妙筆生花也沒用。
簽名畫押過後,需要拆開糊名。
童生試第二到第三十名,沒有區别,案首則幾乎必中秀才,因此涉到方方面面,不完全由文氣決定,譬如狀元,狀元的才學未必高于二甲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