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尚看趙越的表情,驚詫有之,但吃驚之後,則一副理應如此的模樣。
他之前看趙越的姿态優美,儀表不凡,便知曉趙越是有才學之人,現在見了,果然如此!
隻是暗自誇贊自己有識人之明,這提前結交,果然明智!
那些絲毫沒有聽過趙越名聲的,心中也知曉了這個出身天水趙氏、蕩寇将軍趙荀之子趙越是一個有詩才、好書法的神童。
至于祖道重與司馬綽,心中驚詫甚多。
而蘇孝到了這個時候,哪裏不知道自己出醜了。
但他性情多疑,看着一臉自得的趙越,再看視線完全被趙越手書藤紙吸引的庾亮,一時間都有些懷疑庾亮是不是趙越的托了。
當然
在場的人有許多都是這樣想的。
因爲這種事情還真是經常發生。
所謂的遊宴文會,就是世家子弟刷聲望用的,前輩給晚輩刷刷名聲,傳做佳話,這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稍有理智的人腦子一轉便将這個想法抛在腦後了。
一般願意爲他人做嫁衣的,都是族人,幹脆是子侄、徒弟之類,或者說關系莫逆之人。
但天水趙氏與庾家可沒什麽關系,再者說,庾家現在什麽權勢?庾亮現在什麽地位,這個趙越之前聲名不顯,庾亮爲什麽要爲這個小人物做嫁衣?
道理很簡單,衆人腦子轉一圈之後,心中也就明白了。
這個趙越,這真有才學的。
詩賦先是得到兖州八伯之誕伯阮孚的認可,現在趙越書寫的藤紙更是讓庾亮入迷。
莫非這趙越的書法,有什麽能稱道之處嗎?
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
這書便是書法。
漢末蔡邕飛白體揚名天下,曹魏之時,鍾繇的詩會讓天下人趨之若鹜,琅琊王氏更是憑借王羲之的書法,徹底坐上天下第一家的寶座。
可見這書法在這個時代的重要性了。
許久之後,庾亮深吸一口氣,這才擡起頭來。
“這字,我怎從未見過?”
趙越規規矩矩的對着庾亮行了一禮,說道:“小子師學鍾繇、蔡邕書法,用筆尚外拓,十數年如一日,有飛鳥鶱騰之勢,久之乃成此書。”
趙越多年的宅男生活,在衆人眼中就是空白的。
否則蘇孝祖道重他們也不會認爲趙越沒有才學。
在這個時代,有才學的人都是早早顯擺的,爲的就是将來的定品。
誰知這趙越扮豬吃老虎,讓蘇孝很是出了醜。
而對趙越來說,在衆人眼中,他之前的經曆既然是空白的,那就開編!
至于你問我現在十四歲,爲什麽練字十多年了,别問,問就是我是神童。
人家曹沖五歲能稱象,甘羅十二歲官拜上卿,我從小開始練字,這是不是很合理?
當然,趙盛怪異的眼神,被趙越直接忽略了。
“原是如此,趙家郎君早慧,有大毅力,世所罕見!”
阮孚聽到庾亮與趙越的對話,加之趙越的詩賦卻是上佳,勾起了客居他鄉的蕭瑟之感,不免讓他對趙越的書法也生起了些許興趣。
“元規,可否與我一觀?”
庾亮點了點頭,頗爲不舍的将手中藤紙交由身側小厮。
“這字!”
阮孚拿起藤紙看了起來,表情與庾亮開始時那般誇張。
“這字起勢有鍾書風範,比之前人足可稱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從中隐約可窺見大家風範!”
大家風範!?
衆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
這大家風範,可以說是超高的評價了。
“伯父,也讓小侄一觀。”
庾彬年紀與趙越仿佛,聽到趙越被如此誇贊,當即要看趙越有什麽過人之處,自己也好學習起來,日後好在别人面前顯擺。
“拿去罷。”
阮孚暗自咋舌,手卻是沾着酒水,在食塌上臨摹起趙越的書法起來。
他今日原本是爲宋袆而來的,不想居然有意外之喜!
庾彬接過藤紙,仔細看起來,這筆法秀逸,墨彩豔發,奇麗超絕,動心駭目,便他對書法沒有多少研究,便也明白這字絕對是好字,這書法,也非常不俗!
“庾家郎君,且與我一觀。”
“劉兄何必着急,且容我先觀之。”
“陶兄且住!我離庾家郎君最近,應當我先觀之。”
“我最爲年長,應當我先觀之。”
流觞曲水處,衆人居然争相觀摩趙越的字體,每個拿到趙越手書的,細細觀之,無不稱贊不絕,溢美之詞是毫不吝啬。
庾翼看完趙越的書法之後,感歎道:“趙家郎君之字,有時藏蘊含蓄,有時鋒芒畢露。尤其是章法,從頭至尾,筆意顧盼,朝向偃仰,疏朗通透,形斷意連,氣韻生動,風神潇灑,趙郎舞勺之年,尚未束發便有此筆法,讓人自愧不如啊!”
便是蘇孝、祖道重、司馬綽等人也是偷偷看了趙越的書法,祖道重與司馬綽已經是認定了趙越的才學,心中頗爲懊悔。
之前他們是從未聽說過趙越的名聲,以爲他是個草包,故不給臉色,誰知竟有才學。
大意了!
而蘇孝還在嘴硬。
“不就是會寫幾個字而已,有甚了不起,可會騎射?可會戰場搏殺?”
但這話越說越小聲,越說越沒有底氣。
他看到場間衆人的眼神,那些人的眼神,看他就像是在看跳梁小醜一般,讓他心中憤怒,卻不知該往何處發洩。
阮孚自然沒有在意這場間人的衆生相,隻是在一邊感慨。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我如今都成老朽了!”
庾亮則是興奮爲多。
這新亭詩會發生的事情,肯定是會被人傳揚出去的,而且看着趙越的書法,已然有大家風範了!
今日之事,定然會被稱爲美談。
而他庾亮,便是有識人之明,畢竟是他最先發現趙越這塊美玉的。
他現在是越看趙越越滿意。
天水趙氏乃是方鎮之家,天水趙氏趙荀趙胤二人,手握數萬精兵,是一方強援。
這小子詩賦上佳,書法更是有大家風範,其他的才學,定然不差的。
做我女婿,實在是太合适了!
“咳咳。”
待衆人都看過一遍之後,庾亮咳嗽一聲,說道:“今日士林尋得美玉,乃是天下幸事,諸位,當爲此痛飲一樽。”
“自當痛飲。”
衆人站起身來,紛紛舉樽朝向趙越。
“小子何德何能,能有此高評?比之二位長者,小子才學隻能稱之爲皮毛。”
“趙郎過謙了,如此才學,若稱皮毛?那置我等與何地?”陶弘見到趙越有真才學,态度也與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錯,少年人自當氣盛,不氣盛那叫少年人嗎?”劉肇亦是對着趙越敬酒。
“既是如此,那在下便與諸君共飲。”
“共飲!”
場間衆人紛紛掩袖飲酒,而蘇孝則是臉色青紫。
“哼!”
他冷哼一聲,居然徑直離席,領着身後奴仆朝山下走去了。
衆人目瞪口呆,庾亮的臉色也陰沉下去了。
這種不打招呼便離席,是不将主人放在眼裏?
祖道重連忙起身,告歉道:“蘇兄身體不适,方才中途退席。”
話是這般說,但在場的人又哪一個不知道蘇孝是爲何離席的?
蘇孝狂悖自大,行事粗魯不堪,且喜好武風,不事文學,本不被人所喜,換在趙越爲出名前,或許還會有人爲蘇孝說幾句好話。
但現在蘇孝與趙越矛盾是擺在明面上的,一個是詩書雙絕的大才子,另外一個是粗鄙武夫。
這個選擇題,傻子都會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