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涼亭,有一少年身着淺色袍服,以錦爲緫而束發,此少年面如潤玉,鳳眼生威,端是儀容堂堂,一表人才。
在他身前放着紅褐色幾案,此時少年百無聊賴的用手撐頭。
幾案上有一盤切好的胡瓜,身側身着紅衫的青澀婢女手上握着青扇,一邊用竹箸夾好胡瓜送入少年口中,一邊用青扇爲少年扇風,偶爾還要用幾案上的如意替少年撓癢。
墨池荷香陣陣,水汽蒸騰,紅衣婢女額上卻是起了一層水霧。
夏日午後閑适,但少年興緻缺缺,臉色微白,看起來像是生病還未痊愈的模樣。
紅衣婢女還有應平身後的侍衛書童早就見怪不怪了。
自從一個月前自家少主不慎跌入清溪,差點淹死之後,整個人就像是犯了癔症一般,滿口胡話,連叫了幾個大夫診斷,都隻說是身體康健,隻是落下墨池,觸了黴事,犯了鬼神,吃齋數日即可。
吃齋數日之後,症狀果然好轉,類似于‘啊遊氪聽迷’、‘我勒個去’、‘卧槽’這種聽不懂的話語直接的消失了。
熟悉的郎君回來了!
少年歎了一口氣,臉上絲毫沒有什麽高興的顔色。
太甯四年,也就是鹹和元年,少年豈是不知道他來到了什麽時代。
東晉十六國,五胡亂華,鮮卑、羯胡稱漢人爲兩腳羊,掠漢女爲**、行軍口糧。
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亂世!
公元326年,也就是東晉初,去年平定了王敦之亂的餘波,元帝晏駕方才三年,明帝也于去歲駕崩,小皇帝司馬衍去年繼位,三年内換了三個皇帝,小皇帝現在才五歲!
偏安江左,比起北方狗腦子都被打出來的境地,要好很多。
然而...
南方也并非安定之地,北方士族與南方豪族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皇權與世家的争鋒,注定讓東晉不安分。
而且...
按照曆史發展,明年,祖約與蘇峻便會作亂...
而類似的叛亂,東晉小朝廷屢見不鮮,要想偏安其中,如何容易?
“池邊潮濕,水汽蒸騰,郎君久病未愈,還是回屋歇息去罷。”
侍女身着紅衣裳,膚白如凝脂,面色姣好,圓臀豐腴,最引人注目的則是她頗具規模的山峰,可謂是一雙明月貼胸前,紫禁葡萄碧玉圓。
侍女襲香将瓜果放下,美目看向趙越,臉上有些擔憂之色。
所謂主仆榮辱與共,若是她家郎君身體再出問題的話,她這個貼身侍女,豈是有活路的?
“襲香姐姐說得是,郎君,我們還是回屋裏去溫書罷,不然主母管事又要責罰我等了。”
書童趙忠彎着腰,眼中水霧瑩瑩,柔弱得比女子還媚的模樣,把趙越看得是渾身發麻。
雖然這個時代好男風,家裏總少不了有斷袖書童,但趙越性取向可是很正常的,他看着襲香或許有些感覺,但看向這書童趙忠,心中頓時就膩歪起來了。
“罷了罷了。”
趙越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趙忠與襲香連忙上前将他身上的褶皺撫平。
趙越身穿月白色細葛大袖衫,褒衣博帶,袍袖翩翩,身形瘦削,如春日抽芽的柳條一般,看起來潇灑無比,但實際就是虛弱。
作爲一個喜歡健身的人,趙越對自己現在的身形很不滿意,加之現在是亂世,要是沒有強健的體魄,一身拿得出手的本領,這如何行呢?
萬人敵肯定是要學的,但是一人敵也得掌握不是。
趙越所在的位置,正是他在建康的莊園,其中園林中有土山、釣台、曲沼、飛梁、重閣,不一而足,服侍的奴仆數百,守莊部曲亦是有上百人。
說是莊園,但稱作爲烏堡也不無不可。
一路從墨池朝着後院走去,重嚴複嶺,深溪洞壑,高山巨樹,懸蒿垂羅,崎岖石路,澗道盤纡,景色自然。
硬生生是走了十分鍾,才脫離了後院的範疇,可見這莊園的奢華。
趙越出身天水趙氏,他父親趙荀乃是北歸之人,換句話說就是流民帥。
手底下有數千人馬,一路收攏過來的流民有數萬人,加之趙荀乃是世家出身!
天水趙氏雖然算不上頂級門閥,但也是中等偏上,趙荀手握兵權,且經傳玄學也頗有造詣,因此得了蕩寇将軍,領幽州刺史的職務。
蕩寇将軍是實職,而幽州刺史則隻是多領一份俸祿罷了。
畢竟幽州實際上在北方,雖然僑置州郡,然而隻是一個名頭,沒有實際領地。
駐紮地便在淮河邊上,淮河一線是南朝抵擋北方的第一道防線,尤其是在王敦之亂後,北方就有些蠢蠢欲動了。
夏四月,石勒遣其将石生寇汝南,石生生擒汝南内史祖濟。
而在今歲更早的時候,據稱後趙石勒軍侵犯阜陵,司馬衍下诏加王導爲大司馬、假黃钺,出兵讨伐。晉軍停駐江甯,司馬衍親自在郊外爲之餞行。
不久,後趙軍退走,王導解除大司馬之職。
但淮南一線的局勢依然緊張,趙越的父親也在數月前鎮守淮南去了。
至于北歸之人,爲何如此有錢,能夠在清溪旁購置如此奢豪的莊園。
這自然也是有原因的了。
一是因爲北歸之人未落戶籍,不需要交賦稅。
二是因爲趙荀乃是流民帥,從北面帶來的流民,除了變成部曲之外,更多的是充作佃戶,雖然沒有數萬人,但數千人是有的。
三是因爲趙荀娶了江左豪族義興周氏周玘的女兒,得到了義興周氏的資助。
雖然義興周氏因爲兩次叛亂,在政治上的影響力幾乎喪盡,但作爲江左武宗,憑借着周玘三定江南遺澤,錢貨奴仆之類,是絲毫不缺的。
無論在什麽時代,隻要是手裏面有軍隊,總是混得不差的,趙越的便宜父親趙荀便是一個例子。
這就這麽想着,後院大門就在面前了。
後院屋舍井然有序,才踏入後院院門沒幾步,人還未見到,一陣洪亮的聲音便先傳過來了。
“小郎,你大病未愈,怎幾番去墨池賞景?要是再跌水了,讓我如何向大帥交代?”
趙忠聽到這聲音,連忙縮在趙越背後,而襲香雖然沒有多餘的舉動,但卻忍不住清了清喉嚨,朝着趙越踏近一步。
“田叔,我身子已然無礙了。”
看着面前鐵塔一般的漢子,趙越心中有些無奈。
“那些醫者可不是這般說的。”
田七身高八尺有餘,渾身肌肉充實,虎背熊腰的,活脫脫一個猛男的模樣,加之他瞎了左眼,戴上了黑色眼罩,看起來就更加可怖了。
然而,趙越對面前的人卻沒有絲毫的害怕與疏遠。
在這個時代的趙越的記憶中,田七是可以托付性命的長輩。
而在現在趙越的審美中,田七的身材,可謂是...頂中頂!
“主母已經從娘家回來了,她見你不在内舍,可是慌了神了,你快去拜見罷。”
母親回來了?
趙越愣了一下,輕輕點頭。
“既然母親回來了,我自然會去拜見,不過田叔,我吩咐你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作爲文科生,搞些發明創造是沒這個能力的,但是學習卻是趙越靈魂中的本能。
尤其是在這個亂世中,你多掌握一點技能,便多一份生存下去的希望。
書到用時方恨少,到了關鍵時刻,你掌握的能力,說不定就可以救你一命!
“你要找教頭,學習槍法刀法馬術,這個我就可以教你,就不需勞煩别人了,至于軍營巨細,戰陣兵法,大帥讓李參軍回來,專門做你的老師,李參軍估計也就在這幾日回來了。”
槍法刀法馬術...
這在亂世之中,隻能說是最基本的技能,看家本領,就跟你手上的飯碗一樣,是必須掌握的技能!
至于軍營事宜,戰陣兵法,則是提升自己,能力領兵作戰的基礎與前提。
作爲穿越者,趙越可沒有自視甚高的想法,實際上,能夠在亂世中有一番作爲,載明史書的,都是人中龍鳳,最不濟也有些可取之處的。
他雖然有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積澱,有後世知識大爆炸的深厚積累,但在亂世之中,這又有什麽用?
槍杠子裏出政權!
打鐵還須自身硬!
在亂世之中,自己沒有本事,手中沒有兵權,那哪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