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墨蘭來到墨家總壇的會議密室時,子門、醜門、寅門、卯門四大長老都已到齊了,分别是墨天機、劉暮白、雷重陽、鄧陵軒。
這四門中,子門”弟子很少,均是文武工三方面造詣很高的資深弟子。“醜門”弟子以修文和辯物、理學爲主,都是些有奇思妙想的特異之才。“寅門”弟子以兵學和劍術爲主,是墨家實行“非攻”防禦和誅滅暴政的主要力量。“卯門”則全部是少年弟子,邊耕耘邊修文練劍,長大後視其特長分别列入各門。
墨蘭坐在石室主位,環顧四位長老,神色古井不波,問道:“不知四位長老齊聚,夜中密會,所爲何事?”
雷重陽冷淡道:“钜子,我倒想問問你,爲何要終止與衛國的盟友合作,難道你忘記了老墨子的遺願了嗎?”
其它三位長老沒有開口,但目光都在這一刻焦注在她身上,墨蘭頓時感覺到四人今夜商談目的,爲的是衛國盟約!
墨蘭淡淡道:“我不曾忘記。”
“好,既然不曾忘記,爲何終止盟約,背信棄義,在衛國複興崛起的時候,钜子卻要抽回墨家門徒和兵力,同時下令讓各地墨徒都不允許參戰,你這是什麽意思?”雷重陽是寅門的長老,帶領的門中弟子皆修兵學劍術,武裝力量雄厚,因此對墨蘭的禁令頗有意見。
墨蘭秀眉微緊,絲毫不讓地迎上雷重陽的目光,說道:“不是墨蘭背信棄義,而是作爲墨家钜子,應該有審時度勢的能力,當年老墨子與衛國君王曾有盟約不假,但經過了兩百年,時勢早已不同,衛國即使複興,也隻能興極一時,墨家不能盲目遵守這一個約定,而忽視的大勢,忘記了老墨子的理想!”
劉暮白說道:“既然钜子提到了墨祖的理想,墨家思想,天下大同,兼愛非攻,人人達到平等,沒有戰争壓迫和等級觀念,縱觀當今局勢,中原諸侯割據,漸漸形成了衛、楚、漢三大諸侯國,小國十幾個,墨家的理想要實現,就必須有盟友來推行墨家的思想和經義,實現墨家的大同、兼愛,當任衛國君王衛曉峰,劍術達到劍聖初期,人中之龍,百年難得一見的俊傑人物,堪當此大任,因此墨家選擇此盟友,利人利己,更有利于天下一統,钜子以前不是也不遺餘力地支持衛公子嗎?”
墨蘭氣質清淡,如蘭似麝,說道:“此一時彼一時,我曾經是很佩服衛公子,他的才學和劍術無一不是天下英雄翹首,隻是争奪天下,乃江山大氣運所系,非是個人劍術所能左右,雲夢山一行,使蘭兒大開眼界,如果當今天下有一人能實現統一、安邦的局面,非漢王莫屬了。”
“他的才學胸襟、他的大善仁義,不但有雄才偉略,自身學問也是超人一等,西川的新政改變舊制,卻又切實可行,興漢學院集合了百家思想,推崇授課教學,言論自由,研究真理,朝廷施行科舉,任能選賢,民風樸實,官風廉政,這樣的諸侯國才具備一統天下的條件。”
“相比于衛、楚兩國口頭高喊變法、胸中實無一策之迂闊,何異于天差地别?我墨家一直自命救世,卻隻着力于斡旋上層,揚湯止沸;實則隐居深山,遠離庶民,于國于民,何曾有溫飽之助?如今中原危難,百姓遍野屍骨,諸侯大戰在即,我墨家如不能正确選擇支持的盟友,莫不如不去淌這渾水,否則難保不會引火燒身!”
“笑話,墨家的精神是赴湯蹈火,死不旋踵,豈會懼怕報複和戰争,就是因爲墨家隐忍的太久了,長平之戰後,趙、楚、齊外宗三墨全部滅亡,使墨家外宗遭受巨大損失,如今内宗出山,定要左右乾坤,把持江山社稷,實現墨家理想宏願,漢王雖是個人才,卻過于執着兒女之情,曾經爲了兩個女子竟讓掉了中原半壁江山,這等荒唐人物,豈能堪當大任,日後定是個禍國殃民的昏君!”雷重陽冷哼一聲,與墨蘭的觀點南轅北轍。
鄧陵軒點頭道:“我也贊同雷師兄的觀點,繼續與衛國合作,相互輔助,實現墨家數百年一來的理想,超脫彼岸!”
墨蘭眼眸靈動,橫掃了兩人,輕咬貝齒道:“我不贊同!”
劉暮白在旁道:“聽說钜子去過西川,還在漢中城待了月餘,與那漢王共處一室,可有此事?”
“那又如何?”墨蘭忽然流露出一副桀骜不馴的性子,我行我素任平生。
劉暮白冷冷道:“钜子立志終生不能嫁人,你與那龍天羽竟獨處一室,一夜未出,你……還有钜子的樣子嗎?對得起老钜子嗎!”
墨蘭聞言臉色又青又白,她與漢王雖共處一室待了一夜,但并未始于亂,都在研究那些學問,不曾有過任何兒女私情和媾和之事,此刻被人誤解,心中憤然不已。
此時此刻卻又無法辯解,因爲在這話題上,無論如何解釋,女人總是吃虧的!
“你——,哼,清者自清,我墨蘭即使钜子,必定會遵守諾言,不必劉長老費心了。”墨蘭冷淡地回道。
墨天機在這事上也是半信半疑,如今見墨蘭對漢王如此有好感,甚至不惜違背墨家先祖的遺願,斷絕與衛國的結盟,此事不可謂不大,終于忍不住開口道:“蘭兒,你真的和漢王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墨蘭見内宗叔輩長者發話了,她剛要辯解,但想到那一晚的傾心,和煙波亭爲君一舞,以及酒後濕吻,一幕幕場景浮現在腦海,使墨蘭瞬間愣了一下,幾許甜蜜、幾許無奈複雜交錯,使她臉頰皮膚泛起一層绯紅的同時,還有幾絲惆怅,這一刹那的表情,被四大長老盡收眼底,都驚訝了。
如果這表情還沒有關系,絕對是不可能的了,四人心中肆意揣測着。
“我…我和他…我們…沒……”墨蘭越說越吭哧,言語錯亂,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了,如雪的上仍然透出了一種玫瑰顔色,面紅耳赤,哼了一聲:“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愛信不信!”
墨天機微歎搖頭,以前的墨蘭睿智機謹,生性淡泊,眼高于頂,對任何事、任何人都是清淡如水,今晚卻一連數次變色,心境變化太大了,若是沒有事那才怪了。
此事不得不防,如果她向着漢方,墨家在衛、漢之間豈不進退維谷了。
墨天機輕歎道:“蘭兒,當今天下形勢複雜,絕不能以個人感情來決斷本宗大事,這不但關系到墨宗的理想大計,還關系到人道革鼎,江山更疊易主,非同小可,甚至墨家生死存亡都在此了,你如今的心态已不是一個钜子首領,我提議,墨蘭要閉關思過一個月,好好反省清楚,墨家的大小事暫時由長老閣打理,等蘭兒想通之後,再繼續擔任钜子之位!”
“我同意!”
“當該如此!”
“這樣也好!”其它三位長老紛紛附和大長老的提議。
墨蘭臉色一變,望着墨天機半晌,一聲不吭,也不辯駁,因爲她并未覺得自己錯在何處,竟被四大長老彈劾,以她高傲的性子,即使被誤解,也懶得去多做解釋,淡淡哼了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提議。
墨天機歎了一聲,目光望着墨蘭,無限感慨道:“你是墨家的钜子,擔負着墨家大任,希望蘭兒好自爲之,及早反省通徹,出關掌管天下大局!”
墨蘭幽然起身,淡淡道:“墨蘭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麽,無愧于心,更無愧于墨家先祖!”她說完後不願再逗留,轉身步履輕盈地走出了議會密室。
雲開月現,月光如水,銀輝灑滿庭院。
墨蘭回到自己徙居了别院,盈盈俏立在夜色之中,一頭烏黑的長發隻用一條細帶子簡單地系了垂在肩後,寒風中,三千青絲在脖頸間溫柔地飄舞
遠山般的黛眉微微鎖起,一縷惆怅慢慢蕩漾在眉宇之間,墨蘭望着門外道徑上搖曳紛飛的梅花,癡癡半晌,才幽幽一歎。
“天道悠遠,人世蒼茫,幽冥萬物,人卻識得幾多?若天無心志,人無靈魂,何來世間善惡報應?人間萬事,非但個人善惡恩怨有鬼神明察,大如國家興亡,法令代謝,亦有天道感應鬼神明察,行善政者國家興旺,行惡政者國家滅亡,漢室得道多助,墨家反道而馳,隻怕日後難以善後了。”
墨蘭想着想着,又憶起煙波湖畔、木亭石旁,那矯健英武的身姿,還有那忘情的一吻……
不由萌動,臉蛋兒上悄悄浮起了一抹嫣紅,她撫着自己的臉蛋,頰上有些發燙。
“忽憶離人隔溟海,獨颦遠黛恨天涯,三生苦短何時見,桃葉渡頭看鹜霞!當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後,不知道會不會恨我,天羽,不是蘭兒存心欺騙,如果亮開了钜子身份,牽扯了太多的利益和沖突,彼此還會一見如故,探讨才學國術嗎?更不會有那忘憂的賞雪聽琴曲,傾心霓裳舞吧,這些就當作我們的回憶吧,我不會帶着墨家門徒與漢室爲敵,但…我卻不能左右整個墨宗……”
墨蘭心中惆怅,櫻唇輕啓張合,清唱道:“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場景,就是遇見你,在人海茫茫中靜靜凝望着你,陌生又熟悉……
盡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氣息
卻無法擁抱到你
如果轉換了時空身份和姓名
但願認得你眼睛
……
千年之後的你會在哪裏
身邊有怎樣風景
我們的故事并不算美麗
卻如此難以忘記
……
如果當初勇敢地在一起
會不會不同結局
你會不會也有千言萬語
埋在沉默的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