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深深,璀璨搖動,龍紋纏繞盤旋而上直達金色梁柱,檀香于鍾鼎灰燼處因風燃起一點猩紅。
年輕的太後朱唇輕點,金钗簪花鎏金在墨色的鬓發之間褶褶生輝,一身豔麗瑰紫鳳服霞披,端坐于點點珠光之後,端莊而美麗。
她玉手輕擡,緩道一聲:“衆愛卿平生。”
舉手投足之間,皆皇家風範。
玉石階金銮座下,滿殿的文武百官齊聲賀道:“太後娘娘萬福金安,千歲千千歲!”
站于百官之首的即墨澤緩緩直腰,手執玉谏,懶懶散散立好。
他身後的水燕傾亦忐忐忑忑地站好,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那太後娘娘不高興,自己又多一番的折騰。
隻聽得太後玉珠點地般娓娓而道到:“衆愛卿的奏折,哀家已經大略看了個明白。其中,有卿大夫黃輔仁提及擴大與越國商品貿易往來修繕河道一事,衆卿家有何看法?”
卿大夫黃輔仁聽聞太後單獨點名自己,情不自禁昂了昂胸脯直了直腰闆,喜不自勝驕傲得眼中放光芒。
卻耳聽到老丞相司馬令上前一步,谏言道:“太後娘娘三思,雖說兩國近幾年來和平共處,但,這隻是表面現象。一旦兩國加大貿易往來,大齊内陸勢必會滲入越國商人,大齊堪憂啊!”
“怕什麽!到時候打他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
開口的是大将軍軒轅嘯,他不滿越王時不時找借口騷擾邊境已多年,再加上本就是戰功出身,說話,自然便粗魯了些。
“不可。兩國交戰,勞民傷财。不如停止雙方貿易,至少能以備不測。”老丞相雙鬓須白,胡須抖動,帶着幾分咳嗽說道。
“你們這些文官!就是做這個也怕,那個也怕!你不打,難保那越王沒有攻打大齊的心嗎?”軒轅嘯亦口吐飛沫,說得正氣淩然,好一派剛正不阿的鐵血男兒氣概!
漸漸地,朝堂之上的唇槍舌戰混在了一處,衆臣子開始站隊,逐漸形成了“加大貿易”的将軍派和“閉關鎖國”的丞相派。
隊伍開始逐漸分歧,分成了兩隊,最後竟隻剩下了眼拙的水燕傾和根本不走心的即墨澤還站在了中間,放眼朝堂望去,兩人突兀而起!
太後皇甫瑟岚一看又是兩人,不禁感到頭疼,卻仍然端莊無比地忍住了性子,耐心地問道:“王爺和總都督莫不是有什麽其他獨到的見解?”
即墨澤的目光稍稍瞄向了身後,轉身一個親王的禮節,狡黠的笑意從唇邊勾勒而起,他頗爲貼心地說道:“本王,沒有什麽獨到的見解。倒是總都督,昨日裏倒是和臣提及到此事,想必,她的見解,是比較獨到的。”
What?!即墨澤!我幾時跟你提過這朝堂之事了!?
水燕傾在朝堂之上一直跟即墨澤努嘴使着眼色,卻被即墨澤的背影給一一擋了回了。
這家夥!不僅栽贓嫁禍,而且不負責任!
水燕傾一臉生無可戀地讪笑着向周圍的臣子們擺着手,解釋着自己并無一點獨到的見解,卻忽然耳邊聽到皇甫瑟岚頗爲感興趣的聲音響起——“哦?總都督,哀家倒是想聽聽,你對此事的見解。”
太後提及,水燕傾作爲臣子,若是此時開口說自己并無什麽見解,一定是被認爲無能和不忠,若是開口,定是要得罪将軍和丞相其中的一方。
這即墨澤,竟把正燙手的山芋扔給了她,自己悠哉悠哉看起了好戲!
既來之,則安之。
水燕傾暗暗一咬牙,低頭思索了片刻,再擡頭之時,目光灼灼,緩緩而道:“臣,以爲,無爲而治,乃爲上道。”
“無爲而治?”皇甫瑟岚隔着珠簾,柳眉輕挑。
“是的,太後娘娘。所謂加大兩國邊境貿易,既有利又有弊。若是刻意加大貿易來往,勢必會帶來邊境的安危問題。而若一味地阻攔邊境貿易,則會削弱國力,閉塞不前。所以,不強行幹預,暫且任其慢慢發展,可以由點及面。”
水燕傾恭敬一禮,娓娓而道。
将軍軒轅嘯和丞相司馬令同時對水燕傾正眼而視,暗自思忖道,這個總都督,本以爲隻會舞刀弄槍,卻沒想到竟也會懂得些治國的道理,更巧妙的是,這樣一來,既解決了問題,又沒有得罪任何一方,實在是高招。
皇甫瑟岚雖不言語,卻眼中亦有贊同之意,良久,才緩緩擡眉,威嚴說道:“總都督所言極是,此事,暫時擱置,不放開貿易亦不阻攔,維持現狀。”
衆臣一片嘩然——敢情他們争了半天的治國之策,竟讓這個黃毛丫頭女流之輩四兩撥千斤給解決了?!
臣子之中有驚歎之色,有贊賞之意,但更多的卻是不屑和不甘之色——什麽無爲而治,壓根兒就跟什麽也沒說一般!
唯有即墨澤的眼中,閃過了真心實意的贊賞之色——她的眼光,顯然是瞧得比較長遠,而她思忖片刻所出的言論竟然和自己所想的如出一轍。
她的細膩心思,和長遠的目光,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待,也不枉自己下狠心将她推出去一場。
他的眉間,是帶有驕傲的贊許,但,更多的,卻是深深的憂慮。
她的見解,太過于獨特,往後的路,注定會不平凡。
會不會有一天,蒼穹之下,她會傲然決斷于千裏之外?而那時,她是否還會流連于身邊的一寸貧瘠土地?
下了早朝,水燕傾身邊是不知是真還是假的恭維道賀之聲,令她應接不暇,均一一被她淡笑謙虛拂過,不多說一字,亦全部都是笑臉。
她的目光在人頭攢動之中急切地尋找着即墨澤的身影——她要找他好好問個清楚,自己是哪裏得罪了這位尊神?
卻見那人的淡紫色衣袂輕飄,恍惚間,便走下了如雲的階梯,飄然遠處了,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猶見那衣袂被風輕揚而起,卷上天邊,美了一番天際,卻孤寂了一番天地。
水燕傾望着即墨澤遠去的身影怔怔發呆,她是感覺錯了嗎?
竟覺得,他是有意躲開她,讓她獨享這份早朝後的榮耀?
目光漸漸濃縮,猶見他的發冠,在陽光之下,閃閃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