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薄而微透的金色陽光從屋頂的窟窿一瀉而下,洋洋灑灑均勻地撒向了床榻一旁的水燕傾身上。
她長翹黑亮的睫毛之上,折射出晶亮五彩的光芒,恰似天街小雨春水一色。
水燕傾守了即墨澤一夜,漸漸支撐不住,合衣趴在了一旁,沉沉已睡去,打起了輕微的呼噜。
她嘟着小嘴,一張一合,呼吸均勻而來,倒是叫即墨澤細細看着,不忍叫醒。
即墨澤側躺着身子,以手支頤,親昵地貼近着水燕傾的臉龐,微笑着看着那金色的陽光沐浴她耳邊墨色短發之上。
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忽上忽下地撲眨,似那精靈,舞動于她的眉眼間。
即墨澤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去觸碰那撲眨的睫毛,卻在指尖劃過一絲癢之時,急急撤去。
他怕弄醒了她。
時光緩緩流,慢慢在走,如同金色的陽光,環繞在二人周圍,鍍上了顔色,淺唱着動人的歌謠。
即墨澤不知這樣甯靜的時光還有多久,能給她的,又有多少。
他貪戀着此刻她在身邊的感覺,似回到了在攬州的平淡,又似在雲嶺的驚心動魄。
他太清楚今後的時日裏,注定會波瀾起伏不定,所以,能陪在她身邊,享受她氣息的時光,顯得,是那麽的,彌足珍貴。
昨夜的情形,他是半醒着的。
當她覆身而上之時,他的心,似被海浪撞擊了一般地驚詫,又似被千裏飄雪揚灑而過的歡喜。
他後怕,如果來得人,不是他推測的那人,自己,會不會永遠地失去了她?
這樣的事,翻來覆去,他不想再演上一回。
他想,他會崩潰。
即墨澤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榻,繞至了水燕傾身後,輕輕将她抱起,輕放于了床榻之上。
他替她脫下鞋,有些啞然失笑。
她有一雙不同于這個時代女子的大腳,舒舒展展毫無顧忌地便舒張了于他眼前。倒是像極了她的性子,豪放,不帶一絲嬌柔做作。
他的指尖無意間劃過了她的腳心,少女的絲滑夾帶着她特有的淡淡沉香味随之潛入而來。
萦繞于他的指尖,如同昨夜濃郁的綠玉酒,香豔而旖旎至極。
她的腳,亦因觸碰似有一絲微癢。
她微微彎曲收縮小腿,換了個姿勢側身像個小貓一般蜷縮偎依在了即墨澤的身旁。
她無意中将臉蛋靠近了即墨澤的掌心,似碰到了什麽舒服的物件,好一陣輕柔揉搓才挪開了自己的臉蛋,惹得即墨澤眼中的寵溺似汪洋大海。
她的肌膚,是似玉般的潤滑,如雪櫻落于掌心的輕盈飛舞,又似江南春街小雨的倚廊美夢一場。
即墨澤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冰冷了多年的心,就這麽在她的呢喃聲之中,漸漸融化,百折迂回成了繞指柔。
他似獨自行走在茫茫大漠之中,卻被突如其來的奇妙絢麗無比的極光吸引住了目光,從此流連,不再挪步。
此生,沉淪,再沉淪。
直到他聽到了水燕傾的一聲呓語——“别過來……”
他的心,似被來回左右拉扯了一下。
昨夜那情形,大緻,她還是害怕的吧?
可她卻義無反顧地想要救他。
當她覆身而上之時,是不是,也對他,有着同樣的深切的愛?
如果有,那昨夜的這番局,就算是傾覆了,他,即墨澤,也是甘願的。
卿卿子心,沉吟至今。
此時,門輕微的一聲“吱呀——”被北冥魄打開,他剛想開口說什麽,卻被即墨澤的一個噤聲的手勢給打斷了。
北冥魄見水燕傾安安分分地睡在即墨澤的床榻之上,眼中閃過了一絲驚詫——他跟随王爺這麽多年,還未曾見過王爺允許哪個女人睡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但凡有些個不知死活主動投懷送抱的,下場,不是被扔出去了,就是得了怪病出不了門了。
委實,沒有見過王爺如此悉心照顧一個女人。
更不用說,王爺的眼神裏,似化出了水一般的柔情。
即墨澤輕輕将雲被蓋于了水燕傾周身,細心地替她撚好被角,才轉身對北冥魄使了個眼色。
意思是,出去說正事。
北冥魄亦心領神會,轉身便出了門,于拐角處一個輕掠飛起,便飛身道了屋檐之上。
即墨澤将門合上,亦随其後,飛身上了屋檐。
二人面對面而站于高處,以大樹樹冠爲掩蓋遮蔽,府中下人無一察覺。
即墨澤負手于身後,目光銳利,深沉地問道:“查出來了?”
北冥魄亦恭敬一禮,抱拳低聲道:“回王爺,昨日見晉中侯帶藥壺來,我便聽從王爺暗示,遣散了所有在王府附近的天眼,隻留下了屬下一人以防不測。當王爺醉酒中毒後,果然不出王爺所料,有人接近王爺的住處。”
北冥魄頓了頓,面有難色。
即墨澤眼中顯現出了一抹深意,他面無表情,冷漠地說道:“說下去。”
“是。”北冥魄接着說道:“那一隊黑衣人,爲首的是一名高手中的高手。但是,很奇怪的是,他的作戰方式和行走方式,皆與天眼訓練方式,如出一轍。”
北冥魄的眼神暗了暗,有心痛之色劃過。
“天眼之中,果然有了奸細。原來,他,早就開始對天眼下手了。是我輕敵了。”即墨澤淡淡一笑,似對這個結果一點也不意外。
所有的棋局,都在他的控制之内,隻是,水燕傾是個意外。
他沒有想到水燕傾以身來護他的周全。亦沒有料到,那人,竟然爲了保護水燕傾,而放棄了這次的行動。
看來,也許事情,比他原先想的,還要複雜得多。
“魄,天眼一切如常,不可有異常舉動。明白嗎?”即墨澤目光如炬,加重了語氣道。
“是。屬下聽從王爺安排!”
北冥魄低頭默聲道。
在即墨澤的一個手勢下,北冥魄隐去了身影,消失在了王府四周,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即墨澤的目光穿過了樹冠斜斜陌陌的陽光,逆向而去,落在了護國公府邸之上。
他的唇邊勾勒而出一抹淺淡的危險笑意,他喃喃自語道:“是時候,該去看看護國公了。倒是真的許久未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