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涼風吹過了他的紫色花綢衣袂,帶來了一瓣粉色桃花瓣,從他的墨色發間流連打着旋兒落至了他的肩頭,最後随着衣袂的貼合而落,落寞地落在了他的身後。
就像以往的記憶,就當是一場過往的醉酒,酒醒了,他亦不記得所有。
“那赫連楚呢!?他現在人呢?!”年輕的太後理智已經全無,她睜大了一雙憤怒的美目,裏面是欲望的火焰在不斷燃燒,充斥着不甘和懷疑,早已将她原先策馬草原的豪情萬丈給吞噬得所剩無幾。
“啪——”的一聲,她震怒之下,一掌拍向了一旁的桌椅,隻見那桌椅先是發出了悉悉索索的抖動聲,當她的掌力撤離之時,竟随之像失去了支撐一般,“轟——”的一聲倒地成了殘骸。
随之而來的,是她肩部受傷處的一陣傷口裂開的絞痛,使得她不由得緊緊咬住了下唇,皺着眉低下了頭,直到她唇邊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慢慢擴散而開。
即墨澤亦稍稍皺了皺眉,默默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作繭自縛的模樣,終究還是歎息道一句:“你受傷了。傷口未曾愈合,不宜牽動。至于赫連楚,隻怕現在已經在宮内了,我命人送你回去,護你周全。”
“什麽!他在宮内!?他想幹什麽?!”她的美目之間騰然而出一陣緊張,還有恐慌。
她在緊張她的皇位,她在恐慌着赫連楚的篡權!她也将她自己的傷口置之不顧,亦完全忽視了他的最後的關心。
即墨澤自嘲地笑了一下,苦笑無奈而清楚地說道:“太後娘娘放心,臣的一萬兵力已經在剛才暗中從洛陽轉移到了皇宮城内,相信,隻要赫連楚的人消息夠靈敏,他還不敢輕舉妄動。娘娘大可放心地回去,至于收服臣心,就是娘娘的手段了。”
“你……早已替我安排好了這一切?”皇甫瑟岚眼中此時才湧現出了感動,她的眼裏有晶亮的光芒,但,那抹光芒卻是源自于得知自己的皇權還在她的手上的緣故。
“是的。但,這是最後一次了。這一萬兵力,也将聽從太後娘娘的調令。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内,幫您肅清政敵,穩固您的地位,應該是夠了。”即墨澤的目光慵懶地收回,似在說着一個與他毫不相關的事情。
今日過後,她的一切,再與他無瓜葛。
她必将會将他的勢力視爲眼中釘,如同十年來在他府中不斷安插眼線一般地提防着他,趁某一個時日,便除去他的羽翼,毫不留情。
而他,卻在得知這一切之後,替她保全她想要的東西。
隻是,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對她的愛意,早已被漸漸磨滅了一幹二淨,而當水燕傾的出現之時,他才明白了,他十年來,錯的,有多麽的離譜。
“你說……這是最後一次?”皇甫瑟岚的眼中隐隐有一絲期待,卻又透着深深的絕望,她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即墨澤,她在尋求着一個答案。
“是的。最後一次。我心裏,沒有你了。”即墨澤沉了沉眼眸,笃定而低聲地說道,他的眼裏,寫滿的是釋然。
“你……在說什麽……”皇甫瑟岚明明聽得一清二楚,卻依然難以接受地被迫接受着一切,她的眼裏騰升而起的是深深的占有欲落空的失落和嫉妒如火焰般燃燒的炙熱!
屬于她的,怎可這麽輕易被别人搶走!
“是她嗎?”皇甫瑟岚目光驟然而緊收,落在了即墨澤的身上,語氣裏帶着急切知道答案的迫切。
“水燕傾。我,愛上她了。無可救藥。”即墨澤的眼眸驟然而亮,他回望向皇甫瑟岚的墨玉般的眼眸裏似倒映着無妄的深海,海上沉沉浮浮的全是璀璨的黛色夜空的明亮星辰,耀眼得讓皇甫瑟岚幾乎看見了她的影子。
“無可救藥……”皇甫瑟岚絕望的美麗容顔上閃過了一絲冷意,她冷笑了一聲,忍下了這不甘,帶着寒徹心骨的寒意說道:“她的蠱毒,的确是無可救藥。”
“我會找到方法。”即墨澤的深邃眼眸之間閃過了一絲不滿和厭惡,他沒有想到,皇甫瑟岚此時竟然是惡毒的。
也許,她曾經那顆善良美好的心,早已随着權力的欲望被吞噬得一幹二淨了吧。
“對了,太後娘娘。您曾經許諾過,若是燕傾三日之内攻下了雲嶺,便官升階品,可有此事?”即墨澤本不想提及此事,水燕傾不爲官于他而言反而是件好事,但他見皇甫瑟岚無情至此,便也将此事提及。
果然,皇甫瑟岚的臉色“刷——”的一下便拉了下來,有些陰沉地審視般地看向了即墨澤,冷冷地問道:“你如何得知此事?”
“看來,确實有此事。不知太後娘娘想給燕傾什麽階品呢?我想想,北軍都督之上,應該便是總都督了吧?”即墨澤莞爾一笑,似埋頭冥思苦想了一下,恍然大悟般說道。
“你這是在替她求兵權?”皇甫瑟岚柳眉倒豎,帶着三分呵斥說道。
“怎麽能這麽說呢?太後娘娘,這難道不是她應該得的?您如此寬宏大度,想必區區一個總都督,您還是不會放在眼裏吧?”即墨澤笑盈盈地說道,眼間卻是一抹銳利的目光。
皇甫瑟岚忍住了怒意,心想着她此時回宮還要仰仗即墨澤的一萬兵力,此時得罪即墨澤,無疑是自讨苦吃,便提了一口濁氣,氣定神閑地說道:“我說過的話,定會做到。明日倘若我坐穩了位置,自然懿旨及時送至你這太仙閣,如何?”
即墨澤的眉間也冷下了一抹深意,冷冷說道:“如此,甚好。來人,送太後娘娘起駕回宮!”
皇甫瑟岚亦憤然抽袖扭身,急速踱着碎花蓮步,急速便至了鸾轎邊,帶着不甘的怒意和深深的絕望,纖纖玉指用力掀開了簾幕!
随着簾幕重重地落下,隻聽到皇甫瑟岚嬌喝道:“回宮!”
即墨澤緩緩而立于太仙閣門口的千年桃樹下,目送着鸾轎的漸漸走遠,深邃的目光終究化成了一個句點,結束在了這紛紛揚揚的粉色桃花瓣下。
他聽到了水燕傾的一聲低喚,在他的身後,有些躊躇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