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無雲,一線陽光輕挑而下,鋪陳傾瀉而來,灑了水燕傾一臉的白色日光,點亮了她細細彎彎如黑色弦絲的睫毛,似有五彩的瑤池之水淋漓過了綠葉露珠的晶瑩折光,勝似了那碧桃蟠會盛景粉色仙帶飄飄無數。
一棵蒼天百年桃樹穿過了酒閣的褐色木屐闆延伸而上,以擎天的姿态華蓋了整個酒樓的屋頂,以半遮掩的姿态替水燕傾藏去了半抹稍顯強烈的白色日光。一陣微風拂過,洋洋灑灑而下了正盛開芳華無數的淡粉色桃花花瓣,明豔了整片黯淡的褐色閣内韶光。
即墨澤靜靜地看着她熟睡的模樣,總覺得她安靜的時候,有種令人迷茫和攝人心魄的美。
他側身而坐,坐于她美人榻旁,輕輕俯身而下,輕柔将深深一吻落于她左頰,轟然而落下碎碎紛紛的粉色桃花瓣無數,灑于二人周身。
随風而至的脖頸間的一處溫涼。
他輕撚雲被,将她細細暖暖地蓋上,起身,唇邊殘留的絲絲抹抹濃烈的炙熱,他斜上勾勒起了一抹溫柔笑意,似醉在了千年的桃花釀之中不願醒來。
她亦輕聲呢喃呓語,似有花瓣落于她夢端,飛濺起煙花燦爛繁花簇錦無數。
看來,連日的奔波,她未曾習過武的身子終究還是有些疲倦,将将才是一盞茶的功夫,便已經睡得雲織滿天。
這樣,也好,省去了她整日裏的一絲莫名的愁容,倒是讓即墨澤放心了幾許。
他輕輕地擡起了她的手心,放于自己的寬大溫暖的手心之中,另一隻手的指尖輕輕滑過了她的中指指尖之處,輕聲而笃定地說道:“我一定會解了你的蠱毒,然後,我們一起回攬州。”
他輕輕撫過的指尖之處,如凝脂的肌膚之處透着血紅色的絲蟲狀之物,連着她手指之上所帶的血色瑪瑙扳指,隐隐有蠢蠢欲動的趨勢。
這絲蟲之物,不是其他,正是蠱毒。
這血色瑪瑙扳指本無毒,隻會吞噬主人的一滴血,有護身保護主人安全的作用,但,若加上了羌無花,便會日.日夜夜吸取人的精.血,無休無止,直至最後疲憊而亡。
即墨澤并未給她種下這羌無花,但,現在确是實實在在地在她身上存在了,以無音的解毒功力,竟然也束手無策。
倘若知道有一天,自己會對她如此一往情深,他一定不會拿她涉險,也斷然不會将她變成自己鷹領的主将,更不會讓她被其他男人所注目。
他隻想好好地将她隐藏,此生不讓世人知道她的存在。
可她,注定與這個世界的女子不同,一眼,便讓人難忘。該要拿你怎樣,才是對你最好的方式?
即墨澤的眼眸間,已經深深蹙緊,她是他的軟肋,或早或晚,會成爲他的死穴,可是,他卻不能自已了。
他要救她,哪怕,是暴露天眼,哪怕,是與她爲敵。
他的目光深深,望向了樹下閣樓大門之處,已有鸾轎落下的聲音。
即墨澤緩身起,站定,深深地看了看她沉睡的臉龐,轉身,拾階而下。
而就在他的身影隐沒在角落一端之時,水燕傾的雙眸緩緩睜開,怔怔地望着他走下去的身影漸漸消失,低頭,輕輕松開了自己的掌心,目光落在了那道絲絮蟲狀般的指尖血絲之上,眉頭微微而蹙——這,是什麽?
好像,讓他很在意?
“嗞——”一陣如被蟲噬咬的鑽心疼痛随之而來,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再望向那道指尖血絲之時,已經停止了蠕動,安分地蜷縮成了團。
這感覺太熟悉,竟是那日在端木煜翰行宮打開那道木盒翡翠扣之時的感覺,如出一轍!
正當她想要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她卻感到了突如其來的一陣倦意,讓她迷迷糊糊之中,竟再次又沉沉暮暮地睡去了。
淡粉色的桃花瓣随風而揚下,落于她帶有血絲的指尖,竟瞬間由粉嫩而轉變成了枯黃,最後的殘骸,隻能随風輕拂而過,顫抖了一下,随風卷入了美人榻下,未露痕迹。
太仙閣樓下,皇甫瑟岚一臉依戀與深情地正凝望着即墨澤,柔情配上了她風情萬種的眸眼,恰似汪出了一江春水一般的纏綿,流連過了千山萬水的秋波蕩漾。
“即墨……”她剛欲開口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即墨澤的手,卻被即墨澤恭敬的彎腰一禮給逼住了腳步。
即墨澤快語道:“臣,即墨澤,叩見太後娘娘,願太後娘娘萬福金安,與天同壽。”
标準的臣子見過太後應該有的禮儀。
卻見皇甫瑟岚的裙邊,歡快地揚起,又失落地落下,缱绻了一聲歎息。
“即墨……我們,非要這樣嗎?”皇甫瑟岚見軒轅嘯已去敷藥,低咬着下唇,姿态全無地卑微地問道。
“臣,不知太後娘娘在說什麽。”即墨澤俯身更深了一步,抱拳在前,低頭默語。
“你……當真要将我們的感情,棄之于不顧了嗎?”皇甫瑟岚的話語之間猶如珠玉落地,滴滴見晶瑩的淚花。
美人淚,千杯酒,難消恩。
“太後娘娘可能忘記了。自打娘娘進宮那日起,臣,便已經斷了所有的念想。您的物件,臣也盡數毀了。談何現在?”即墨澤緩緩起身,目光平靜如鏡湖之水,波瀾不驚地看着皇甫瑟岚,微笑着說道。
他真是與身俱來的優雅,就連這麽殘忍地話從他口中而出,皇甫瑟岚竟也覺得他不應該受到譴責。
“所以,你這次前來,隻是爲了得到解蠱毒的方法,是嗎?”皇甫瑟岚美目淚盈眶,剛經曆了生死之劫的她,多麽希望從即墨澤的口中聽到她想要的答案。
可惜,即墨澤的眼神似恍神般微動,似浮現了一個人的身影,唇邊浮現了一絲曾經屬于她的微笑,含情似秋水,出神而道了一句:“是。我是爲了解毒之法而來。”
“果然……”皇甫瑟岚澀然而笑,向後踉跄了一步,搖着頭,似早已料到了這般結局一般,輕歎着說道:“若是我不以她的性命爲要挾,是不是你就不會冒險來皇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