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神而站,素來緊束的镂花玉帶已不知在何時落滑在地,打撲了一點塵。長風拂過他毫無束縛的腰間,衣袂向天際邊緣處随着勁風揚擺出張狂而落寞的姿态。
唯有他的長發如瀑随風墨染而揚,洋洋灑灑遮擋過他如深淵的星辰美目,絕美而清隽。
他就這麽孤獨地站着,見天色由明藍轉爲紫紅青靛的五彩之色,豔紅的晚霞隐隐被鑲上了灰黑的邊,極目遠眺之處,直到一輪蒼白的月慢吞吞地升上來。
夜已至,邊塞烽火處,胡笳聲聲,累極倦怠後的鷹領将士們已然随地而卧側躺酣睡了一地,而每人手中,皆不忘了警惕地将箭弩捧至堅硬盔甲胸口之前。
經過一夜的攀山嶺,躍冰湖,射狼箭,過斷橋,經滾石,想必鷹領将士都已浴血涅槃重生過一次了。
十一不懂,最好的帶兵,就是浴血奮戰一次,方得始終。
這點,水燕傾,卻做到了。
爾今,他站在雲嶺山峰的至高端,目光鎖定了遠處的一絲亮光,深遠而悠長。
一盞茶的時間之前,飛鴿傳書來信,是宮内的密函。
除去衆多溢美之詞,大緻是讓他等待南軍都督於陵璟前來接應,以便成大事周全,稍安勿躁一類的話。末了,是一個“岚”字。
皇甫瑟岚。當今太後的閨名。
果然,他的一舉一動都未曾逃出過她的耳目。而她,看來,倒是不與他計較一個貼身老宦官奴才被當成刺客捉拿的荒唐事。
他的嘴角,一抹嘲諷的苦笑。
竟未曾想,幾年不見,何時她的胸懷竟如此寬廣了。
即墨澤手拈信件,火折子輕點,那泛黃的紙張便化作了瞬時間的一抹光亮,耀眼後變成了灰燼散落在了凜冽的寒風之中。
多年百轉千回期待的重逢相見,卻最終隻能如這灰燼,倉促收尾。
他豈會不知,她名義上爲了他的安危和大局讓他等待援軍,大抵還是怕他功高震主罷了。
宮闱深深處,她最愛的,始終還是她自己。
星辰星羅密布了湛藍色的夜幕,他眼眸低垂,是一汪道不盡的秋江之水,卻已無了波瀾。
身後,淩十一不放心地輕步而來,至他跟前,關切道:“王爺,該歇息了。”
卻料,即墨澤未曾轉身,淡漠疏離卻又迂回折挽地問了一句:“她,被帶走了幾個時辰了。”
淩十一原地一愣,還未等他作答,即墨澤便低沉而笃定地吩咐道:“十一,我去去就回,鷹領暫時聽從你的号令。”
說罷,俯身而下望到的,竟是即墨澤飛身而下萬丈冰原的孤傲決絕的身影,似沖着遠處的那一道亮光,而去了。
似焦急萬分,非去不可。
“可是王爺……”淩十一生生地将一句“明日還有一場惡戰”給咽了下去,惆怅地望着即墨澤遠去的方向,不知是喜,還是該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