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打開紙包,馬上就有濃烈的藥味在室内彌漫開來,其中還夾雜着一股難聞的腥臭。杜大成和邱處機背了一路這行囊,有些聞得慣了,倒不顯得怎樣,可是馬钰聞到那奇怪的味道,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藥味未免有些怪異。”馬钰嗅着藥味說道。
“咳咳,師父,您可不知道,這些藥材都是我和師叔根據那個秘方,在路上一家一家藥店尋來的,真是十分難得!”杜大成一連咳嗽了好一陣,捂着鼻子說道:“我也說是極其難聞。可是師叔卻說這藥味十分正常,如今師父也說怪異。----咳咳,那喬老太太會不會給錯了咱們藥方啊?”
邱處機細細聞着空氣中飄散的藥味,微微搖了搖頭:“應該不會,她雖然心智已失,不過自來是把這藥方看得十分珍重,當然是貼身攜帶,她又認定你是她的孩子,待你直如親生的一般,又怎麽會給錯你藥方?”
“這……”聽師叔這麽說,杜大成也不知道怎麽回答了,他卻人小心細,想了想又輕聲說道:“或許她記糊塗了也未可知。”
“師弟,我想這事總需要多加慎重才好。”馬钰說道,“這原本是救命的東西,萬一稍有差錯,恐怕救不了命,卻不是有害人的嫌疑?這秘方如何使用,你總要慎之又慎!”
“是,師兄。我一定要多加試驗幾次。”邱處機答道,說到這兒心中卻想:“隻是試驗也需要用人來試,我又怎麽能讓人去冒這生命的危險?”想到這個不由就有些發愁。
“可是,這藥方隻有在人中了變龍甲的毒後才能見效,總不成要讓人吃了變龍甲再來試這藥有效沒效?”杜大成也想到了這一層,此時就心直口快地說了出來。
“那變龍甲豈是輕易能吃得的?”馬钰說道,“你宜遲師兄當時中了變龍甲的毒,如果不是你師叔搶救及時,恐怕連命都沒有了!如今若是隻爲試驗這藥方,如果吃了變龍甲再吃這藥,若有效還好,如果沒有效果,萬一再兩毒相加,施針都無效的話,豈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可是,如今若不試驗,萬一需要這藥方救命之時,卻不是拿别人的命來試驗?”杜大成皺眉說道,又看了看邱處機,邱處機此時也正爲此事爲難,他想:“若是我親身去試,卻沒法察看這藥的效用;若讓别人去試,雖然我能察看,又可以施針救人,可是畢竟也有風險,難道卻不是害了别人的性命?”這樣一想,心中也覺得爲難,一時就沒有說話。
杜大成這時卻又極爲認真地問道:“師叔,難道到時候我們就忍心看着别人用命來驗證這藥方的效驗?”
“唉!”邱處機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大成,我們且先一步步來。”說完專心地查看着紙包中的中藥,和藥方上的藥一一比對着,輕聲說道:“這紅花原本有活血之效,用在此處倒也合适;黃芪養氣固本,也還可用,隻是爲什麽這裏卻又用上了鼈甲?變龍甲性本偏寒,鼈甲可清熱,我卻有些搞不懂了……”
“師叔,這藥理嘛我雖然不懂,不過您聽聽這兩個名字,名字中都有一個‘甲’字,這殼硬的碰上殼硬的,可不正好是棋逢對手?”杜大成看師叔用心思考,自己本不想打擾,不過看師叔爲難,不由就開玩笑般地說道。
聽杜大成這麽說,邱處機不由微微苦笑了一下,搖頭說道:“這可是性命關天的事,不能當作玩笑的。”
“是,師叔,這個道理我也知道。----隻是,這藥方既然咱們已經拿到了,如果不試上一試,又怎麽能知道效用到底怎樣?”杜大成說道。
“性命關天,怎可輕試?”邱處機慢慢說道,“你先不要急,我看這十幾味藥都是藥店中難尋之物,如果到急用之時再臨時跑去藥店買藥,恐怕湊齊這十幾味藥來,也要耗費上半天的時間。我看倒不如我們現在就把它制成丸劑,這樣一來既可以方便服用,另外也可免了到時跑去尋找藥材的時間。”
“師叔想的果然都是高招。”杜大成點頭說道,“隻是制成丸劑恐怕還要用到許多家夥什,師叔又到哪裏找去?”
“你難道忘了廚房就是藥房?”邱處機說着又仔細地把桌上的紙包一個個包好,用包袱輕輕一裹,徑直向齋堂走去,“我看宜遲平時收藏了不少好用的家夥什,我這次就借來用用!”
“師叔,您要借宜遲師兄那套做飯的家夥?那可真是有點難!”杜大成聽了,不由咧着嘴說道,“平時他把那套東西看得跟寶貝一樣,誰用跟誰急!您現在要用嗎,我可很怕他會折了您的面子!”可是說歸說,他連忙緊跟在邱處機身後向齋堂走去,好像生怕錯過了随之而來的好戲。
馬钰看着邱處機此時全心投注于制作藥劑之上,杜大成又亦步亦趨的樣子,不由輕輕搖了搖頭:“但願師弟能夠早日制成這個藥劑,也好能夠早日接下重陽會中的事務!解毒事大,傳道又何嘗不是?”說到這兒,他不由又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中了變龍甲之毒尚可有解藥,隻是中了這年歲的毒,卻又有什麽可以解來?----衰老、死亡,世間卻又到何處尋找解藥去?”一邊說着一邊向裏屋走去,緩緩搖着頭,原本高大的身軀此時已經微顯佝偻,竟然漸顯出老态來。
邱處機此時雖然已經走出了庵堂,不過師兄此時的心情他又怎能不知?“師兄一心系于全真教的發揚光大,卻不知世間病自有世間萬般解藥。變龍甲之急毒,自然要制出緊急制毒的解藥來。像那世間的無常,師兄,那解毒之藥方又何曾不在我們手中?”這樣一想,心中突然豁然開朗,“有形之藥,解世人之百病百毒;道之修行,便似那無形無象的解藥!”一時心中洞明,之前好多心頭懸而未解的問題突然就有了答案。
來到齋堂,宜遲仍然在齋堂之中忙碌,杜大成不等邱處機開口,自己就把師叔要用宜遲廚具的事先說了個痛快,他本來還想着宜遲會爲難推托上一會兒,沒想到宜遲一聽說是制作解藥,極其爽快地答應了:“師叔您盡管用,您可是救過我命的,如果我連廚具都不讓您用,那我,我還算個人嗎?再說了,您制好了藥劑,受益的可是方圓百裏的百姓,想我宜遲也是修道之人,難道還會那麽小氣不成?”
“嘿,宜遲師兄,平時沒見過你這麽慷慨啊!”杜大成本來還想看上一出邱處機教訓宜遲的好戲,沒想到卻落了個空,此時不由随手拿起宜遲放在桌上的一個木勺揮舞着說道。
宜遲看杜大成漫不經心地揮舞着手中的勺子,終于還是忍不住伸手輕輕阻攔道:“師弟,輕拿輕放,用歸用,輕拿輕放,這可是最要緊的!”
“知道了!”杜大成拉長了聲音答應道,手裏卻又抄起了一個洗菜用的木盆,對着邱處機晃了晃:“師叔,用這個泡藥合适嗎?”他隻顧着問邱處機,卻沒看到宜遲在旁邊看着他大大咧咧的動作一個勁兒的皺眉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