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王重陽剛剛講授完畢回到後堂,周伯通興沖沖地領着一位中年富紳走了進來,“師兄,我來給你介紹,這是我在登州的好兄弟姜文先,他和我可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人家今天可是特地登門來拜望您的。”
王重陽細看來人,見這姜文先和周伯通年紀不相上下,個頭敦實,長得白白胖胖,一張圓臉看上去甚是和善,修眉細目,鼻直口方,蓄有短須,看上去除了比周伯通多了些憨态之外,倒有不少地方和周伯通十分相像,他不由輕輕一笑:“姜先生遠來辛苦了。”
“王道長,俺真是久仰您老的大名!”那姜文先性格甚是爽朗,此時拱手作禮,用十分響亮的聲音說道:“這次專程前來拜訪,主要就是因爲聽說周大哥這兒建了一個金蓮堂,俺就尋思着,俺家的地方大,要是也建一個這樣的庵堂,平時請老先生經常過去講經說法,不是也能造福當地鄉親不是?”
“怎麽,姜先生也想興建起這樣一座庵堂?”王重陽聽了這話,不由喜上眉梢,“這自然是福澤鄉裏的好事,是當地百姓的無量之喜啊。”
“俺也不懂什麽無量之喜,還是福澤鄉裏,隻是看着周大哥建了這麽一處,俺的生意比他做得還要大,人情世故也不比他差啥,不過就差這麽一個庵堂了。俺想着他能做,俺自然也能做。”姜文先說道。
聽姜文先這麽一說,王重陽不由正色說道:“姜先生,這可不是能夠和别人攀比的,周伯通建起這麽一座庵堂來,那花費可是着實不少,而且建成之後人來人往又不像之前的清靜自如,你如果隻想着攀比,可還是不建的好。”
“俺懂,俺懂!”姜文先笑着說道,“大道理俺都懂,不過俺讀書少,說出話的意思來就差了一層,您老要多體諒!俺實際上也指望着道長能到俺們那個地方傳道授業,福澤鄉裏之外,也能讓俺們這些人心裏透亮一些,您說是不是?就像俺吧,那也是窮人家的孩子,小時候讀書少,如今自家的孩子大了,私塾先生也請了不少,可是孩子讀書歸讀書,怎麽看着卻越讀越死性?平時那些最爲日常的生活道理、爲人處事卻總是差了一層。俺想着興許就是像周大哥所說的,光讀書是不夠的,總要學着去悟點啥。平時俺也聽過周大哥講道說法,越聽越覺得稀罕人,這爲人處事、修身養性可不就是那麽個理?可是要讓俺去把這層道理講出來,那真是難上加難了!所以才想起也興建這麽一座庵堂,能給大人孩子心裏打開一扇窗,讓人心裏也透亮透亮,您說那不是很好?”
王重陽聽了姜文先的這番話,不由伸手捋了捋胡子,微笑着不住的點頭。
“王道長,看您不住地點頭,這可算是答應了吧?”那姜文先直着眼睛看着王重陽問道。
“原來聽你說是想和周伯通比一比,我想那樣的話這庵堂不建也罷,不過後來聽你說出這番道理來,這庵堂建好了倒是真能夠物盡其用。”王重陽輕輕點着頭說。
“這麽說您老是同意了?”姜文先看這情形,不由咧開嘴笑了:“那俺就回去準備着了,地方、材料都提前備下,再把聲勢造起來,不能讓當地的親朋好友錯過了這麽寶貴的機會不是?那過兩天俺就派車來接道長吧!”
“接倒不用了,”王重陽笑道,“我們一路行去,倒可更好地見識下當地的風土人情。”
“好嘞,道長!”姜文先還是個急性子,說完這番話連杯茶都沒有喝一口,就急匆匆地扭頭走了。
王重陽看着周伯通引着姜文先從前院離去,不由微笑地點了點頭,回頭喚安兒:“安兒,把馬钰他們幾個都請來,我有事情要和他們商議。”
安兒答應一聲去了庵堂裏面,過了不大一會兒,馬钰、譚處端、郝大通、王處一和邱處機都來到了跟前,因爲孫不二已經和玄靖去了洛陽,劉處玄受命去了馬家全真庵照應,如今隻有這五個人在王重陽面前跟随聽教。
王重陽看一眼齊齊整整站立在自己面前的五個弟子,心中升騰着一股淡淡的喜悅:“如今這傳道之事頗有小成,看起來全真道興旺隻在我這幾個弟子身上。”想到此,他不由又微笑起來:“近來你們修道可有進界?”
“師父,近來弟子和前來聽課的道徒接觸頗多,勉力指導之餘對自身修行也頗有進益。”馬钰說道,“弟子之前一向十分自得,自認爲道德高深少人可比,如今聽道徒說起各自的苦惱與歡欣,才深切感知到原來每個人的内心深處都有善緣、善念,無論窮富,也并非單單就隻爲了自己的眼前之歡,即便是極爲窮苦之人,心中的那一點善念都足以令人感動。由此弟子才再無那分别之心,信了師父原來所說的‘人皆具有神性’一說,隻是這神性的覺醒與成長都需要各自不同的磨煉與修行。”
“嗯,不錯。”王重陽微笑着看向譚處端,“長真,你呢?”
譚處端臉上微微一紅,“師父,弟子剛從全真庵趕回來,還沒有及時聆聽師父指教,所以……”
“哦,是了,”王重陽看看郝大通和王處一,這二人也正是和譚處端一起趕回來的,因此就直接把目光看向了邱處機:“長春,你最近又有何進益?”
聽到師父問自己,邱處機不由走上前來:“師父,弟子拜師之後聽從師命平日裏多做灑掃庭院、照料師父飲食起居、迎送道徒往來這些事宜,平時聽講倒少。不過近日有機會聽了師父講道,弟子實在覺得心有所得。尤其是昨天聽到師父講那‘靜’字的功夫,聽師父講得實在是透徹精辟,之前從來聞所未聞,這兩天就一直細思其中的精妙所在。如今我獨自想去,想着聽師父講這靜字時實在是有着千萬般的妙處,隻是要人得靜卻殊爲不易,便如弟子聽講,若師父隻管求靜,那弟子就沒有内容可聽;若是聽完了課,隻管和師兄弟們相處,隻有靜字卻又無法相處。因此弟子思量這‘靜’字,實在不知到底應該如何自處?”
聽了邱處機這一番話,王重陽先是皺眉看着他信口講來,後來看他越講越是神采飛舞,慢慢地就進了自己編就的圈子之中,又不由輕輕一笑:“長春,你初知道,卻還沒有深入悟道,尤其是如今講到‘靜’字的妙處,你隻淺聽心有感觸尚且不夠,總需要親自行去才能得來得真切。我一向主張知道者必行之,知道、行道、悟道總要一樣樣行去。這樣也好,就留你在此看守金蓮堂,每天打掃清理務必親自動手,不得假手他人,另外每天如有人前來拜訪你可接待照應,如果沒人來你自當靜默細思,這樣,你或許自然就能悟到‘靜’字的妙處。”
“可是,師父,那你們去哪兒啊?”邱處機正講到興頭上,聽師父如此一說,不由發愣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