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被這大風吹走也好!”邱哥兒被風裹挾着飄飄乎乎地向前走,心裏這樣想着:“反正是要餓死,随風吹走吧!随風吹走,管它落在山溝裏,還是被吹到大海裏,隻要離家裏的親人遠遠的就好!我已經沒有娘,沒有爹了,但是我要讓哥哥和妹妹好好地活下去!我不想再看到他們死!”想着走着,他卻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面,淚水很快在臉上變得冰涼,他感覺到時用衣袖輕輕地一擦,衣袖擦下來的竟然是薄薄的一層冰。天氣真冷啊,可是和他心中能夠想象得到的巨大厄運相比,這惡劣的天氣簡直就是微不足道!
在寒風中走着,心中冰冷又絕望,邱哥兒不知道自己應該向哪裏去,就隻顧着機械地向前走。前路茫茫,原野之上飄蕩着冬日午後淡黃色的陽光,太陽好像也知道自己的稀薄無力,因此不好意思再出現在人們面前一樣,就緊挨着地平線藏藏躲躲着,熱量就更加淡薄和稀少,光線則少得用手輕輕一攬就會攬個精光。山路旁幹枯的樹木低垂了頭,像報喪的老鴉,蜷縮成烏黑、悲哀的一團。幾隻麻雀逐着稀有的光線,吱地飛上高空,它們就像轉瞬即逝的人間歡笑,在這冬日顯得那麽的稀缺,蹤影難覓。
“哎,客官,住店了,幹淨寬敞、暖和舒适的一等上房,最後一間!”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哪兒,邱哥兒聽到一聲招呼客人的聲音,擡起頭來看時,隻見眼前是一家挂着灰色布幌的客店,布幌在風中幾乎要飄走,店夥計則不顧天氣寒冷正賣力地在店門口招徕客人。
“這是到哪兒了?”邱哥兒好像被那夥計的聲音叫醒了一樣,迷惑地看了一眼四周。
“客官,住店吧,最後一間了。”店夥計看邱哥兒停在自己面前,就殷勤地問道。
邱哥兒輕輕地搖搖頭,店夥計見狀,連忙又說道:“小兄弟,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我這可是好意,你看天都黑了,這天又要下雪了,你再往前走可就進山了,這艾山這麽大,連個人家都沒有,你要一進山可就更沒住的地方了!”
“前面是艾山了嗎?”聽到店夥計說出“艾山”兩個字,邱哥兒心裏才慢慢恢複了意識,他問道。
“對呀,前面就是艾山了。”店夥計說,“你要是去采藥啊,也得天亮了才能去不是?你要是去走親戚呢,這過艾山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過去的。住下吧,又幹淨又便宜的一等上房,保你滿意!”
“哦。”邱哥兒隻答應了一聲就繼續向前走去,聽着店夥計又要阻攔他,他就說道:“我就是要去艾山。”說完不管不顧地隻管向前走。
店夥計白費了一番口舌,看邱哥兒好像着了魔似的隻顧往前走,隻好無奈地搖搖頭:“真是個怪人!”就又繼續去招攬生意了。
暮雲四合,無邊無際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很快就把天空遮得密密實實的一片烏黑。突然,像有一隻手扯開巨大厚重的棉被一樣,絲絲縷縷的棉絮從空中緩緩飄落下來,慢慢的彙聚成一大片一大片的,在天地之間随風飛舞起來,天地間的黑色輕輕一退,幕布般的濃黑就被繪成黑白相間的、帶些光亮的巨幅水墨山水畫。山東半島隆冬時節最猛烈的一場風雪就在此時降臨了。
邱哥兒踩着慢慢積厚的雪向前走着,聽着風在自己的身旁呼嘯而過,越來越厚的雪逐漸在腳下發出吱吱的聲音,鼻中呼出的氣息很快就變成一股白煙飄過。他很快就在雪中走成了一個雪人,搖搖晃晃地向艾山中走去。
艾山越來越近了,看着那熟悉的山影時,邱哥兒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到底來艾山做什麽:“師父!”好像心中滾過一道暖流,心裏就升騰起暖暖的希望來:“去找王重陽師父,他當初教我的法子讓我清除淨了蛇毒,他也一定有辦法教我不被餓死!他一定能的,他一定能幫我改變命運!”雖然當時王重陽并沒有答應收他,但是在邱哥兒的心裏,王重陽已經是自己的師父了。
想到這些,邱哥兒的熱淚淌下來,不過随着淚水淌下來,心中就像突然被陽光照亮了,畢竟是有了一線希望。“找到師父,他一定有辦法!”想起當初師父在自己身處危難之時飛身而出,将自己救離蛇窩;想起他不顧疲勞爲自己家送去靈艾,雖然靈艾并沒有救回母親的命,但畢竟還是救了李掌櫃夫人的命啊;想起妹妹雲朵一直以“神仙”稱呼他,想起他所具有的神通,邱哥兒心中不由信心大增。“他一定能夠教我脫離餓死的命運!”邱哥兒這樣想着,竟絲毫不覺得疲勞,步子隻是越來越快,任憑風雪在他的腳下旋成一股小旋風,随着他半跑半走地向艾山一路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