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再次冷笑了一聲。
“既如此，那二位在此稍待片刻，老朽去去就來！”
說完了這句話之後，蔡京整個人就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一樣，甚至就連走路的時候身體都開始搖晃了起來。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就算是童貫心裏面都感覺有些莫名的難受。
不過很快他就把這種莫名的情愫給丢到了九霄雲外，宦海沉浮這麽多年，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而蔡府的書房之中，手提玉筆的蔡京，此刻心中五味雜陳。
皇帝突如其來的招數，徹底打亂了他的布局。
大名留守的位置到現在爲止還沒到手，馬上就要堂除了，可是皇帝卻要在現在這個時候逼迫他拿出最後一封辭呈。
這事情都已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了，可以想象這封辭呈上去之後，皇帝那邊肯定會大手一揮準了。
官場之上，人心浮動，的确是有不少的忠直之士，但是絕大多數人都是逢高踩低。
如果他按照之前的程序慢慢的走流程的話，或許那些人還會給他一些面子。
顧慮着他會不會還有東山再起的一天，畢竟他這個人最善于制造奇迹。
六十緻仕，這基本上是大宋朝官場上的鐵律了。
基本上所有的宰相到了這個年紀之後，要麽顧慮自己的名聲，要麽顧慮自己身後的利益。
總會提前做好布局，然後老老實實的退休。
可是唯獨是他，在宰相這個位置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改變紀錄。
他是整個大宋朝曆史上，唯一一個三登相位的宰相。
誰能夠保證，他不會有第四次登上宰相位置的可能？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皇帝現在的表現，這分明就是在向群臣宣布皇帝和蔡京之間的情分，徹底的完蛋了。
雖然蔡京還沒死，但是他的政治生命實際上已經接近與完結了。
所有人都明白蔡京的時代結束了，而新的時代到底屬于誰，現在已經十分明顯了。
“父親，這封辭呈您不能寫！”
就在蔡京準備動筆的時候，蔡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咬牙切齒的說道。
“不能寫？這是我想不想寫的事情嗎？你還沒看明白嗎？這分明就是官家的意思！”
蔡京說話之間，渾濁的雙眼之中已經擠出了兩行清淚。
“您可是當今的宰相，您怎麽就能這麽認輸呢？隻要您不寫着辭呈，難不成關鍵還能親自上門來要嗎！至于外面的兩個家夥，誰知道他們到底是出于什麽心思？這些年來，梁師成假傳聖旨的事情辦得還少嗎？”
蔡翛原本和蔡莜的關系十分的親近，可是看到今天蔡莜居然親自上門之後，蔡翛對他的觀感立刻就改變了。
一直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們兄弟二人想要的東西其實完全不一樣。
他想要的是向自己的老爹證明，他的選擇才是對的。
而蔡莜的目的則完全不一樣，他想要的則是完完全全的，從自己老爹的手中奪過所有的勢力！
甚至，爲了這個目的，不惜連自己的老爹也一起坑害了。
畢竟這是在大宋朝，如果他自己不願意的話，就算是皇帝的要求，他也可以直接拒絕。
“我現在退下來可能還能給你們留下幾分遺澤，若是再堅持下去的話……”
蔡京說到這裏的時候已經說不下去了，可是蔡翛此刻就像是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一樣，又怎麽可能聽得進去他的話。
“說起來都是爲父的錯，當初就不該讓你們進入官場，如果說你們幾個留在老家讀書的話，或許現在這個時候，我蔡家也是兄友弟恭……”
看着兒子那偏執的樣子，蔡京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知子莫若父，他的這幾個兒子到底是什麽樣子，他自己心裏無比的清楚。
離開了自己的庇護之後，以他們的性格恐怕用不了多長時間禍事就該上門了。
多年的人情練達，讓他已經看透了這世間萬象。
一個鍾鳴鼎食的大家族，用不了幾天的時間，就能到滿門抄斬的地步，這些事情他這些年來不光看過不少，而且也幹過不少。
越到暮年他現在越開始害怕，冥冥之中的報應二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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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蔡京蒙陛下恩寵，以垂暮之年忝居相位……”
看着蔡莜遞上來的辭呈，趙佶總算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你這些天怕是也一直沒有回家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趙佶笑着把那份奏折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回官家的話，确實未曾……”
趙佶用的是回家，而不是回府。
以蔡莜的才學，他當然不會聽不明白。趙佶說的是蔡京在汴梁城中的大宅，而不是他自己的私宅。
“明天晚上就是瓊林宴了，遙想當年，朕和你父親……”
趙佶說到這裏的時候，甚至自己都感覺有些傷感。
可以說蔡京在位的這十五年間，是他這輩子過得最潇灑的十五年。
如果沒有蔡京幫着他處理朝政，幫他聚斂錢财，幫着他巧立名目的話，就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爲，恐怕早就已經被那些朝中的大臣給罵成篩子了。
這在别的朝代可能是開玩笑，但是在大宋朝卻是真真實實的事情。
有太祖當年留下的石碑護身，這大送出去的文官可不是一般的不怕死，别說是上奏折罵了，就算是指着皇帝的鼻子罵也不是沒有過。
想當年，英宗剛剛上位的時候，對宋仁宗留下的遺孀也就是曹太皇不敬，宰相富弼可是直接拿着朝笏就沖了上去。
要不是英宗反應的快，直接當場認錯的話，估計那一頓好打他都跑不了。
所以說，要是他們兩個之間沒有感情的話，就算是趙佶自己都不相信。
這之前的時候有利益牽絆也顧不上這些，可是現在收到了這封辭呈之後，趙佶的心裏面還真是有那麽一絲的不忍了。
“官家……”
看着趙佶陷入沉思之中，蔡莜小聲的說道。
“你一會兒回去的時候，跟你父親說一聲，明日一早，朕到他的府中去看他，這晚上的時候，正好讓他陪着朕一起去瓊林宴上看看那些新科進士們！”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