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風聲呼呼,聲聲入耳、嗚嗚咽咽,像是人在哭泣,偶爾還傳來烏鴉的叫聲,是烏鴉吧,因爲黑得什麽都看不見,隻能憑聽力,時遠時近,一聲一聲,凄厲瘆人,讓夜越發顯得靜谧和陰森。
常姜一直往前走着,一直走着,可是怎麽也走不到頭,怎麽也看不到光亮,她聽到自己的喘息聲、心跳聲,伴随着哭泣的風聲、凄厲的烏鴉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
陡然眼前一道強光亮起,就像是閃電,強光中,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猛地入目,就在她的跟前,臉白如紙、眼紅如血,陰森森地瞪着她。
“啊———”她吓得尖叫,驚坐而起。
守在邊上正伏桌打盹的銀耳聞聲驚醒,連忙起身上前:“常姑娘,做噩夢了?”
常姜雙手抱着薄毯,渾身發抖、大汗淋漓,左眼裏的驚恐還未退掉,似是還沉浸在那份恐懼中出不來。
銀耳拿了帕子,剛伸到她的額前準備替她揩汗,她吓得一顫,往後避開。
“别怕,常姑娘,是奴婢,奴婢是銀耳。”
常姜喘息着,怔怔看向她,好一會兒,似是才回過神來,微微往回挪了挪。
銀耳拿着帕子輕輕拭去她滿頭的汗濕,“姑娘是不是做夢了?”
常姜看着她,半晌,心有餘悸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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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銀耳将常姜夜裏做噩夢的事跟秦羌禀報了,秦羌開了一些安神的藥。
可,似乎并沒有什麽用,夜裏,常姜剛睡下不久,又被噩夢所纏,驚醒。
常姜吓得下半夜不敢睡了,愣是睜着眼睛到的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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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塵踏進廂房的時候,秦羌正在換衣服。
見他将原本身上的一套绛紫色華袍脫下來,換上一套嶄新的勝雪白衣,不僅白得纖塵不染,還無一丁點圖案,甚至連暗紋都沒有,雷塵怔了怔。
特别是見他對着鏡子細細打理着衣領、衣袖,還有袍角上的褶皺,似是特别鄭重,不僅如此,還對鏡正了又正自己頭頂的發髻,一副要去見什麽人赴約的樣子,他便忍不住問出了口:“殿下這是要去哪裏嗎?”
“進宮。”男人頭也未回,繼續打理着身上。
雷塵更是一怔,進宮?
似是感覺到他的疑惑,男人側首瞥了他一眼,聲音溫淡:“好久沒上朝,也好久沒進宮了,應該去請請安了。”
雷塵有些意外。
意外他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去宮裏請安。
不過,他還是很開心看到他這樣,的确,是時候振作了,厲竹出事後,他朝也不上,宮也不入,官員也不見、公務也不處理,也不給皇帝請安維持關系,長此以往,他真的擔心,他的太子之位會形同虛設,直至不保。
“那屬下去準備馬車。”
“嗯,另外,去問問姜兒去不去?她也有許久沒進宮了,或許想跟着一起進宮玩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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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姜本想着自己的右眼上的補丁還未拆,實在影響視瞻,不打算一起去的。
可想到難得秦羌主動約的自己,而且,也難得有兩人相處的機會,最重要的,她還有事情要找皇帝,所以,還是跟着去了。
兩人一人一輛馬車。
入了宮,秦羌說自己先去一趟刑部,問問事情的進展,讓常姜先去請安,他随後就至。
常姜自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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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姜來到龍翔宮的時候,皇帝正坐在内殿的龍案後批閱奏折。
雖然已經聽說秦羌還眼的事,可看到常姜的眼上纏着白布,皇帝還是怔了怔。
常姜跪地行禮,聲未落,眼先紅。
見她如此,皇帝揚袖,示意宮人退下。
胡公公便帶着所有的宮人退出了内殿,并替兩人帶上内殿的門。
門關上後,皇帝先出了聲:“怎麽了?是不是眼睛痛?”
常姜一臉憔悴地搖搖頭,淚終是忍不住奪眶而出:“皇上......”
見她一副委屈至極的小可憐樣兒,皇帝低低一歎,朝她招手:“過來。”
常姜吸吸鼻子起身,拾步過去,行至龍案前站定。
皇帝朝她伸出手。
她長睫輕顫,抿唇扭捏猶豫了一下,終是挪着步子繞過龍案,來到他的邊上。
皇帝握了她的腕一扯,她便跌坐在了他的腿上,皇帝展臂,将她攏在懷中。
略顯幹枯,且帶着幾分薄繭的指腹替她揩去臉上的淚濕:“瞧你,眼睛正在恢複期,怎能這樣哭?小心哭瞎了眼。”
常姜小嘴一癟,又要哭了。
皇帝皺眉:“到底怎麽了?嗯?”
常姜吸吸鼻子,紅着眼睛看向皇帝,驚恐一點一點爬上眼眸:“皇上,厲竹來找我了。”
“厲竹?”皇帝面色一滞:“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說的是夢,噩夢,這幾夜每天夜裏我都能夢到她,一副女鬼的樣子,十分可怖,皇上,你說,她......她是不是來找我索命的?”
皇帝眸光斂了斂,彎唇,“不會的,是你想得太多了,心裏壓力太大,才會如此,放輕松!”
見他說得輕飄飄,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常姜心裏有些惱。
這幾夜她可是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真的是我想多了嗎?皇上難道就不怕?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我們做了虧心事呀,皇上也是怕的吧?皇上若不怕,爲何要讓人盜走厲竹的骨灰?”
“拿走厲竹的骨灰,是因爲聽說了她的屍體在冰窖裏發生了自燃,既非露天,又無火種,在冰窖那樣的地方,還能自燃,實屬蹊跷,朕讓人蔔了一卦,說是厲竹的冤魂在作祟,讓朕将她的骨灰拿過來施以禁咒之術,便可壓制住她的魂魄,讓她無法再出作祟,更讓她永世都不得超生。”
皇帝邊說,邊捏了捏常姜的臉:“朕已依言将她的骨灰壓于夜壺之下,夜壺之中還不是人的尿液,取的是馬、牛、羊、豬、狗、雞六畜的糞便,絕對絕對壓得住,所以,她不可能再去找你,你肯定是自己壓力太......”
皇帝的話還未說完,蓦地聽到“嘭”的一聲巨響,内殿的門被人一腳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