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送你出去吧。”
說完,就帶頭走在了前面,因考慮到她膝蓋上的傷,也因滿腹的情緒如潮,卻又找不到一個突破口的惆怅,他走得極其緩慢。
厲竹一瘸一瘸跟在後面。
忽然見前面的男人腳步一頓,轉身,抓了她的腕,轉向邊上的一條花徑小路:“我們從那邊走。”
厲竹一怔,本能地就朝原本要走的那條路的前面望去,雖是夜裏,但恰逢十五,明月如盤,皎潔明亮,又加上府中風燈盡亮,視線很是清明,路的不遠處就看到一抹亮黃色的嬌俏身影正朝他們這邊走來。
沒了跟秦羌有關的記憶,自是也不認識常姜,但是,看秦羌突然改變路線,明顯是在回避對方,厲竹也不傻,當即便猜到了幾分兩人的關系。
唇角一斜,輕嗤:“難怪我會食那什麽忘藥,果然不是一個好東西。”
秦羌沒做聲,此時也無力解釋,更不知從何說起,其實,他隻是不想讓常姜看到她的臉,不想讓常姜知道,雷煙是她所冒,不想因此惹出什麽糾複。
可他的沉默在不知這一切的厲竹眼裏就是無話可說,就是默認。
心裏的抵觸更濃郁了幾分。
特别讨厭這種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就像是見不得人的感覺。
她蹙眉,想将手抽出來:“放開我。”
秦羌沒放,拉着她往前走。
手腕疼,膝蓋疼,厲竹瞬時就火了,拔高了音量,厲聲道:“殿下請自重!”
話落,不僅秦羌一怔,她自己也怔了。
沒想到自己會這麽激動、反應這麽大,情緒就這樣沒來由地爆發了出來。
而這樣的音量,不遠處的常姜自是也聽到了,“羌哥哥。”
秦羌隻得停住腳,與此同時,也松了厲竹的手腕。
厲竹唇角譏诮一斜,覺得事情果如自己所料。
秦羌示意她:“你先走。”
厲竹挑挑眉尖,越發肯定了心中所想。
她的第一反應是,憑什麽?憑什麽他讓她走,她就走?他們又沒做什麽,憑什麽她就像是被當場捉奸了一般要倉皇逃竄?
她偏不走!
可後又想,她跟他賭個什麽氣?管那女人是誰,管他跟那個女人什麽關系,反正都跟她無關,讓她走,正合她意不是?她也不想跟他糾纏。
遂二話不說,順着花徑小路就往前走,看也未看秦羌一眼。
見她如此,秦羌又心念一動,拾步跟了上去。
這廂,常姜正步履輕盈、長裙曳動,朝這邊疾步而來:“羌哥......”
第二聲還未喊出口,就聽到秦羌的聲音在幽幽夜色中響起:“别跟上來。”
說這話的時候,秦羌雖腳步未停,但是是回頭說的,很明顯是對她而言。
常姜腳步一滞,怔在了原地。
**
厲竹走在前面,頭也未回,但後面發生了什麽,不看也是知道,說實在的,她有些意外,不過,也不放在心上,徑直出了府門。
秦羌讓門口的府衛去準備了馬車。
看着厲竹上了馬車,馬車快要行起來的時候,他陡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連忙喚了車夫:“等一下!”
厲竹打開簾子,眉眼之間帶着幾分不耐:“又怎麽了?”
秦羌上前,“恐我父皇會對你不利,你注意點。”
厲竹一怔:“皇上?他爲何要對我不利?”
“此事說來話長,如果你想聽,那就留......”
“并不想。”話音未落,厲竹打簾的手一松,馬車的門簾已經垂落下來,擋住了秦羌的視線。
遭到如此禮遇,秦羌除了無奈,也毫無辦法,揚袖示意車夫可以走了。
待馬車緩緩駛離太子府門口,他揚手拊掌,幽幽夜色下,兩個黑衣黑褲的男人就像是從天而降一般驟然顯現。
“跟着神醫,确保她的安全。”秦羌吩咐兩人。
“是!”二人領命,又很快隐入夜色中。
秦羌站在那裏一直目送着馬車駛離出了視線,再也看不到了,還依舊一動未動,就長身玉立在夜風中,獨自一人站了很久,很久。
**
欣來客棧,廂房。
見卞驚寒坐在燈下潑墨揮毫,準備給卞驚瀾飛鴿傳書,告知厲竹已找到的消息,弦音眉心微蹙,有些擔憂:“真的要告訴十一嗎?告訴他了,他肯定會找來,但是,你也看到了,厲竹心裏的男人是秦羌,十一注定......”
“那隻是曾經,現在她不是已經将秦羌忘得一幹二淨了嗎?”卞驚寒擡眼回向她。
弦音汗。
果然男人跟女人的思維是不一樣的嗎?
走過去,坐在他對面:“話雖如此,可你也知道,厲竹是如何忘的秦羌?回客棧的路上,你不是還跟我說,這種藥,有情才會忘,而且,情越深越刻骨,越忘得幹淨徹底,所以,就算厲竹現在忘了,她畢竟曾經如此用心地去愛過這個男人,如果再讓她去跟十一在一起,你不覺得......你不覺得......”
一時找不到一個貼切的詞來形容。
見她一本正經、且急切激動的模樣,卞驚寒低低笑。
“就知道你會當真,我告訴十一,不是讓他鑽空子,而是讓他不要再擔心,這些時日一直遍尋厲竹不見,大家都擔心厲竹遭遇了什麽不測,如今厲竹無礙,于情于理,都當告知十一一下,另外,出發來午國時,十一也讓我答應他,一旦有厲竹的消息,便要第一時間告知他,我隻不過是信守承諾,至于十一會不會來午國,跟厲竹會有什麽發展,這些都不是旁人所能左右得了的,我們不是當事人,無需給任何人做決定,情之一物,本就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是甘之如饴,還是飲鸩止渴,隻有經曆的人才知道,一切随緣吧。”
好吧。
弦音被他說得無話可說。
卞驚寒彎唇:“這幾日舟車勞頓,你也累得不輕,如今厲竹無事,你也可睡得安穩,快去睡吧。”
“嗯,那我就先上床了。”弦音起身。
拾步往床榻邊走,心裏其實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的确,看到厲竹平安,她一直高懸的心是放了下來,但是,她跟秦羌弄成今日這般,她又很難過。
雖然跟厲竹認識也才一年多,但是,她很清楚,那是一個心性堅韌的女人,若非不是被逼到了絕境、痛到了極緻,又豈會走出食藥忘卻這般決絕的一步?
大概是懷了孕,人也變得特别感性,鼻尖竟是一酸,她回頭,看向那抹坐在燈下,被燭火所攏,背影俊逸挺拔的男人,心中大動,她忽的轉身跑過去,伸出手臂,自背後将他抱住。
男人明顯一震。
彎唇側首,他問她,口氣裏滿是寵溺:“怎麽了?”
弦音埋首在他寬厚的背上,鼻尖更酸了,她想告訴他,這世上那麽多爲情所困、爲情所傷的男女,她真的很幸運,幸運有他,可這樣煽情的話到了嘴邊,她愣是說不出來,隻得甕聲道:“你快點寫,寫完了,也早點睡,我在床上等你。”
男人眉目如畫的俊臉上笑意更濃,黑眸映着燭火,就像是倒進了萬千星光一般璀璨:“你一個孕婦,這樣勾.引你的男人,真的好嗎?”
弦音汗,一把松開了他。
“我哪有勾.引?隻是讓你早點睡而已。”
“嗯,”男人煞有介事地點頭,“懂。”
“你懂什麽?”
男人回頭,眉眼彎彎睨着她:“放心,一會兒定如你所願。”
見他一臉的不懷好意,弦音自是知道他指的是什麽,紅着臉佯裝不懂:“我有什麽所願?”
“希望你的男人身心愉悅呀,你所願難道不是這個?”
“你現在不愉悅嗎?”弦音繼續裝傻。
“愉悅,但是,還不夠,你可以讓我更加愉悅,飄飄欲仙。”
弦音暈死,這話說得真不羞不臊。
漲紅了臉,她嗔道:“你想多了,你自己也說了,我是一個孕婦,我是孕婦、孕婦、孕婦,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沒關系,你的這個我也喜歡。”男人眼角眉梢笑意綿長,聲音低醇磁性。
邊說,邊舉起自己的手朝她亮了亮。
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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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厲竹一覺睡到自然醒,發現日已三竿。
腦子裏稍稍有些空,但是,作爲醫者,能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身子似是很久沒有睡過如此沉、如此安穩的覺了,起身,頓覺整個人神清氣爽。
陡然想起還要給卞驚寒配寒毒的解藥,連忙洗漱梳妝。
剛來到儲藥室,想看看解藥的配藥哪些是有的,哪些沒有,管家就過來禀報,說太子殿下來府拜訪,如今人已在前廳喝茶。
厲竹有些頭疼,怎麽就陰魂不散了?
吩咐管家:“你就說我一早就出了門。”
“殿下似乎知道神醫會這般講,還說,‘若神醫讓回複她不在,你就告訴她,本宮并非前來騷擾,而是過來雪中送炭,本宮手裏有更簡單好配、也更安全有效的寒毒解藥配方,特給她送過來。’”
厲竹也是無語得很。
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不僅難配,且有效與否、安全與否都還不能完全保證的解藥配方,猶豫再三,才拾步前往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