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将托盤裏的那枚發簪拿起來,看了看。
金爲簪、玉爲柄、寶石串花、以鑽鑲嵌,做工精良,且還有京城的首飾招牌店寶玉軒的标記,一看就值不少銀子,就算拿去當鋪當掉,應該也能當出兩枚今日的回禮玉扳的價錢。
甚是滿意地攏入袖中,她繼續給客人上茶去。
賓客陸陸續續地來,六王爺卞驚安和二王爺卞驚平是一起來的。
弦音給他們二人上茶的時候,感覺到卞驚安看向自己的眼神蘊着一抹陰冷的笑意,她呼吸沒來由地一顫,想要凝神去看他眼睛讀他心裏,對方又跟卞驚平說什麽事去了,似是那一眼隻是她的幻覺。
接着又有客人來,她又忙去上茶,就也沒将這事兒放心上。
沒多久,太子卞驚卓也來了,大家都起身行禮打招呼。
弦音發現,他明顯憔悴了不少,一貫的溫潤如玉中稍稍透着幾絲陰郁。
緊接着十一卞驚瀾、卞彤、卞鸾,所有的王爺公主都來了。
皇帝最後來。
所有人都到府門口去迎接。
恭迎至鸢尾花園,再紛紛落座。
瓜果飄香、茶香袅袅,微風拂過,帶起陣陣鸢尾花的香氣,鸢尾花園裏一派熱鬧景象。
管深也帶着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過來候在一旁。
弦音發現那做花童的小男孩還是去年跟她一起的那個,叫什麽來着,對,叫莫亮的小男孩。
還記得當時,這小男孩跟她說,等他以後長大了,有本事了,就贖她出去,不讓她在三王府做下人了。
想到這裏,她彎了彎唇。
真是小孩!
莫亮一站定就四下環顧搜尋,正好也看到了她,眸光一喜,連忙朝她揮了揮手。
弦音有些意外,還以爲小孩子嘛,過目就忘,沒想到一年未見,他竟然還認得她,遂也笑着揮揮手以示回應。
此次賞花會是在三王府進行,所以,在皇帝宣布賞花會開始之前,按照慣例,三王府的主人三王爺要先說幾句開場白的,比如歡迎大家之類的客套之詞。
就在衆人等着這一幕的時候,突然發現不見了三王爺,明明剛才恭迎聖駕的時候,是他帶頭一起的。
就在大家疑惑之際,又見三王爺從鸢尾花園的門口進來,懷裏還抱着一個襁褓。
襁褓裏依稀可見一個嬰兒的小臉。
所有人一怔。
什麽情況?
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狀況。
韋蓉更是一臉疑惑地看着他。
不對,應該說,大家都一臉疑惑地看着他,看着他抱着一個孩子,姿勢非常笨拙僵硬、卻又非常謹慎小心地抱着一個孩子,走進來,走進所有人的視線,走向場中的正前方。
然後對着坐在主座上的皇帝跪下來。
場下頓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弦音抿了唇,雙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袖襟,一顆心高高提起,她也跟衆人一樣,一瞬不瞬地看着場上的卞驚寒。
皇帝鳳眸輕凝,視線鎖着卞驚寒和他懷裏的襁褓,沒有做聲,似是在等着卞驚寒開口。
“父皇,在賞花會開始之前,兒臣想要跟父皇禀報一件事。”
卞驚寒出了聲,全場衆人更是聲息全無,凝神靜聽。
皇帝“嗯”了一聲,沒過多表情,亦無過多情緒。
“兒臣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兒臣有個女兒......”
此話一落,全場一片嘩然。
所有人震驚,包括韋蓉、包括江語倩,也包括帝王。
不少人甚至交頭接耳、低低議論起來。
“不是娶親都沒娶嗎?哪裏來的女兒?”
“是親生女兒,還是領養的女兒?”
“跟誰生的女兒?”
“是友人托孤嗎?還是跟外面那些......”
一時間場下嗡嗡聲四起。
皇帝皺眉,淩厲眸光一掃場下,揚袖。
衆人噤聲,場下頓時又靜谧下來。
皇帝示意卞驚寒繼續。
卞驚寒便接着道:“兒臣此刻懷裏所抱的,便是兒臣的女兒。孩子的母親叫呂言意,是兒臣當日去午國的路上認識的,她跟兒臣同路,所以我們便結伴而行,我們一起被殺手追殺,一起住山洞,一起住同一家客棧,一次醉酒,兒臣與她有了夫妻之實,第二天她就自己離開了,我們也沒再聯系,直到不久前,她托人将這個孩子送到三王府給兒臣,兒臣才知道,她懷了兒臣的骨肉,并生下了這個孩子,而她自己卻難産而死。”
啊!
衆人再次震驚。
不僅僅今日前來的賓客震驚,連三王府的家丁婢女們也甚是震驚。
都知道這個孩子是他們家王爺的女兒,是小郡主,卻不知道孩子的娘是誰。
竟然已經過世。
韋蓉蒼白着小臉,輕輕搖頭,無法相信,也完全接受不過來。
弦音的呼吸又滞緊了幾分。
她想看看皇帝的心裏,可他一直垂目看着跪着的卞驚寒,她根本無法看。
一顆心忐忑不安。
皇帝許久沒做聲。
沉默了好長時間之後,才開口問卞驚寒:“确定是你的女兒嗎?”
皇帝問的這句話,其實在場的不少人也有這個疑問。
畢竟皇室血脈呢,多麽矜貴,雖然隻是個女兒,可也是郡主不是嗎?
難保不會有人爲了謀得這個矜貴的身份,爲了日後的榮華富貴而故意作假,随便弄個孩童來假冒。
“确定,兒臣做的事,兒臣記得,而且,兒臣也已跟這個孩子滴血認親,确定是兒臣的女兒無疑。”
卞驚寒一字一句回得堅決笃定。
皇帝才“嗯”了一聲。
衆人自然也不再懷疑。
畢竟替别人養孩子的事,這世上沒人願意做吧,何況卞驚寒又不是傻子,精明如他,早已想辦法确認也正常。
“将孩子抱于朕看看。”
“是。”卞驚寒從地上起身,抱着懷中襁褓上前。
皇帝傾身瞅了瞅,小家夥正好醒着,啃着手指,烏黑的小眼睛滴溜溜朝皇帝看。
“嗯,确有幾分似你小時候,多大了?”皇帝問。
“回父皇,一個多月。”
卞驚寒早已算過時間,時間可以對得上。
去行宮避暑比在午國晚差不多兩月,而這個孩子又剛好早産了兩月,時間堪堪對得上。
皇帝又“嗯”了一聲,“有點小,太瘦了。”
卞驚寒微微一歎:“是啊,女孩本來骨架就小,生下來又沒了母親,沒有母乳,受了些苦,所以......兒臣已請了乳娘,以後會好生照料。”
皇帝點點頭。
睨着皇帝的反應,弦音高高懸起的一顆心才終于放了下來。
松開緊緊攥住袖襟的手,她才發現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卞驚寒轉身,準備将孩子交于一旁的乳娘,卻聽得一道聲音驟然響起。
“父皇,三哥在說謊!”
一句話如同平地驚雷,在衆人耳邊炸響。
所有人一震。
弦音心口一撞,卞驚寒眸光微微一斂。
衆人循聲望去,包括皇帝。
說話之人是六王爺卞驚安。
隻見他從席間站起來,也拾步走向場中。
大家都看着他,弦音剛剛放下的一顆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不知他這句話什麽意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那種未知的恐懼、深深的恐懼,從心底深處泛出來,她突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卞驚寒面色沉靜,眸光裏噙着幾分疑惑,看着緩緩走至跟前的卞驚安。
“六弟在說什麽?”
“我說,三、哥、在、撒、謊!”卞驚安一字一頓。
卞驚寒輕勾了唇角:“六弟何出此言?”
這次,卞驚安沒有回答他,而是轉身看向主座上的皇帝,對其抱拳一鞠。
“父皇,這個孩子的确是三哥的女兒不假,但是,孩子的娘,卻不是三哥所說的呂什麽意,而是另有其人,而且,此人也未難産而死,此時此刻還活得好好的。”
啊!
就如同方才卞驚寒說自己有個女兒時一樣,全場再度一片嘩然。
卞驚寒面色依舊沉靜,卻是微微抿起了薄唇。
這廂弦音早已吓得變了臉色,雙腿發軟。
不過,她強自讓自己鎮定,一定要鎮定,不能自亂陣腳。
“到底怎麽回事?”皇帝皺眉,聲音也明顯沉了幾分,“孩子的娘到底是誰?”
卞驚寒正欲開口回答,卻是被卞驚安搶了先:“她就在我們面前。”
衆人再次震驚不已。
弦音隻覺得腦中一白,耳邊嗡鳴,一顆心慌亂到了頂點。
“誰?”皇帝追問。
卞驚安自袖中掏出一個什麽東西,雙手呈給了皇帝。
與此同時,回道:“此人不僅就在我們面前,此人還是個異類,非魔即妖。”
啊!
全場驚錯。
皇帝同樣變了臉色。
異類?非魔即妖?
眸色沉沉看着卞驚安,帶着幾分狐疑,他伸手将他呈上的東西接過。
是一張字條。
緩緩撚開。
弦音呼吸一滞,小臉血色全無。
字條!
難道......難道是她生産前寫給綿綿的那張字條?
她記得被關的那些日子她一直裝在裏衣袖袋裏的,難道掉了?是了,是掉了,她回到三王府之後就沒見到過那張字條,因爲沒有想起這件事就也根本沒有注意到。
【本章三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