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松了一口氣。
特别是韋蓉,更是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胸口。
皇帝也出了聲:“隻是,一番測試下來,你們的表現讓朕堪憂啊,天子當前,你們一個一個都能睜着眼睛說瞎話,都說沒看到,都敢欺君,若是别人問,豈不是更加聽不到真話?好在你們還知道顧及家族親人的生死,迷途知返,不然,朕今日還真的可能會讓你們爲自己的言行付出代價。”
皇帝沉聲說完,沐辰握拳掩唇輕“咳”了一聲,含笑接道:“其實,陛下應該從另外一個方面來看,她們四人都還是未谙世事的小姑娘,說到底,還隻是一張白紙而已,而人之初性本善,她們都說沒看到,是因爲心存善良,并未多想事态的嚴重,以及撒謊的後果,隻要我們稍加引導,讓她們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是對的,什麽是不對的,身爲一個史官,又應該如何做,在她們這張白紙上畫上一些東西,她們就一定會改變、成長。陛下也不希望一上來就看到她們冷血無情的樣子,對吧?”
一番話讓皇帝沒了脾氣。
“以後就有勞沐大史了。”
沐辰微微颔首:“應該的。”
“朕現在帶沐大史去史館見其他史館。”
“好。”
皇帝拂袖轉身,沐辰看了看排排站的四人,拾步跟上皇帝。
四人拂裙跪地:“恭送皇上。”
待一行人出了院子,秦燕第一個叫起來:“啊啊啊,那風姿、那談吐,你們有沒有覺得簡直如同谪仙降世?”
韋蓉笑:“看起來似乎真的不錯哦,一表人才、能言善辯、關鍵是,人還溫潤随和,總體來說,不錯不錯,隻是比三王爺差一點點而已。”
秦燕汗,拿嘴龇她:“是,就你家三王爺好!不過,說到這裏,韋妹妹,方才你的表現,真的讓人好生敬佩呢,隻可惜啊,三王爺沒有看到這一幕,如果看到你那般毫不猶豫地過去拉開壁櫥的門,說,讓他藏那裏,他肯定感動死!”
聽到這樣的話,韋蓉當然高興了,紅光滿面,一半嬌羞、一半興奮:“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不過,大家也很好啊,都寫的‘沒有看到’,我還生怕你們誰出賣我呢......”
秦燕頓時就嗤了,瞥了弦音一眼,陰陽怪氣道:“是很好,隻是有些人啊,立場不堅定,一吓骨頭就軟了。其實,我不僅好奇,三王爺看到韋妹妹的表現會作何反應,我更加好奇,三王爺若看到自己被出賣得如此徹底,又會作何感想?”
大家自是知道她說的弦音,都看了看弦音,眼神複雜。
韋蓉示意秦燕不要說,“算了,我們不是也都承認了嗎?”
“我們承認,還不是因爲她承認了!她一承認,就證明我們仨說謊,我們才不得不跟着承認的不是嗎?”
弦音抿了唇,沒做聲。
韋蓉就拉了拉秦燕的手:“好了好了,這次不是做戲測試嗎?又不是真的!江妹妹帶頭承認,大家跟着承認,正好躲過一劫,沒有欺君啊。”
秦燕很不悅。
“是!這次是假的!正好歪打正着了!可是韋妹妹有沒有想過,若是真的呢,若是真的,三王爺就會被揪出,必死無疑,而韋妹妹作爲私藏三王爺的幫兇,也絕對不會有好下場!韋妹妹就沒想過這些嗎?”
韋蓉面色一滞,看向弦音。
宋蓉也看了看弦音,沒說話。
弦音很想辯解。
尼瑪,她是因爲知道是假的,才故意承認的好不好?
其實,剛開始她也以爲是真的,以爲就是卞驚寒,當時真的是,要多慌亂有多慌亂,起身跑過去拉對方出門,是想帶他去别的地方躲。
屋裏除了壁櫥,再無其他藏身之地,而且,當着四雙眼睛的面,如何藏?
她想起屋後面的假山有不少石洞,想帶他去那裏。
可是,在她拉上他手的那一刻,她就感覺到了不對。
對方的手也大而寬厚,可握住的感覺,說不上來,就是不對。
她驚覺不是他!
本還想看對方眼睛讀他心裏,可韋蓉已經喊人過去壁櫥了,她就隻得作罷。
後來,皇帝來了。
她從皇帝的眼中讀出了這一切。
讀出了這隻是一場戲、一場測試,卞驚寒是假,是沐大史所扮。
雖已識出是局,卻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所以在紙張上寫的時候,她讀了讀其他三人的心思,見大家都寫的沒有看到,她也跟着一起寫了這個。
後來皇帝說會滅滿門、誅九族,她才就勢承認說,自己看到了。
明明她是在救大家,卻還被這樣誤會。
這世上最悲催的,不是被人誤會了,自己百口莫辯,而是壓根就不能開口辯。
因爲讀心術不能與人知。
抿了唇,她一聲未吭,轉身進了屋。
踏進門檻的那一刻,她聽到秦燕的聲音再度傳來:“反正這種人要離遠一點,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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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去課室上課,衆人再次見到了沐辰。
沐辰并未急着授課,而是讓大家一個一個詳細地介紹自己。
用他的話說,是爲了加深了解,畢竟以前不認識。
所幸江語倩已将家庭成員,以及家裏的情況,都跟她說過了。
所以,也沒有什麽困難。
隻是不知爲何,她總覺得沐辰有那麽一點點似曾相識。
可又想不出他們幾時見過?
而且,她通過他的眼睛讀他的心裏,也隻能讀出其他的,并沒有這方面的收獲。
在他眼裏,她就是一個陌生人。
也是,她現在是江語倩,又不是聶弦音,能從他的眼裏讀出什麽故人的消息來呢?自然是陌生人。
下了課,時辰還早,弦音沒有立即回住所。
因爲有規定,她們開始正常受訓了,就可以進史館的史料閣看資料了。
她想看看有沒有關于大楚第一妃的記載。
而且,回住所也定然要接受她們不善的眼光,她也不想那麽早回去。
出示了自己見習女史官的腰牌,守門的便讓她進了史料閣。
進去以後,她就震驚地發現,這史料閣比皇帝的禦書房隻大不小啊。
也是一排排的書架,一層一層,上面都整齊地擺着一卷一卷的資料。
大楚第一妃,大楚第一妃......
弦音心裏默念着,眼花缭亂,不知該從何找起。
她仰着臉漫無目的地走着、看着、找着。
忽的視線被架子最上層的一本什麽後妃史給吸引了過去。
不知如何找,她就隻能先挑帶妃字的找。
後退兩步,她跳起來看書名,跳了幾次才看清楚,是《景康後妃史》。
如今大楚皇帝年号爲建隆,先帝的年号好像是景康。
伸手,她試圖去取那本史書,發現根本夠不着。
她左右看了看也未見有踏腳凳,便隻得踮起腳尖。
還夠不着。
拼命地踮起腳尖,最大限度地......
就在她吃力地去夠,依舊還差那麽一點點的時候,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忽然伸到了架子上,去拿那本書。
弦音一怔,本能地回頭轉身,因爲踮起的腳跟來不及放下,轉身的幅度又太大,她直直撞向緊貼着她取書的男人胸口上。
男人許是想避開她相撞,快速地後退了好幾步,而她根本穩不住自己,就朝前栽撲過去。
大概是恐她栽到地上,男人又緊急上前幾步,展臂。
弦音吓得花容失色,本能地就去抓他的手臂。
她抓住他手臂的同時,他臂膀一彎,就将她攬在了懷裏。
總算沒有摔倒,弦音慶幸不已,白着小臉,微微喘息。
還好,還好。
如果栽撲到地上,腹部勢必着地,那還了得?
弦音剛準備言謝,對方先出了聲。
“沒想到江姑娘看起來清清瘦瘦的,還以爲會楊柳細腰、盈盈不堪一握,卻不曾想,還挺有肉感的。”
男人帶着幾分調笑的話音落下,大手在她後腰上逗弄一捏。
弦音大駭,觸電一般彈離開來。
驚慌失措地避開幾步,她難以置信地看着男人。
“沒......沒想到沐......沐大史是這樣的人!”
弦音又驚又吓,話都說不清楚了。
男人卻似乎很不以爲然,聳聳肩、呶呶嘴,“我一直是這樣的人啊,風流倜傥,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世人如此形容我嗎?”
弦音眼簾顫了顫,剛想凝眸去看對方的心裏,見他蓦地又拾步朝她面前走,她吓得連連後退,一直退到背抵住了書架,退無可退。
男人潇灑地揚了揚手裏的那本史書:“你不是要拿這本書嗎?”
話落,停住腳步,将書遞給她。
弦音看了看他,伸手去接。
誰知指尖剛碰到書,男人又蓦地将手一縮。
弦音就接了個空。
汗。
弦音氣結。
對方卻似心情大好,笑得魅惑。
弦音也不準備要那書了。
轉身就準備離開這隻有他們二人的是非之地。
誰知剛走了幾步,屁股上傳來“啪”的一聲,不重不輕,她瞳孔一斂,驚錯回頭,赫然是男人拿手裏的書打了一下她的屁股。
弦音暈死。
怒火朝腦門上一竄,她剛想發飙,對方已非常快速地将手裏的那本書朝她的衣領裏一插,然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