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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三王府裏面,父子二人還在爲新娘的喜服僵持着。
卞驚寒絲毫沒有松動的意思。
皇帝抿着唇,臉色不好看,卻也未強制下命令,畢竟他也是很信這些的。
今日的吉時錯過,他心裏同樣絞着不痛快。
現在已經是午夜,出去買也不可能,所有的成衣鋪肯定都關了門,去宮裏取時間又來不及,眼見着馬上就是第二天的時辰了。
今日這堂若是拜不成,他又恐生變故,所以,他沉吟了片刻,再度開了口。
“要不這樣,你身上外袍中衣裏衣不都是大紅喜服嗎?你将外袍脫了給七公主,讓她穿着,你就穿中衣,這總可以吧?”
秦心柔聞言,美眸流轉,殷殷看向卞驚寒。
卞驚寒正欲再開口,忽的聽到有人大喚:“王爺,王爺......”
他渾身一震,回頭。
在場的衆人亦是循聲望過去。
就看到一渾身是血的男人踉踉跄跄從大門口進來。
啊!
衆人大駭。
卞驚寒臉色一變,快步迎過去:“毛天,怎麽了?”
那人卻是撲踉一步,沒穩住身子,倒在地上,“王爺......出事了......”
就丢下這麽一句,那人就渾身抽搐着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衆人再次大驚。
還未回過神,就看到眼前紅衣如火動。
是今日的新郎官,是馬上要拜堂的新郎官卞驚寒,飛奔出了大門。
什麽情況?
大家完全反應不過來。
皇帝亦是一頭霧水。
等着拜堂的秦心柔,更是不知發生了何事,在這緊要的關口,卞驚寒就這樣棄她出去了?
最終還是皇帝第一個反應過來,吩咐邊上的侍衛:“快跟上三王爺,看出了什麽事?”
幾個侍衛領命而去。
管深和薛富去扶倒在地上的人:“毛天,毛天......”
厲竹正準備起身上前,發現太醫院院正已經過去了,遂做了罷,又想起方才卞驚寒的反應,她眉心一跳,蓦地想到一種可能。
天,不會吧?
當即起身,一刻也不敢耽擱,也快步朝門口而去。
坐于席間的秦義見到厲竹出了門,怔了怔,似是意識過來什麽,臉色亦是微微一變,站了起來,也随後出了府。
與秦義同時發現厲竹出去的,還有卞驚瀾,他自是也坐不住,跟着一起出去了。
見大家一個一個跟着離開,皇帝也起了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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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城中村的那處院子時,卞驚寒整個人如遭雷擊,忘了動,忘了反應,甚至忘了呼吸。
若不是院子還在,若不是院子的那棵桂花樹還在,若不是桂花樹上的那個無凳秋千還在,他真的以爲自己走錯了。
因爲除了這些,除了這些還在,其餘的都變了樣。
房屋已經坍塌,全部成了一片廢墟,殘黑的廢墟。
火已經熄滅,有些地方還冒着煙,空氣中充斥着濃郁的燒焦的氣味兒和血腥味。
“聶弦音......”
好一會兒,他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第一次沒有飛過院牆而入,而是走的大門,腳步虛浮得差點在門檻上扳倒。
院中有屍體,他踩着屍體踉跄來到已經坍塌盡毀的房屋前,啞聲喚着、一雙眼睛慌亂地搜尋着、腦中空白着......
連手指尖都在薄顫......
“聶弦音......聶弦音.......”
回應他的,隻有自己的心跳,以及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猩紅一點一點爬上眸眼,他開始動手搬那些廢墟。
平素他們二人睡的那間廂房的廢墟。
這個時辰,她一定睡了,一定睡了。
找床的位置。
估摸着那個位置,他便開始搬挪壓在那裏的東西。
磚頭、燒斷燒殘的橫梁、木頭,亂七八糟的廢物......
他飛快地搬着,朝院子裏丢,邊搬邊刨,邊刨邊喊:“聶弦音,聶弦音......”
因爲大火剛滅,許多木頭還是燒紅的炭,他也不管不顧,就這樣徒手去抓,沒多久,一雙手上的皮全部被燙掉,他也渾然不知。
厲竹趕到的時候,同樣被入眼看到的一切震驚了。
果然如她猜想的一樣,是那丫頭出事了。
因爲隻有那丫頭,隻有那丫頭的事,卞驚寒這個處事不驚的男人才會失态,才會驚慌到萬年不變的臉色如同一瞬間被馬車碾過。
伸手攥了自己胸口的衣襟,她深深地呼吸,可依舊覺得像是有什麽東西将她裹得死緊,呼吸都呼吸不過來。
眼顫心顫,雙腿發着抖,她艱難地走進院子,一眼就看到那個發了瘋一般在用自己雙手刨挖的身影。
“王爺......”
她走過去,其實是想告訴他,這樣刨挖沒用,可是話一出口,她發現自己竟然想哭。
她知道,這樣的時候,她不能給他一丁點這樣的情緒,否則,她怕他所有的情緒都壓抑隐忍着,被她一感染一觸動,就會如洪水猛獸,一發不可收拾。
那樣他會崩潰。
所以,她幹脆止了聲,變成跟他一起搬。
沒多久,又有一人無聲地加入了進來。
是秦義。
又沒過多久,人影綽綽,火光熊熊。
皇帝和衆人都來了,侍衛們還舉着火把。
于是,原本凄迷的夜色一下子就亮如白晝。
大家都進了院子。
有人驚呼:“啊!有死人!”
皇帝皺眉,示意刑部侍郎:“看看屍體都是些什麽人?”
秦心柔也來了。
見卞驚寒、秦義他們三人在那裏忘我地刨挖着,對于他們的到來看也未看一眼,絲毫反應都沒,秦心柔開口問向秦義:“八弟,你們在做什麽?”
秦義看看卞驚寒,自是不好唐突回答,所以,沒做聲,手中動作未停。
皇帝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看卞驚寒還在那裏瘋子一般又搬又丢又甩又刨的,一雙手已經燒得發黑,還流着血水,直接将他這個皇帝當空氣,他薄唇越抿越緊,臉色也黑到了極緻。
“老三,你難道不應該先跟朕解釋一下這怎麽回事嗎?”
卞驚寒猛地直起腰身,将手裏的一根橫梁重重地往地上一砸,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衆人吓了一跳,連皇帝也驚得眼簾一顫。
“你是非要将我逼死你才甘心嗎?想要聽什麽解釋呢?我,你的兒子,他愛的女人,此刻就埋在這下面,生死未蔔,這解釋,可以嗎?”
男人幾乎嘶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