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是在下面那個地方拆線的時候,才陡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
完了,這次她忘了食避子藥了!
那日下午被卞驚寒那個之後,她的心裏一團亂,一團糟,哪還顧得上弄避子藥,後來,卞驚寒去參加壽宴,她跑去禦膳房的屋頂,然後,她就病了,再然後,她“出水痘”進了這明宮,完全将避子藥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這都過去四天半了,緊急避子藥也隻能是二十四個時辰之内的,完了完了。
應該不會那麽倒黴就正好中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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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用過晚膳,見卞鸾又送了不少瓜子蜜餞之類的零嘴兒進來,弦音提出去院子裏乘涼賞月吧。
邊賞月,邊品茗,邊吃零嘴兒,邊聊天,那可是人生一大幸福的事呢。
神醫說好,卞驚寒沒有異議,于是,她便讓桃紅将桌椅拿到院子裏擺開了。
外面月色皎潔、星光滿天,院中的夜來香也開得正歡,徐徐夜風,夾着花香,沁人心脾。
因爲下面已經基本好了,行動自如了,弦音的心情也變得很美麗。
叽叽喳喳給他們講笑話。
可是,特别沒勁的是,就桃紅一人在那裏捧腹大笑,卞驚寒最多就是輕輕勾着唇角,而厲神醫亦是笑得含蓄至極。
“不好笑嗎?”弦音郁悶地問卞驚寒。
卞驚寒随手遞了杯水給她:“好笑。”
她端起就喝,水溫正好,她就連喝了好幾口,杯盞放下:“要不,我給你們唱首歌吧。”
卞驚寒說:“好。”
與此同時,又随手将她喝剩下的半杯水自她面前拿開了。
厲神醫自是也欣然:“求之不得,洗耳恭聽。”
桃紅更是期待萬分。
畢竟在壽宴之上,弦音一開嗓可是驚豔了四座。
弦音歪着腦袋想,唱個什麽歌呢?
不知爲何,腦子裏就冒出了步步裏的那首《三寸天堂》。
“咳咳,”她清清嗓子,“那我開始唱咯。”
“停在這裏不敢走下去,讓悲傷無法上演......”
婉轉動聽的聲音自微涼微風的夏夜裏緩緩響起,在場的三人同時屏了呼吸。
“下一頁你親手寫上的離别,由不得我拒絕......”
弦音坐在那裏微微晃着,淺唱低吟,唱到這一句的時候,下意識地就看向卞驚寒,對上他深凝過來的視線,她又趕快撇開,去看神醫,去看桃紅,去看院子裏的夜來香,看頭頂的明月,看滿天的繁星。
“這條路我們走得太匆忙,擁抱着并不真實的欲望,來不及等不及回頭欣賞,木蘭香遮不住傷......”
一人投入地唱,三人靜靜地聽。
桃紅完全陶醉其中,如癡如醉。
厲竹抿了唇,眼梢稍稍一擡,睨向斜對面豐神如玉的男人。
男人斂着眸光,深凝着唱歌的那人,一瞬不瞬。
“不再看天上太陽透過雲彩的光,不再找約定了的天堂,不再歎你說過的人間世事無常,借不到的三寸日光,那天堂是我愛過你的地方.......”
許是夜色太過迷離,許是歌詞太過凄美,又許是基調太過悲傷,還許是想到了自己,唱到最後,弦音發現,自己眼角都起了潮意。
一曲畢,她沉默。
院中三人皆沉默。
還是厲竹第一個反應過來,“啪啪”拊掌打破了沉默,笑道:“唱得真好。”
桃紅才如夢方醒,也使勁鼓掌鼓得歡:“真的好好聽。”
在宮中爲婢時日不短,歌舞表演她是見過不少的,且不是禦前表演的,就是在那些娘娘跟前表演的,都是上得了台面的那種,可她還從未聽到過方才這麽好聽的。
隻有卞驚寒反應不大,大手又給她遞了一杯水過來,說:“詞不好。”
弦音怔了怔,接過水,捧起來喝,發現水還是熱的,這才意識過來,這不是她方才那半杯,已經被他換過了。
心下一時大動,卻也讓這首歌帶來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更爲加重了幾分。
低斂着眉眼,她默默喝水。
厲竹見狀,笑着提議:“王爺說詞不好,我也覺得是,要不,再唱首歡快的。”
弦音擡眼看卞驚寒,見他正看着自己,一雙眸子就像是墜入了頭頂的滿天繁星,晶亮潋滟,光華萬千。
歡快的?
唱什麽歡快的呢?
《最炫民族風》?
順帶表演一場大媽的廣場舞?
夠歡快吧?
這般想着,便這般做。
她從座位上起身,“那就來首歡快的.....歌舞。”
聽到是歌舞,還有舞,桃紅就激動了。
厲竹亦是轉過身來坐着,看向她。
卞驚寒卻是蹙了眉:“你才剛好。”
弦音知道他是說她那裏,“沒事,動作不大。”
卞驚寒便沒再做聲。
弦音挑了塊空平地便開始了。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什麽樣的節奏是最呀最搖擺,什麽樣的歌聲才是最開懷.....”
她邊唱邊跳,歡樂至極,唱跳到嗨處,她還跑過來拉厲竹一起。
厲竹不過去,被她強行拉了去。
拉完厲竹,她又過來拉卞驚寒。
“彎彎的河水從天上來,流向那萬紫千紅一片海,火辣辣的歌謠是我們的期待,一路邊走邊唱才是最自在,我們要唱就要唱得最痛快......”
她的力氣怎能拉得動卞驚寒,何況還要唱,還要跳,許是不想她失望,卞驚寒自己站了起來,然後,被她也推到了空地那裏。
當然,他肯定是不會跳的,就長身玉立在那裏看着她跳,看着她拉着厲竹的手臂亂晃,看着她揚着小臉笑,看着她在他身邊竄來竄去......
他不知道她從哪裏學來的這些奇怪的歌,這些奇怪的舞,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雖然的确讓人驚豔,卻也讓他莫名生憂。
不知爲何,他有種錯覺。
就是那種她其實是故意瘋故意鬧故意特别開心的錯覺。
那種感覺說不上來,就像是被查出絕症的病人,知道自己不久人世,然後酣暢淋漓地去做一件平素不會爲的事情一樣。
他被自己的這種錯覺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