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各府表演是下午,壽宴是晚上,可一早,行宮裏就熱鬧非凡起來。
絲竹弦樂之聲不絕于耳,宮人忙碌的身影随處可見。
主子們遊宮遊覽,孩童嬉鬧玩耍,還有各府要表演的那些下人們緊鑼密鼓地做着最後的排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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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竹來到行宮宮門口的時候,是半上午的光景。
“勞煩小哥幫忙傳達一下,我找三王府的婢女聶弦音。”
厲竹跟看門的守衛客氣道,卻是被守衛蹙眉揚手示意她離宮門口遠點。
厲竹汗。
“我找她有急事。”
侍衛卻還是一副嫌惡想要轟她走的模樣。
“有急事等幾時她出來,公子再親自跟她說,今日皇上壽辰,所有下人都忙着呢。”
厲竹心裏清楚,這是因爲她要找的人,隻是一個婢女。
略一沉吟,她便改口道:“那麻煩通禀一下,我找三王爺。”
侍衛就真的不耐煩了:“去去去,一邊去,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是不是見那什麽婢女我們不去通報,就換成主子了?等會兒,見我們三王爺也不去通報,是不是就該換成要見皇上了?”
厲竹:“......”
以她的脾氣,恨不得直接一把毒撒過去。
她忍住了。
就在她正思忖着該如何辦的時候,一道男聲驟然自身後響起:“進不去嗎?”
厲竹渾身一震。
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卻也已陌生得不再熟悉。
還以爲此生不再見,卻沒想到再見得如此驟不及防。
僵僵地立在那裏沒動,也未回頭,片刻,她猛地轉身,徑直離開,看也未曾看聲音的主人一眼。
秦羌勾起唇角冷笑了一聲:“怎麽?怕了嗎?你不是要跟本宮鬥嗎?做什麽要走?”
厲竹停了腳,亦回之以冷笑,隻不過,依舊沒有回頭,鼻子裏哼了一聲:“跟你鬥?我不齒!”
“是嗎?不齒的那一個不應該是本宮嗎?”
厲竹抿了唇,沒做聲,不想再理會,再度撿腳準備離開。
“既然如此不齒,爲何還要收下本宮送你的那本醫書?”秦羌的聲音再度響起,語氣裏滿滿的都是嘲諷。
厲竹眼睫顫了顫,冷聲道:“我并不知是誰所送,若知是你,我根本不會撿。”
當日,有人用布包着那本治療腋味的醫書扔進了她神醫府的院子裏,她出門去看,不見任何人。
不過,那日在火石山下的溫泉客棧裏,聽聶弦音說,此書是大楚禦書房裏的書,她就猜到了是這個男人。
“既然現在知道了,那便還給本宮吧。”秦羌轉過身,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
“丢了。”厲竹逸出兩字。
“丢了?”
“是,那日得知此書是大楚之物,且是偷竊所得,還是陷害他人偷竊所得,我便将其丢了。”
她自然不會說是自己不小心丢的。
秦羌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陰鸷起來。
“厲竹,你不要以爲自己多純潔高尚,你其實比任何人都髒,髒得讓本宮覺得惡心!”
“髒”和“惡心”兩詞,秦羌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了的。
厲竹閉了閉眼,不想再繼續糾纏,拾步準備離開,身後蓦地傳來一道朗喚:“厲......公子。”
厲竹腳步停住,回頭。
一襲黑袍的男人衣袂翩跹、步履從容穩健,自宮門内長長的宮道往門口而來。
是卞驚寒。
“三王爺。”厲竹略略點了下頭,目不斜視、面無表情。
“既然來了,做什麽要走?”卞驚寒邊說,邊自袖中掏出一張手谕給看門的守衛:“厲公子是貴客,速速放行。”
有皇帝手谕,守衛自是不敢再攔。
厲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卞驚寒似是一個轉眸這才發現站在那裏的秦羌,甚是吃驚地“呀”了一聲,“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幾時來的?怎麽都沒聽說?”
“本宮有事路過此地,聽說貴國皇帝今日大壽,便前來道聲賀。”
“哦,殿下太有心了,那,趕快請吧。”
卞驚寒揚手,朝宮門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守衛又準備攔的,被卞驚寒止了:“人家是午國太子殿下,你也趕攔?”
“不是......”守衛有些爲難。
他們是隻認能進和能出的令牌,此人就算是午國太子,卻沒牌......
“放心,人既然是本王所帶,出了什麽事,自然有本王擔着。”
守衛雖有些不情願,卻又懼卞驚寒,隻得後退讓開。
“二位請!”
卞驚寒帶着兩人入了宮門。
“二位認識嗎?方才我遠遠地,好像是不是看到二位在說話?”
“不認識。”
“不認識。”
兩人異口同聲,絲毫不差,連語氣都幾乎一模一樣。
卞驚寒怔了怔,看了看兩人,便沒再多問。
“哦,隔得遠,那是本王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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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道邊上的廣場上弦音正爬在梯子上挂一個紙糊的彩球。
因爲那個彩球要挂在臨時搭的供下午各府表演用的台子檐下,挂的時候,人要鑽進支撐架裏面,弦音正好路過,幾個宮人見弦音個子小,便請她幫忙。
卞驚寒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爬那麽高的小身影,當即蹙了眉。
将他的話都當耳旁風了是嗎?
“聶弦音!”
弦音聞聲回頭,看到厲神醫,眸色大喜,特别激動:“神......”
神醫差點就脫口而出,立馬意識過來,就緊急改成了:“什麽.....那什麽,你來了?”
說完才蓦地發現卞驚寒身邊還站着一人,赫然是秦羌!
秦羌!
弦音瞳孔一斂,吓得腳下一滑,猛地踩空,人便直直從梯子上跌下來。
“啊!”
下面的宮女們大驚失色避閃。
弦音自己更是吓得閉起眼睛驚叫:“啊———”
還以爲自己不摔死也一定會摔個半死,卻不曾想預期的巨痛并沒有來,在她的身子砸向地面之前,卞驚寒已飛身而起,黑衣如墨動,長臂一撈,将她穩穩接住,帶着她一個旋身,翩然落地。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溫度,弦音怔怔睜開眼,男人俊美如俦的臉映入眼中。
不對,是俊美如俦、黑如鍋底、面如飛霜的臉映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