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一邊笑着開口,一邊凝着他看。
擡頭呀!
可對方依舊低垂着眉眼在整理他的靈芝包袱,回答倒是沒有落下:“自然是深山了,一般地方能采到這樣好的靈芝嗎?”
“是易公子親自采的嗎?還是别人采的?”
弦音锲而不舍,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等着秦義擡眼與她對視。
依舊沒有。
大概是怕靈芝擠在一起擠壞了,他又一顆一顆将它們分開。
“我與家丁們一起進山摘的,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問完最後一句,他終于擡起頭朝她看過來,她心頭一喜,連忙凝了眸光望進他的眸,可對方卻又隻是瞥了那麽一眼,就将視線撇開,看向身後的周掌櫃了。
“不知周掌櫃考慮得如何了?”
弦音汗,自己根本沒來得及去讀。
見秦義已轉身面向周掌櫃了,将背對着自己,她又不得不走到他前面。
“易公子的靈芝都有些什麽功效嗎?”
還以爲這樣面對面,他總歸要看自己了吧,誰知,他竟又轉過身去拿起了桌上的包袱。
“靈芝的功效不是都一樣的嗎?”
弦音趕緊又繞到桌子的那一邊,可等她走過去,對方那句話已說完。
弦音心裏那個崩潰啊。
這怎麽想讓他看上自己一眼就這麽難呢?
“易公子!”她幹脆喚了一聲。
秦義這才如她所願地擡眼看向她。
她也如願以償地與他對視上了。
且,也讀出了他的心裏。
然,就這樣喚他一下,他的心裏除了疑惑,就寫着【有事嗎】。
弦音汗了汗,生怕他又立馬撇開了,趕緊接着引導性地問道:“這靈芝是哪座山上采的呀?”
可,還是晚了一步,秦義已将視線移開,不耐地将包袱背在肩上:“你的問題可真多。”
見秦義作勢就要走的樣子,周掌櫃便有些急了,心一橫:“好吧,易公子的這批靈芝我要了。”
弦音:“......”
秦義眉眼一彎:“還是周掌櫃爽快!”
見周掌櫃伸手至袖袋準備掏銀票,而秦義也上前準備将包袱給他,弦音腦子一熱,過去一把拉了秦義手臂。
“易公子,我就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這靈芝是真的嗎?病人食下當真沒有問題嗎?請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對于她突如其來的舉措,秦義和周掌櫃皆是一怔。
怔住的又何止他們兩個,還有一人。
對,就是卞驚寒。
他此時匿身于敞廳一側的屏風後面,透過屏風兩扇之間的縫隙,廳内一切他盡收眼底。
自成衣作坊出來,有個大膽的猜測就一直壓在他的心底,如今似乎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隻差最後一步......
隻差最後一步驗證。
他屏了所有呼吸,眼睛一瞬不瞬。
這廂,弦音提出了這樣的要求,秦義自是隻能看向她。
弦音仰着小臉,凝眸望進他的眼底。
“病人食下真的沒問題嗎?”她再次一字一句問。
秦義眸光微閃:“靈芝是仙草,又不是毒藥,病人食下當然沒有問題。”
【當然沒有問題,他這雖不是真靈芝能治病救人,但也不是會害人的什麽東西,而是幾乎跟靈芝長得一模一樣的野山蘑菇,野山蘑菇本身就有藥用性,再加上,爲了讓氣味上也能以假亂真,他又以靈芝水将這些野生蘑菇浸泡過多日,多少也有些靈芝的藥效,如何會有問題?有問題他不敢賣啊。】
秦義的這些心裏入眼,弦音瞳孔一斂。
果然是假!
秦義将視線撇開,她松了他的手臂。
一時間心緒大動,當面揭穿他嗎?
見周掌櫃掏了一疊銀票在數,她終是開了口:“要不這樣,易公子先在這裏小憩片刻,我去通禀王爺,三王府離這裏不遠,花不了多長時間,很快便回。并非不相信易公子,但畢竟靈芝是要治病救人的東西,且價格昂貴,所以......”
弦音頓了頓,“其實,我也一直覺得靈芝這種東西是沒法作假的,但是,昨日三王爺跟我說,有一種野生菌,就是野生的蘑菇,長得跟靈芝幾乎一樣,足以亂真,曾經就有人将其放在靈芝水裏浸泡,然後陰幹,冒充靈芝來賣......”
弦音的話沒有說完,秦義手裏的包袱“啪”一聲掉在地上。
與此同時,還有一人比秦義的反應還大,就是屏風後的卞驚寒。
那個大膽的猜測得到驗證,他震驚,他難以置信,激動之下甚至腳下發軟連續後退了兩步,手肘碰倒了後面條桌上熬着什麽膏藥的藥爐。
他臉色一變,在藥爐和膏藥落向地面之前,連忙伸手一把接住。
一手一物。
藥爐是接住了,膏藥也接住了,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然,燒得如此旺的藥爐、熬得正翻滾冒泡的膏藥就這樣被他徒手接住,可想而知下場。
他蹙眉,忍着兩隻手掌被燙得鑽心的巨痛,将藥爐和膏藥重新輕輕放回到條桌上。
垂目,攤開雙掌。
兩隻手掌掌心的皮已燙焦燙光,無一幸免。
這廂,弦音作勢就要出門去找卞驚寒,秦義甚是不悅地将她喊住:“不用那麽麻煩了。”
弦音停住腳步,回頭。
秦義躬身将落在地上的包袱拾起來,往肩上一甩,鼻子裏哼哼:“既然雙方沒有信任,這筆生意也沒有必要做下去,爺不賣了!”
說完,舉步就走。
被弦音展臂一攔。
“易公子莫要見怪,并非沒有信任,畢竟這是跟易公子的第一次買賣,要不這樣,易公子還是請等一下,等王爺來了,鑒定這批野蘑菇,不對,瞧我這張嘴,鑒定這批靈芝是真,我便說服王爺出價比你們剛剛談好的價格高兩成,算是我對易公子的賠罪,如何?”
“不賣不賣!”秦義徑直繞過她的身邊。
弦音攔也攔不住,笑嘻嘻道:“三成,高三成如何?”
周掌櫃汗哒哒啊。
雖然這位易公子的價格不錯,卻也沒有賤價多少,勝譽轉手再賣出去,最多就是加了兩到三成的利,她這一加就是三成,買進來勝譽完全就是虧本。
面對如此高價,秦義的态度卻很堅決:“說了不賣就不賣!”
“四成,不,五成,價格高五成!”
看着他快步出門的身影,弦音在背後大聲叫道:“五成還嫌少啊,六成怎樣?”
然,對方還是頭也不回、一溜煙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