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
周天成被拷在審訊椅上。
隔壁的觀察室圍了一群人,都是來看這位大名鼎鼎的東南亞賭王。
“咯吱……”
觀察室的門推開了,尼根走進觀察室。
“嘿,boss。”
“主管。”衆人紛紛打招呼。
尼根點點頭,似乎心情不錯,隔着單向玻璃望着審訊室内的周天成。
“盧克,你和露易絲負責審訊。”
盧克有些意外。
邁克爾則是羨慕嫉妒,這大佬也太偏心了,我呢?我呢!我呢!
不過,想到周天成是盧克抓的,他也沒脾氣了。
紐約明明是他們的地盤卻被一個外地人抓到了嫌犯。
審訊室内,周天成閉着眼靠在躺椅上,也不知是不是又在追憶往昔的風光。
“咯吱……”一聲門響,盧克和露易絲走進審訊室。
周天成緩緩的睜開眼睛,望着盧克和露易絲問,“你們怎麽找到我的?”
“是你派人殺的張啓龍吧。“
周天成無奈道,“兩天,隻要再給我兩天時間,你們就永遠别想抓到我。”
盧克說道,“你通過張啓龍的關系找到了這家整容診所,又擔心他會走漏消息,所以就将他殺人滅口。”
“誰叫張啓龍,我不認識你說的這個人。”周天成語氣淡然,臉上沒有太大的波動。
露易絲說道,“現在東南亞各國都在通緝你,泰國、馬來西亞、菲律賓、緬甸,越南,這些國家都希望将你引渡回去。
我們可以将你留在美利堅接受審訊,也可以将你交給上面的任意一個國家。
你在這些國家的犯罪檔案都能裝一卡車了,你應該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麽。”
周天成笑了笑,“我認罪了也要在美利堅受審,說的好像不用坐牢似的。”
露易絲道,“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你,紐約州已經暫停執行死刑了。
而且,隻要你配合調查,我們可以把你轉爲污點證人,獲得一份不錯的認罪協議。”
“你好像不太了解東南亞,馬來西亞已經廢除死刑了,緬甸也很多年沒有執行死刑了,并不是隻有美利堅講究人權。”
“那就将你移交給那些有死刑的國家。另外,就算這些國家沒有死刑,他們的執法透明度也遠遠無法跟紐約相比。
你的下場可能比判處死刑還要慘,應該不用我科普吧。”
“據我所知,美利堅的執法透明度也不是很高。”
露易絲說道,“我不想跟你廢話,給你五分鍾時間,自己考慮吧。”
周天成很快就下定決心,或許他被抓前就想好了,“我要交易。”
盧克答道,“可以,但交易的前提是你要先認罪。”
“成交。”周天成知道佛波勒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周天成跟普通的嫌犯不同,他真正的交易籌碼是他藏匿的數億美元的财富。
“你說的沒錯,我知道你們能查到我和鄭拉恭的關系,所以沒通過他的渠道尋找整容診所,而是通過飛龍幫的敵對幫派,一個叫張啓龍的混混找到。”
盧克趁熱打鐵,“你是怎麽認識張啓龍的?”
“我不認識他,是宋金寶介紹的,人也是宋金寶殺的。
我隻是吩咐宋金寶找一個‘幹淨’的整容診所。”
“宋金寶怎麽殺的?”
“我不知道。
如果這點小事都要我操心,那我還要他做什麽。”
盧克在筆記本上做了标記,“會計師馬建生也是你派人殺的?”
“我知道你們抓到了莫紹雄,他應該已經告訴你們了吧。”
“我還是想聽你親口說。”
“沒錯,是我讓莫邵雄殺了會計師馬建生。
他知道的太多了,隻要他活着,我藏匿的資産早晚會暴露。
他必須死。”
“描述一下殺死會計師馬建生的經過。”
“你覺得我會親自動手?”
周天成彈彈指甲說道,“你們還是問莫紹雄吧,我原本以爲他是個殺人的好手,結果還是被你們抓了。
别告訴我,他還沒有招供,那樣我會瞧不起你們。”
盧克也不好繼續追問,換了一話題,“說說鄭拉恭吧,他是怎麽死的?”
“鄭拉恭也是莫紹雄殺的。”
“鄭拉恭幫你偷渡到紐約,對于你有恩,爲什麽指使莫紹雄殺人?”
“莫紹雄殺死鄭拉恭後,我确實給了他一筆錢,但要說是我指使,那就有點冤枉人了。”
“你不覺得這句話自相矛盾嗎?如果不是你指使的,爲什麽要給莫紹雄錢?”
周天成打了個哈欠說道,“其實,真正想殺鄭拉恭的應該是他的好‘幫手’莫紹雄,我隻是變相的被莫紹雄勒索了。”
“莫紹雄爲什麽要殺鄭拉恭?”
“這件事說來話長,鄭拉恭和莫紹雄原本都是泰國幫派的成員,大約十二三年前,鄭拉恭突然要來紐約發展。
當時,我還問過他原因,但他沒有說。
他帶着一批手下來到了紐約,留在泰國的手下和地盤則交給了莫紹雄。
他離開不久,我聽說另一個幫派的老大帶人掃了莫紹雄的場子。
這才知道,鄭拉恭得罪了當地另外一個幫派的大佬,所以才會跑路到紐約。
他說是将地盤留給了莫紹雄,其實是讓莫紹雄給他斷後。
鄭拉恭都跑路了,莫紹雄又怎麽可能是另一個幫派大佬的對手,不光地盤被搶了,還被人四處追殺。
莫紹雄沒辦法,跑去找我幫忙。
我給了他一筆錢,他也跑到紐約投奔鄭拉恭,其實兩人關系已經埋下隐患。”周天成說的有些口幹了,“能給我一杯喝的嗎?不要咖啡,水就可以。”
盧克摁下桌子上的話筒開關,“送一杯水進來。”
沒多久,一名探員送進來一杯水,周天成潤潤喉嚨繼續說道,“當然,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莫紹雄即便心有不滿,也不會再因爲這個殺人,真正促使莫紹雄下殺手的原因是,他發現鄭拉恭成了紐約警方的線人。
這讓莫紹雄有些難以接受,自己跟了半輩子的老大居然是警方卧底,對他的打擊太大了,同時也關系到他自身的安危。
他害怕鄭拉恭将自己賣給紐約警方,更擔心鄭拉恭的身份被飛龍幫發現,他也無法在幫中立足。
他和鄭拉恭的關系太緊密了,就算他說自己和紐約警方沒有關系,幫派的人也不可能相信。
對他來說,鄭拉恭死了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盧克問道,“所以不是你找的莫紹雄,而是他主動提出要殺死鄭拉恭?”
“沒錯。
莫紹雄找到我,說鄭拉恭是紐約警察的線人,我原本并不相信,但他拿出了鄭拉恭接頭照片。
還說鄭拉恭将我到了紐約的消息告訴了警方,随時可能會出賣我的行蹤。
我擔心他在試探我,沒有立刻答應他。
然後,他将自己對鄭拉恭的不滿說了出來,自從來到紐約加入飛龍幫,他們兩個發展的并不是很好。
鄭拉恭混了這麽多年也隻是一個沒有實權的副堂主,莫紹雄就更不用說了。
對于來紐約投奔鄭拉恭,莫紹雄早就後悔了。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他決定幹掉鄭拉恭,還點明了鄭拉恭對我的威脅。
建議我們一起幹掉鄭拉恭,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說白了,這個混蛋想借着幹掉鄭拉恭的名義從我這裏勒索一筆錢。”
盧克說道,“你看上去可不像是一個容易被勒索的人。”
周天成笑了笑,“那隻是一些小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麽,這裏畢竟不是我的地盤,我也擔心莫紹雄狗急跳牆。
而且,我也有一些事需要莫紹雄去處理,比如說幹掉會計師馬建生,他知道我藏匿的資産,必須清除掉他。
而這件事又不方便讓宋金寶去做,他比馬建生更清楚這些資産的下落,他會心生警覺,我不想刺激到他。
所以,莫紹雄來的更合适,我們兩個互利互惠。
殺死鄭拉恭也算是一個投名狀,我才放心讓他做事。”
“鄭拉恭的屍體在哪?”
“我不知道,也不感興趣。
莫紹雄比我更希望鄭拉恭去死,我沒有必要懷疑真實性。
如果每件事都需要我事無巨細的過問,早就累死了。”
“宋金寶呢?他不是你的心腹嗎?爲什麽要殺了他?”
周天成擡頭,眼睛望着房頂,“我很早就想殺他了,應該快十年了吧。
确切的說,我當時派他來紐約,就是想找個機會讓鄭拉恭幹掉他。”
“你在東南亞勢力那麽大,想殺他爲什麽不在那邊動手,不是更方便嗎?”
周天成笑了,“殺他事小,面子事大。
誰都知道他是我的心腹,他死了,如果我不追查,手下的人會怎麽看?就算是爲了籠絡手下,我也要找到殺死宋金寶的兇手。
我總不能去抓自己。
在紐約就沒有那麽多顧忌了,我可以随便找個替死鬼,遠在東南亞的小弟們也不會知道。”
“爲什麽要殺他?”
“這就是第二個原因,我不能讓人知道殺他的理由。”周天成聳聳肩,自嘲道,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隐瞞的必要了,給我一支煙,我告訴你們。”
盧克點了一根煙,遞給周天成。
周天成抽了兩口,“華子,你居然抽這種煙。”
“朋友送的。”确切的說是盧克從老爸家裏拿的。
“你有華裔血統吧。”
盧克用漢語說道,“是的,我姓李。
但現在不是論老鄉的時候,還是說說你和宋金寶的事吧。”
“呵呵,看不出來,你也挺八卦。”
周天成吐了一口煙,語氣平淡,仿佛在說别人的事情,“那個混蛋跟我前妻陳悅搞在一起了,還把她的肚子搞大了,就是那個叫陳甯的女孩。
陳悅以爲我不知道,其實,我從一開始就察覺了,陳甯長的根本不像我,反倒像宋金寶。
誰會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出來?”
露易絲好奇道,“那你爲什麽要忍這麽久?陳悅有什麽特殊背景?”
“沒有。
我曾經很憤怒,想過殺他們。
但一個是我老婆,一個是我的心腹手下,如果他們兩個一起死了,傻子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我在整個東南亞都會淪爲笑柄。
沒當上賭王到成了綠帽王。
所以我沒有急于動手,準備将宋金寶派遣到紐約,先把宋金寶幹掉。
陳悅對我構不成威脅,我随時可以殺她。”周天成彈彈煙灰,哼了一聲,
“但後來發生了一些事,讓我改變了主意。
網絡博彩很賺錢,但卻是違法的,想要洗白并不容易。
随着我的生意越做越大,掌控的錢越來越多,這種危機感越明顯。
我不得不考慮以後的退路。
最好的結果,就是能夠成功洗白、上岸,搖身變爲成功的商人;我一直朝着這個方向努力,但是很難,我感覺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
如果無法成功上岸,那就隻有跑路一個辦法。
但我很清楚,我這些年賺了太多錢,動了太多人的利益,這群人會死死的盯着我,他們不僅會榨幹我的财富,還會搞死我。
我不想一輩子都躲躲藏藏,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世人以爲我死了,換個身份重新生活。
也就是因爲這個緣故,宋金寶才能活了這麽久。”
“今天這個局,你布局了十年?”
“差不多吧。
我就像是一隻瘸了腿的肥羊,有太多的人盯着我了。
毀屍滅迹不可能瞞過所有人,最起碼很難騙佛波勒和警察,你們還是會找我。
而你們最相信的就是科學和證據,我給你們證據,給你們最準确的證據,DNA鑒定。
陳悅是我的前妻,所有人都認爲陳甯是我的女兒,假如我死了,屍體無法辨認,警方肯定會尋找陳甯做DNA鑒定。
所以,陳甯的生父宋金寶是最好的替死鬼。
爲此我做了很多的準備,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多。
首先,我要确保宋金寶暫時不會出賣我。
其次,我讓宋金寶找了一個槍手,這個槍手的作用很關鍵。
當一切準備就緒後,我故意去了一趟陳悅的餐館,當晚就殺死宋金寶,讓他的屍體無法辨認。
我用宋金寶的手機打給槍手,讓他們殺死陳悅。
這是很關鍵的一步棋。
如果警方已經知道了陳悅的身份,除掉陳悅,就沒有人知道陳甯是宋金寶的女兒,而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第二點,假如警方沒有查到陳悅,也就不會用陳甯的DNA進行比對,我殺了陳悅,警方肯定會查到陳悅的真實身份,就會将兩起案件聯系在一起。
再用陳甯的DNA進行比對,确認我死亡的真相。
同時,警方會對宋金寶發布通緝令。
而我已經做了整容手術,用新的身份生活了,所有的一切與我無關。”
盧克點點頭,“你的計劃很厲害。”
“謝謝誇獎,但還是被你們抓到了。”
“那是因爲你遇到了我。”
周天成笑道,“你認識王婆嗎?”
“我不賣瓜,我是認真的。”
“ok,成王敗寇,你是勝利者。”
“另外,我還有一個問題。”盧克拿出了父親李兆豐的照片,“你認識他嗎?”
周天成看了看照片,“有點眼熟,記不清了。不過我能确定的是,我沒讓人殺他。”
“你再想想,他是一個會計師。”
“對了,前段時間,我爲了處理一些資産,想請一個會計師幫忙,他是候選人之一。
宋金寶找過他,但是被他拒絕了。”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強扭的瓜不甜,他不想做,我就請其他人,反正我有的是錢,總有人會心動。”
“你有沒有派人報複他?”
“我不是殺人狂,這種小角色影響不到我,你會跟一個螞蟻過不去嗎?“
“宋金寶呢?”
“他也沒必要這麽做,至少我沒有下過類似的命令,也完全沒必要。”
盧克微微皺眉,難道父親被車撞隻是一個意外?
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周天成的表情不像在撒謊,這個時間地點也不适合繼續詢問,盧克話鋒一轉,“OK,說說你藏匿的資産吧。”
“呵呵,我累了。我們換個時間談怎麽樣?”
周天成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的罪名逃不過佛波勒的調查,而且就算不承認紐約的殺人案,他以前在東南亞犯的事也足夠判幾回死刑了。
其實,認罪與否已經不重要了,也不差這點罪名。
那些藏匿的資産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他的保命手段,關系到他下半輩子的生活。
“咯吱……”
會議室的門開了。
尼根走進審訊室,“我來跟你談。”
“你是誰?”
“佛波勒紐約辦事處主管。”
“OK,我突然覺得不累了。”周天成立馬又是一副态度。
尼根對着一旁的盧克和露易絲說,“給周先生倒杯咖啡,我們可能會談很久。”
盧克和露易絲兩人離開了審訊室。
隔壁,邁克爾也帶人出了觀察室,大佬談話,他們也不方便圍觀。
邁克爾提議,“出去喝一杯怎麽樣?這可是我第三次邀請你了。”
盧克笑道,“你請客嗎?”
“當然。”
“那還等什麽?“盧克又望了一眼審訊室,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周天成也算是個人物。
十年綠帽、十年隐忍、十年謀劃隻爲今朝。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終究是棋差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