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正敏被帶回警局,盧克準備連夜審訊,争取在聖誕節前結案。
劫案謀殺司審訊室。
樸正敏被帶進審訊室,拷在了座椅上,已經不像先前那麽緊張,隻是臉色有些蒼白。
審訊室的門開了。
盧克手裏端着一杯黑咖啡,傑克遜手裏拿着一沓子資料,瞪了樸正敏一眼,别看這個人瘦瘦小小,身體有些單薄,但很可能是殺害3名受害人的兇手。
狠人。
盧克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咖啡,問道,“姓名?”
“樸正敏。”
“你是韓裔?”
“是的。”
“你爲什麽要追殺外賣員馬峥?”
“他讓我挪車,但我們語言不通,他對我做了一些侮辱性手勢,所以我才會反擊。”
“反擊?”盧克搖頭,“你在他腹部捅了一刀,又在他背後砍了一刀,這可不是反擊,而是動了殺機。”
樸正敏歎道,“我當時頭腦一熱,太沖動了。”
“那伱殺害橋本吉美也是一時沖動?”
“誰是橋本吉美,我不認識。”
盧克拿出對方的照片,“見過她嗎?看清楚了。”
樸正敏瞅了一眼,目光轉移道旁邊,“沒有。”
“你确定?”
“是的。”
“我們在她口腔裏發現了你的DNA。”
樸正敏舔舔嘴唇,“所以說,你是打算以嫖娼的罪名逮捕我?”
盧克拿出一張和服帶子的照片,“照片上的和服帶子是我們在現場發現的,而死者橋本吉美正是被這根帶子勒死的,而我們在這跟帶子上發現了你的DNA。
這一點足以說明,你就是殺害橋本吉美的兇手。”
盧克露出一抹輕蔑之色,“看你的作案手法和方式,我還以爲你是一個敢作敢當的人。
現在看來你和其他嫌犯沒什麽區别,爲了逃避法律的制裁滿嘴謊言,慫貨一個。”
樸正敏說道,“你不必用激将法。
我不是慫貨,隻是想探探你們警方對案件的了解程度,既然你們已經認定我是兇手,也找到了證據。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我認罪。
橋本吉美是我殺的。
今天晚上,我也是故意擋住馬峥的車,準備出其不意的殺死他,誰知道那家夥壯的像個牛,被捅了一刀居然還能跑。
可惜了。”
盧克順勢詢問,“你爲什麽要殺馬峥?”
“他難道不該死嗎?”
“我還不了解他,不如你說說他爲什麽該死?”
“他每天早上九點開始跑外賣單子,晚上十點才下班,一天要工作十三個小時,而且他很擅長搶單子,一邊開車一邊搶單子,這是很危險的行爲。
他每天跑單數目是其他外賣員的兩到三倍,收入也是其他外賣員的兩三倍。”
盧克微微蹙眉,“就因爲他工作努力,你就覺得他該死。”
樸正敏說道,“我研究過外賣這個行業,外賣軟件派單和單價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一直根據市場和外賣人員的收入在變動。
大多數外賣員的平均薪資不會比普通的職工高太多,平台會自我調整,讓外賣員掙到錢,但也不會掙太多。
很多外賣員認爲,他們幹的越多、送的越多。
短時間内或許如此,但過段時間外賣網站就會通過降低外賣單價,降低外賣員的收入。
結果就是,以前跑一單能賺5元,現在跑一單隻能賺3元,外賣員會變得更加辛苦,而實際的收入不會增長太多。
以前,跑八個小時賺到錢,現在跑十二小時才能賺到。
跑13個小時收入才能比之前跑八小時賺得多。
你說這種人是不是目光短淺,損人不利己。”
盧克反問,“你跑外賣嗎?”
“不跑。”
“那跟你有什麽關系?”
“天下工人是一家,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家人利益受損,不想看到他們的血汗錢被資本剝削。
而馬峥這種人就是背叛工人階層的叛徒,是資本的走狗。”
傑克遜皺眉,“我不能認同你的話。
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勤勞工作是一種美德,爲什麽到了你嘴裏就成了資本的走狗。”
“如果在正常的工作時間内努力工作值得提倡,但是,馬峥每天要工作十三個小時,這種行爲就是在犯罪。”
盧克道,“美利堅是個自由的國度,你是不是管的太寬了。”
“自由是建立在不影響其他人的基礎上,而他這種行爲會損害大多數人的利益。
你們聽說過‘雞國不下蛋’的故事嗎?”樸正敏款款而談道,“雞作爲餐桌上的美食,人不光吃雞肉,還吃雞蛋。
有一天雞國王想要改變這種情況,命令所有的母雞不許下蛋。
于是雞變得越來越少,成了寵物、甚至保護動物。
人類吃不到雞肉和雞蛋,也開始着急了,向衆多母雞發出下蛋懸賞。
隻要母雞下蛋,就可以獲得國寶的待遇。
在人類的懸賞下,有一隻母雞禁不住誘惑,背叛了雞群,下了一個蛋。
人類履行了承諾,讓它享受着國寶的待遇,每天吃最好的食物,還有人按摩、洗澡,住着又大又寬敞的雞舍。
其他的母雞羨慕、嫉妒了。
大家都是雞,憑什麽她享受國寶的待遇。
于是有更多的母雞下蛋,這些母雞也受到了獎勵。
接着,越來越多的母雞下蛋,雞國王的命令徹底廢除。
母雞恢複下蛋,雞的數量也越來越多,沒有了絕種的危機。
雞肉和雞蛋再次成了人類餐桌的美食。”
樸正敏冷聲說道,“馬峥就是那個爲了一己私利第一個下蛋的母雞,在資本的誘惑下背叛了自己的族群,讓整個族群再次被資本宰割、吃肉喝血,他不應該被殺嗎?”
看着盧克和傑克遜面無表情,樸正敏繼續說道,“我知道,一說到工人這個詞,你們可能覺得與自己無關。
其實,除了那些可以不勞而獲的資本,其他各行各業的人都屬于‘工人’階層,隻是從工廠變成了公司,從機器變成了電腦。
你們一樣再被老闆和資本剝削,你們越努力、越勤奮,你們老闆的生活會越滋潤。”
盧克清楚了他的殺人動機,繼續詢問,“你殺死橋本吉美,也是因爲她工作太努力?”
“沒錯,這個女人是建築設計公司副總裁,是個女強人,幾乎每天都加班,周六日也很少休息,幾乎沒有娛樂和朋友。
她将自己壓榨到了極限,工作壓力讓她的精神面臨崩潰。
她做站街女不是爲了錢,而是一種病态的宣洩,這個女人已經被工作毀了。
而且她不僅僅還是毀了自己,也已經影響到了她的助理。
她不光自己要求高,對助理梅蘭妮·希克曼的要求也很高,梅蘭妮·希克曼長期承受着高強度的工作壓力,也已經出現了精神抑郁。
如果再繼續下去,也可能會發展成精神病。”
“描述一下你殺死橋本吉美的經過?”
“梅蘭妮·希克曼參加了互助會,在互助會上說了自己在工作中的困難,也說了橋本吉美對她的影響。
我聽到之後,覺得橋本吉美的行爲很惡劣,也是一個叛徒。
所以,我一直在暗中跟蹤調查橋本吉美,我并不是一個殺人狂,再動手前,我會對目标做一番詳細的了解。
我一直跟蹤橋本吉美,一開始看到橋本吉美做站街女還有些詫異。後來我才想通了,她很可能是因爲工作壓力太大精神出現了問題。
随後,我接近她,跟她返回公寓,故意套她的話,對她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她過得并不快樂,精神已經出現了問題,所以我覺決定幫她解脫。”
傑克遜質問,“你有什麽資格幫她解脫?”
“她是叛徒,我有資格對她進行審判。”
傑克遜不滿道,“你一口一個叛徒,那你和你背後的‘工傷互助會’又爲工人階層帶來了什麽?”
樸正敏笑了,“你知道爲什麽會有一周休息兩天,每天工作八小時的規定嗎?”
傑克遜道,“你也說了這是規定,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别天真了,在英國革命初期,工廠監工說過這樣一句話‘給我一個健康身體的青年,我絕不能讓他在機器面前活過三年。’
資本從來都是貪婪的,所有的休假和八小時工作制都是工人通過抗争獲得的。
而這個抗争是極其殘酷的,是累累白骨堆積起來的。
你聽說過平克頓偵探事務所嗎?
了解一下他們是靠什麽起家的吧。
工傷互助會已經有幾百年的曆史了,也是最早的互助會之一,一直默默無聞就是因爲資本的打壓。
工傷互助會一直在爲了工人的利益奮鬥。
不要以爲雙休和八小時工作制是理所應當的,很多國家現在依然沒有實現。
就算實現了,資本也會再次反撲,蠶食工人的利益。
資本不會放過讓人們當牛做馬的機會,永遠不會。”樸正敏握着拳頭,“這個時候,我們必須要團結,絕對不能退讓。
一旦有人退讓,資本就會趁虛而入,逐步分化工人。
第一個退讓的人就是叛徒,千裏之堤毀于蟻穴,這種人不該死嗎?”
盧克翻看下一份資料,“你殺死飯店老闆馬傑輝,也是因爲他内卷?”
“内卷,這個詞用得很好。
你說的沒錯,這個人更該死。
他爲了招攬顧客,惡意降低的菜品價格,看着是讓顧客獲得了實惠,很多人誇獎他仁義,其實一樣是損人不利己。
或許我這樣說,你們反而會同情馬傑輝,那是因爲你們都是顧客,站在顧客的角度考慮。
他降價薄利多銷,影響了其他餐館的生意和利益,他賺錢了,其他餐館都倒閉了。
如果你們站在其他餐館的角度考慮,就知道他有多可惡了。”樸正敏哼了一聲,繼續說道,“如果你所在的行業,也出現了這樣一個内卷王,你們就知道有多可惡了。
原本,你八小時能賺100塊錢,但這貨一出現,你得幹12個小時才能賺100塊錢。
憑白多給老闆幹了四個小時,你就知道他有多可氣了。”
這句話讓盧克有些觸動,讓他想起了一位網紅拉面哥,剛開始聽到拉面哥,盧克覺得這是個實在人、好人,讓吃面的老百姓得到了實惠。
但現在想想也是個卷王,面價便宜,一碗拉面掙不到幾個錢,自己辛苦不說,把同行也幹倒閉了。
如果站在顧客的角度說,确實是得了實惠,但如果是同行呢?
如果每個行業都有這樣的人,也挺讓人絕望。
卷死你,隻要不死,就繼續卷。
傑克遜繼續問,“阿米爾.默迪呢?他還是個學生。”
樸正敏微微側頭,望向傑克遜,“學生怎麽了?
你不覺得現在的教育出現了很大的問題嗎?
學生的内卷程度甚至超過了成年人,你覺得這正常嗎?”
傑克遜反駁,“按照你剛才說的,努力工作是爲了資本服務。
但學習是自己的,自己學習的越多,收獲的越多,這和資本又有什麽關系?”
樸正敏不答反問,“你喜歡運動嗎?”
“喜歡。”
“爲什麽喜歡運動?”
“能讓人身體健康、心情愉悅,這和教育有什麽關系嗎?”
樸正敏說,“但據我所知,大多數運動員都是一身傷病,平均壽命遠遠低于正常人。
如果運動能使人健康和心情愉悅,爲何他們一身傷病,還會早死了?”
傑克遜道,“任何事情都要适度,運動也一樣,過量的運動的确會傷身。”
樸正敏拍了拍巴掌,說道,“你說的沒錯,适度的運動是好的,但一旦跟比賽和競争扯上關系,運動就變味了,有益的東西,也變成又害了。
教育也一樣,學習是好的,但如果陷入過度的競争和考試,一樣是有害的。
而且教育已經被資本控制,教育的本質其實是分層、分化。
如果教育的本質是學習,那考試的标準應該是固定的分數,隻要考過這個分數,學到了這些東西,大家都可以上大學。
但實際上,大學的錄取名額是有限的,不是看你考多少分,而是看你的排名。
而且你所學的東西,恰恰是資本想讓你學的。
不管你學的有多好,也無法逃脫資本的框架。
教育的本質就是爲了将人才束縛在一個固有的框架内。
避免出現像洪秀全和小胡子那樣的人。
有興趣的話,你們可以查查這兩個人,很有意思。
比他們聰明的人都考上學了,成了資本需要的一顆磚。
這倆人沒考上學,反而做出了一番大事。
如果那些聰明的也不過度‘學習’,不接受‘系統’教育,有時間進行思考,你覺得資本還能睡得着嗎?”
盧克有些不想審了,這貨真是毀三觀呀。
幸好,盧克有了健全的思想,不會輕易被他忽悠了。
盧克轉移了話題,問道,“你是通過互助會來尋找殺人目标的?”
“是的。”
“你怎麽殺害的馬傑輝?”
“用刀子捅死的。
在殺他之前,我去了他的店裏。
其實我給了他一次活命的機會。
當時,他的店裏已經要關門了,竈台也熄火了,餐廳也打掃了。
如果當時他拒絕做生意,我會放了他。
但是他沒有。
他要把同行卷死,那我隻能送他去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