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予歡琢摸着該怎麽回複應斯裏,應斯裏又發來了一張圖片。那照片顯然是别人照的,照片裏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系着圍巾,坐在一個充滿了西歐風格的街道上,正在作畫。
一隻藍背紅胸的知更鳥兒停在他的肩頭,盯着他身前的油畫,看得津津有味。
照片上,應斯裏的神色十分溫柔,那是盛予歡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
咚——
咚——
盛予歡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歡歡,進去啊!”宮毅的聲音忽然在耳旁清晰響起。
盛予歡擡頭看着宮毅,眼前浮現的,卻是掌心手機裏那個男人的臉。盛予歡嘴唇動了動,忽然說:“宮毅學長,我還有事,先走了。”
宮毅一愣,然後又笑了,笑得比之前更是溫和迷人,“哦,什麽事?需要我送你嗎?”
盛予歡搖了搖頭,“不了,我自己打車去,你們玩吧。”
說完,盛予歡轉身疾步離開。
宮毅看着她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喲,那誰不是說,這小丫頭迷戀你很深麽?怎麽突然走了?”一個男生,摟住宮毅的肩膀,露出了促狹笑容。
宮毅呵了一聲,“有點意思…”
盛予歡招了輛出租車回家,坐在車裏,她腦子裏突然蹦出第一次遇見應斯裏的場景。她其實一直都記得,知道第一次見到應斯裏不是在應家,而是在那間書吧。
那時候,應斯裏看着自己的目光,簡直讓盛予歡喘不過氣。
她又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照片,心髒開始一點點,抽搐着發疼。
命運,因爲應斯裏的一條信息而發生了改變。
原本該走進那間酒吧、該在初次暗戀中越陷越深的懵懂少女,因爲突如其來的照片短信,轉身走向了岔路的另一條小道。
。
真月初四這天晚上,盛予歡一個人帶上她的大提琴,去了中央廣場。奉城下起了雪,街上的人都穿着漂亮喜慶的冬裝。即便是下雪天氣,也抵擋不住人們的熱情,尤其是在今晚。
今晚是2月14号情人節。
男男女女成雙成對出現在街頭,廣場上随處可見擁吻親密的情侶。盛予歡将椅子放在溫泉前面,她将大提琴取出來,放在自己的身前。
默默地看了眼四周的人,盛予歡擡頭看了眼下雪夜晚鉛色的夜空。
今夜,是所有人的情人節,卻也是她母親的忌日。
雪花落在盛予歡秀黑的長發上,她将所有頭發全部拔到腦後,深吸了一口氣,輕輕的閉上眼睛,執起琴弓,奏響大提琴。
如同是在嗚咽傾訴的琴音,在廣場上響起,傳到四面八方。
那曲子低沉悲鳴,若有電影迷在場,就能聽出,這曲子是著名的電影《辛德勒的名單》裏面的曲子。
應斯裏下午剛回來,他是特意趕在情人節這天飛回來的。他回到家,沒有休息,便開車去了盛予歡家。他将車停在距離她家不遠的公路邊上,他看着盛予歡背着大提琴從家裏出來,坐上公交車離開。
他的車子緩緩地跟在公交車後面,看着她從公交車上下來,應斯裏也将車停在路邊。
今夜的盛予歡,穿着一條紅到荼蘼的長裙,裙下雙腿被一雙過膝的長靴包裹着,上半身僅僅隻套了一件黑色的毛絨坎肩。她坐在溫泉旁,任雪落滿頭,也沒有睜開眼睛。
她閉着眼睛彈琴的樣子,專注又好看,吸引了廣場上所有人的人。
應斯裏遠遠地看着她,盡管她閉着眼睛,應斯裏也能感受到從她琴音裏散發出來的悲傷。應斯裏查過盛予歡的家庭資料,知道盛媽媽就是在這一天去世的。
他看着她黑發上的白雪,心尖一陣泛疼。
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頭頂忽然沒有了那一片片的冰涼感,拉完了曲子,盛予歡這才睜開眼睛,微微掀開眼睑看了眼自己的頭上方。她看到了一把黑色的傘,執傘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風衣,頭發梳的很整齊,這個樣子的他,才像是三十多歲的成年人。
深深地看了眼應斯裏,盛予歡突然說:“好聽嗎?”
應斯裏點點頭。
盛予歡:“今天情人節,我給你演奏一曲。”
“…好。”
盛予歡想了想,重新拉了一首曲子。
這一次,曲子很溫情,應斯裏隻覺得這首曲子很耳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什麽曲子。他靜靜地聽着,雪花幾乎都落到了他的肩頭,忽然,應斯裏腦子裏靈光閃現,他想起了這首歌,是一部舊電影裏的鋼琴曲改變的,《Playing—Love》。
“好了。”
琴聲戛然而止,應斯裏低頭看了她一眼,說:“未來,你想做大提琴家?”
盛予歡卻是輕笑,“大提琴演奏家容易,大提琴家難。”她彎腰收起提親和琴弓,低着頭說:“我永遠都不可能達到我媽媽的高度。”她想到什麽,忽然說:“我其實更喜歡做考古一類的事。”
應斯裏眯起眼睛,沒有說話。
沒聽見應斯裏應聲,盛予歡也不介意,隻問:“我一個女生想要去考古,這很奇怪,是麽?”
應斯裏搖搖頭,隻是盛予歡沒有看見。
應斯裏這才說:“不奇怪。”
“那你高三畢業,打算報考考古系麽?”
盛予歡又搖頭,“不,我不會報考考古系。”
“那你想學什麽?”
她站起來,背上琴,說:“美術系吧。你知道的,我畫的漫畫很受歡迎,我挺想做一個漫畫師的。”
“那就去學。”
盛予歡看了應斯裏一眼,她沒有問他爲什麽會比應時光他們提前回來,她轉身就往廣場外走,應斯裏也跟着她走。
走出廣場,兩個人沿着街道走向公交站,應斯裏突然拍了拍盛予歡的肩膀,說:“你等等,我去買點東西。”
盛予歡點點頭,在原地站着等他。
過了幾分鍾,應斯裏提着一袋子食物回來。
一杯熱可可,兩隻甜甜圈。
“給你。”
盛予歡低頭看着熱可可和甜甜圈,那都是她的心頭好。
應斯裏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喝杯熱可可會好很多。”
“誰說我心情不好了?”盛予歡接過熱可可,好奇地問。
應斯裏隻是看着她,目光深邃而包容。盛予歡忽然産生一種自己站在應斯裏面前,是個透明人的錯覺。
“你、都知道了?”
應斯裏點了點頭。
盛予歡看了眼熱可可,這才打開蓋子,小啄了一口略燙的熱可可。胃裏暖烘烘的,果然,心情也好了很多。“我好多了。”她說。
應斯裏嗯了一聲。
“我可能會去國外一段時間。”應斯裏突然說。
盛予歡愣了愣,才明白他是來給自己道别的。
“去做什麽?”
“去美國一家醫院進修學習,爲期三個月左右。”應斯裏垂眸看着盛予歡,問她:“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盛予歡沒有點頭。
應斯裏:“偶爾一次。”
盛予歡終于擡頭看他。
“…好。”
幾天後,應斯裏跟醫院另一位腦科醫生一起出發去美國,臨走前,盛予歡收到了他要出發的短信。她正在趕作業,回了他一條一路平安的祝福。
開學後,盛予歡的生活照舊。
唯一的不同,是宮毅開始主動聯系她了。
宮毅的溫柔與體貼,是盛予歡很難拒絕的。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很喜歡那種看上去幹幹淨淨,長相帥氣,笑起來好看,說話溫柔的王子型男孩。盛予歡也不例外。
她遇見宮毅那會兒,也還不到十六歲,這個時候的暗戀,是朦胧又夢幻的。
宮毅的主動聯系,讓盛予歡雀躍不已。
有一天,盛予歡聽班上同學說大學城有一家酸辣粉店味道特别勁道,特别好吃。聽他們了好久,盛予歡都要流口水了。可惜,現在還沒有放假,不能去吃。盛予歡随意在微信空間說了一句想吃大學城的酸辣粉,隔天,就在自己學校看到了宮毅。
他站在盛予歡他們的教室門口,手裏提着一個打包飯盒。
盛予歡驚訝地走出去,“宮毅學長,你怎麽來了?”
宮毅舉起手裏的食盒,說:“你不是想吃酸辣粉?”
那天之後,宮毅開始頻繁來古斯高中找她,他并沒有說請她做他女朋友的話,盛予歡也沒有主動開口告白。甚至有好幾次,看着宮毅笑容優雅的臉,盛予歡都驚覺到,自己不再爲他的笑容而感到心動和緊張。
要知道,在剛進入古斯高中那會兒,每天能看到宮毅一眼,盛予歡都是很開心的。
她覺得自己不正常了。
這天是周三,下午隻上兩節課,盛予歡跟班上幾個女生決定去校外吃飯,卻發現之前那一家生意平平的燒烤店關門了,門面在重新裝修。一個女生好奇的問裝潢工,“大哥,這裏要新開一家店嗎?”
“是啊。”
“賣什麽的?”
另一個男人說:“酸奶粉店。”
盛予歡眼前一亮,那以後就可以随時吃到酸辣粉了。前段時間,她才剛在微信空間裏說想吃酸辣粉,學校外就新開了一家酸辣粉店,這是再合她心意不過的事了。
酸辣粉店在四月20号這天開業,盛予歡一下課就跑去捧場。
不得不說,酸辣粉味道做的特别好。盛予歡曾跟她爸爸一起去過重慶,吃過那裏的酸辣粉,這家店的酸辣粉,與重慶的相比,一點也不差。老闆娘正是重慶人,見盛予歡喜歡吃,每次她來,都多給她放點兒料。
應斯裏一大早起來,就看到盛予歡發表在空間裏的照片,是一碗料足,看着就紅火的酸辣粉。他會心一笑,看了眼腕表,這會兒正是奉城的下午,他便給盛予歡發了一條微信。
應:【酸辣粉好吃麽?】
歡歡:【特别的好吃。】
應:【那我真該去嘗嘗。】
歡歡:【等你回來。】
應斯裏收起手機,心說,隻要她喜歡,也不枉自己特意花高價,讓人去重慶找了位善做酸辣粉的阿姨過來開店。
4月26号這天,宮毅又來了古斯高中,他要盛予歡請他吃冰激淩。盛予歡沒有拒絕,她去到冰激淩店的時候,宮毅已經到了。兩人都點了現做冰激淩,在等待冰激淩做好的時候,宮毅突然從兜裏掏出一張像請帖一樣的東西,遞給盛予歡。
“這是什麽?”盛予歡接過請帖,看到請帖上是一條燙金的遊輪船。
宮毅臉上永遠挂着優雅無懈可擊的笑容,他道:“這是邀請函。”
“嗯?”
“我的生日邀請函。”
盛予歡恍悟,宮毅是五月一号的生日,她差點忘了。她忍不住暗罵了一句不用心,明明以前時時刻刻都記得宮毅生日的,這次偏給忘了。
“歡歡,來參加我的生日宴吧。”
盛予歡仰頭看了眼宮毅,對方褐眼善良,充滿了期待,她都不好意思拒絕。“好、好吧。”
“是五月一号,在遊輪上舉行。”宮毅掃了眼她身上的校服裙,又道:“記得穿漂亮的裙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