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很輕的一句話,鑽進邊城的耳朵裏,卻如同驚雷炸響。
邊城眼皮一抖。
他家庭條件很好,往往家境越好的人,就越是明白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這個道理。學校裏大多數人不知道應斯裏的家庭背景,但他是知道的。這個人的,是應呈玦的大兒子,那是個動動手就能弄垮他家企業的狠角色。
據傳聞,應呈玦的妻子也是個很神秘的狠人物。身爲應呈玦的兒子,邊城敢肯定,應斯裏絕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這麽簡單。哪怕這個人在學校裏再低調,也沒法改變他是應家人的事實。
邊城眼神飛快閃爍着,一瞬間,就想清楚了所有利弊。
他倒不見的有多喜歡應知更,隻是覺得新奇,他還從沒有玩過一個不會說話的漂亮啞巴,一時間感興趣罷了。他犯不着爲了一個玩物在應斯裏這裏留下差印象。
眼裏的不悅,片刻便化成了笑意,邊城對應斯裏說:“既然應大少爺開口了,你大可以放心,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去招惹知更了。”
應大少爺…
應斯裏眯眯眼睛,不知道是該說邊城見風使舵的能力用的好,還是該說他識大局。
不過,隻要能得到邊城的允諾,應斯裏的目的便達到了。
應斯裏優雅翩翩地離開,邊城身旁那些小夥伴都看得側目不已。
“阿城,你就這麽放過他?”
邊城雖是個玩音樂的,其實性格很陰暗,一般有人得罪了他,不被他削一層皮是不會罷休的。今天這樣的事,倒是頭一遭發生。邊城擦了擦下巴上的血,盯着應斯裏越走越遠的背影,隻說了一句:“他不好惹,你們也不要去招惹他。”
邊城的語氣雖不算嚴肅,但幾個小夥伴還是從他的話中聽出了謹慎和…恭敬?
大家都不是傻子,邊城這麽說了,他們也隻能照做。
應斯裏來到操場上的時候,幾乎全校師生都到齊了,高二年級站在隊伍的最中間,高三年級在最右側,應斯裏從高處階梯朝下放的操場走來,從二年級隊伍前走過,引來二年級隊伍前面的學生不停地張望讨論。
不認識他的人則在讨論,那帥哥是誰?
知道他這人的,則是趁機多看幾眼,畢竟他們能看到高三應斯裏的機會少之又少。他在班級裏的位置是最後面幾個,他直接隊伍的最後面。升旗儀式是神聖的,但這些學生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很少有人會專注地盯着徐徐上升的國旗唱國歌。
應斯裏也是不專心的人之一。
他偏頭朝右邊看去,一眼就認出了21班。21班的隊伍最後面站着的也是男生,不過應知更的身高在女生中稍高,排在隊伍的中部靠後,她頭發高高紮起。右手邊明明有幾百号人物,他卻一眼就認出了應知更。
跟他們不同,應知更似乎對升國旗這件事十分尊敬和在乎。
她微仰着頭,凝視着上升的國旗,嘴唇一張一合,竟然是在附和着音樂唱國歌。應斯裏愣了愣,然後摸了摸鼻子,竟覺得自己的不專心,是侮辱了國家。
但他還是盯着應知更不轉眼。
全校師生公認的大帥哥的眼裏,終于也有了一個特殊的人。
他盯着她的專注認真的雙眸,過了一會兒,視線又落到她嚅動的唇瓣。
她的聲音好聽麽?
是悅耳清脆的,像夜莺,還是低沉中性的,偏性感?
應斯裏想着想着,升旗儀式便結束了。
升旗儀式結束後,便是學生代表上去講話,講話的是應斯裏他們班上的班長,是個愛出風頭的人。應斯裏斷定,這個人以後絕對會從政,因爲他的演講稿很有渲染力。
輪到學生代表講話的時候,應知更也開始走神了,她低着頭,不知道是在看什麽。應斯裏懷疑她的腳跟前有一個鑽石坑,不然,她爲什麽會盯着地面頭也不擡?
應知更的腳跟前沒有鑽石坑,倒是有一群螞蟻在塑料操場上搬食,也不知道是誰偷吃了面包,面包屑掉在了地上,被螞蟻背在背上,禹禹前行。
貼身的兜裏忽然傳來手機震動聲,應該是微信。
應知更愣了愣,她的手機微信好友隻有應斯裏和胡星,以及邱穎和二年級的劉皓四個人。在掏手機的時候,應知更一直覺得可能是二年級那個小話唠給她發的消息,她打開微信一看,卻是應斯裏。
應斯裏發的是一條語音,應知更盯着那對話框,遲遲沒有點開。
他說了啥?
應知更将音量減小,這才點了播放鍵,貼在耳邊聽。
應斯裏明顯壓低了聲音,他說:“解散後等我。”
等他?
等他幹嘛?
想到星期五晚上那個有些失态的吻,應知更琢摸着,自己應該拒絕的。她剛要打字拒絕,應斯裏就跟有先見之明似的,又發來一條信息。
【不許跑。】
應知更:“…”
她收起手機,認命了。
那班長講完話後下台,校長又上台羅裏吧嗦說了很久才宣布解散。應斯裏直直地朝應知更走過去,應知更穿過人群望着他一步步走過來,總覺得,應斯裏的眼神裏的熱度不太正常。
她忽然有些局促。
應斯裏走到她面前,廢話沒說,隻說一句:“走。”
他轉身就走了,朝操場另一個側門出口走過去。應知更乖乖地跟在他身後,這個時候,距離上課鈴響隻有七分鍾了。應斯裏走的不快不慢,應知更能跟上,兩個人穿過一條羊腸校園小道,來到了食堂後面的超市。
應斯裏走進超市,買了兩桶冰激淩,還挺貴,十八塊錢一桶。
“拿着。”他遞給她一桶。
怎麽說,她現在也是他喜歡的人了,每天請她吃一桶自己最愛的冰激淩,這是應該的。
可惜了,應知更明顯不領情。
她沒有伸手去接那冰激淩,反而擺了擺手。
一片好心被拒絕了,應斯裏有些惱羞成怒,眼神也就變得不太友善。“因爲是我給你的,所以你不吃?”他語氣陰森森的,應知更知道,一旦自己敢點頭,他就敢當場發怒。
這男孩看着好說話,實際上脾氣最陰晴不定了。
應知更還是決定說老實話,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耳垂有些微微發紅。
應斯裏盯着她摸肚子,沒明白這是啥意思。
咋了?
她肚子咋了?
應知更臉上臊得慌,她直接跑到生活用品區,拿了一包衛生巾,砸到應斯裏懷裏。應斯裏一手一桶冰激淩,他慌忙接住那包東西,低頭一看,這才明白應知更揉小肚子是幾個意思。
想明白了,他臉頰也開始有些發熱。
是了,媽媽每次來生理期,爸爸連冷水都不許她碰,那自然也是不能吃冰激淩的。
壓下臉上的尴尬,應斯裏将兩桶冰激淩都送回了冰箱,然後他走到之前的貨架旁,從貨架上拿起那包衛生巾,問應知更:“要買這個?”好麽,她不吃冰激淩,那他幫她買衛生巾,也是喜愛她的表現。
應知更這下臉更紅了。
她第一次覺得應斯裏是個傻逼,她隻是想告訴他,自己來經期不能吃冰的,可不是想讓他幫忙買生理用品。
然而一個不會說話,一個又暫時腦斷路,根本解釋不通。
應斯裏當真就拿着那包東西去結了賬,那收銀小妹盯着應斯裏的臉瞧了好幾眼。付了錢,應斯裏也不等收銀小妹給他袋子,直接拿着那東西就出了超市。
應知更在門口等她,見他大張旗鼓拿着一包女性用品出來,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應斯裏将東西遞給她,“給你。”
應知更反手将那包東西推到應斯裏懷裏,意思是說:【你幫忙拿着。】
見狀,應斯裏當真就幫将那東西揣懷裏,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
兩個人穿過長廊,回到高三教學樓。在17班教室旁的公告牌,兩個人終于要分路走了,應斯裏又将那東西拿出來遞給應知更,應知更想到自己拿着這東西進教室,一定會被所有人注視,于是她搖搖頭,轉身跑下樓去了。
應斯裏愣了愣,不知道她害羞個啥。
他低頭掃了眼懷裏的衛生巾,沒做多想,直接用一隻手拿着它,在鈴聲響起的那一刻,踏進了教室。
這個時候,基本上所有人都回教室了,突然來一個人,學生還以爲是老師來了,都擡起了頭。結果一看,是應斯裏,于是乎,17班所有的學生都注意到了應斯裏手裏的女生用品。
好些人都張了張嘴,想說點兒什麽吧,卻又不知道該說啥。
潇淩淩也看到了應斯裏手裏的東西,她眼眸一轉,立馬就猜到了這是怎麽回事。一想到冷冷淡淡的應斯裏竟然會爲一個女生去買這些東西,潇淩淩心裏就難受得慌。
原來他并不是冷心冷情,隻是自己不是那個能讓他溫柔相待的人。
潇淩淩咬咬牙,又一次在心裏給應知更記了一筆。
應斯裏将東西裝進自己的包裏,胡星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斯裏同學,莫非你也來大姨媽了?”
應斯裏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是知更。”
胡星見他回答的這麽認真,滿肚子的調侃之語,反倒說不出來了。
應知更中午打完工回公寓,想要接杯水喝,意外的發現飲水機今兒竟然通了電,燒了開水。她愣了愣,聯想到這是應斯裏的作爲,心裏忽然一暖。她回到卧室,又看到床頭櫃上的衛生巾,一時間,應知更想笑又笑不出來,心裏反倒有些酸酸的。
她坐在床邊,忍不住回響自己跟應斯裏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初見的時候,她咬了他,他也丢棄過她。
他應該不是個善良的人,他丢下她的時候,可不見絲毫猶豫和不忍。可他也不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下大雨的夜,他也會擔心她沒有地方留宿,跨越大半個城市去找她。
她跟潇淩淩打架了,他氣到從西藏跑了回來,他罵她,卻也在發現她受傷後,給她買了核桃油。
應斯裏是個讓應知更摸不透的人。
但這個人,正在改變對她的态度,應知更能感受得到。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仰躺在床上,腦子裏很亂。
應斯裏…
應知更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竟然罕見的做夢了。她可不是個容易做夢的人,幾個月來,也就做過兩個夢。在夢裏她夢見了應斯裏,夢到了剛見到應斯裏的那會兒,她咬了他一口。然後,她的腦子裏又閃過一張矜貴好看的臉,那臉噙着笑,似乎對她說了一句:“歡歡,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吧!”
那個人笑得那麽好看,可不知道爲什麽,應知更在夢裏冷到想要發抖。
夢的後半段朦胧看不清,應知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自己遇到了很可怕的事,她聽到了數道笑聲,也有一個男孩子喊着讓她快跑的叫喊…
無邊的絕望跟恐懼,像洪水猛獸,四面八方,鋪天蓋地的卷來,夢裏的她想要躲,想要逃,卻無路可逃。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遭遇了什麽,可是她在不停的求饒求饒…
“啊!”
“啊啊!”
“救…救…”
喉嚨,仿佛被一隻利爪緊緊鎖住,應知更想要大聲求救,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她很難受,床上的她,扭作一團,滿頭的大汗。
應斯裏忽然被驚醒。
他隐約聽到一道嘶啞的聲音,發出啊啊的痛苦響動。應斯裏的瞌睡一下子驚醒,他猛地坐起來,赤腳朝應知更的房間跑過去。今天中午應知更沒有鎖門,應斯裏推開門,就看到應知更身體扭曲在一起,不停地發抖。
她的手緊緊抓住脖子,嘴裏發出斷斷續續,嘶啞的啊啊聲。
應斯裏吓了一跳。
他顧不得去品味應知更的聲音,他快步跑過去,用力地搖應知更的身子。
“知更!”
“醒醒,知更!”
應知更被困在夢境裏,根本就聽不見應斯裏的聲音。應斯裏摸了摸她的額頭,一手的冷汗。他直接在應知更的身邊躺下來,用手緊緊地摟住應知更的身子,在她耳旁不厭其煩地安慰道:“沒事了知更,隻是噩夢,是噩夢。”
或許是他的安慰起到了作用,應知更顫抖不停的身軀在逐漸的趨于平靜。
約莫持續了兩分半鍾,應知更徹底安靜下來。
她像是在洗衣機裏脫過水,脫了力,無力地躺在應斯裏的懷裏抱。十月中下旬的天氣并不冷,還有些微熱,可她的身子卻冷得像是剛從冰箱裏拿出來一樣。
應知更已經醒了,她抖了抖睫毛,卻沒有睜眼。
她知道應斯裏就在自己的身後,好抱着她。她現在迫切需要他的體溫給自己溫度,她已經忘了夢裏的内容了,但心裏的那份絕望與悲涼提醒着她,夢境内容很殘忍。
應斯裏也察覺到應知更醒了,既然她想裝睡,那他就陪她演戲。
直到鬧鍾響了,應知更這才無奈睜眼。
她在猶豫是推開應斯裏,還是等他主動松手,她睜着眼睛凝視着床頭櫃上的鬧鍾,表情有些糾結,眉宇也微微皺了起來。應斯裏突然動了動,應知更以爲她會放開自己,哪知道,應斯裏并沒有放開她,反而是手上一用力,扣着她的腰,将她翻了個身。
應知更被迫與他面對面直視。
應斯裏盯着應知更窘迫的臉頰,忽然湊過來,親了親她的眼睛。
親完了,他飛快地從床上彈了起來,說:“收拾收拾,去上課!”
不等應知更回應,應斯裏快一步跑了。
他其實是落荒而逃,怕應知更又瞪她。
應知更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這次心裏沒有被冒犯的怒火,反而有些竊喜。
------題外話------
依舊三更哈。
應知更的本命,叫‘盛予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