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攤位前氣喘籲籲。
那個低着頭眯眼睡覺的老頭緩緩擡起頭顱,他臉上生了老年人都有的褶子,但那對眼珠子卻很有力度,看人時卻并不顯得銳利。他看着蘇絮,嘴唇動了動,才說:“小姐,又見面了。”
他好似不意外蘇絮會折身返回。
蘇絮呼吸逐漸平緩下來。
她蹲在老人的攤位前,伸手拿起一個黑色的符牌,問老人:“這是平安符?”
老人微微點頭,指了指旁邊立着的牌子,道:“平安符,一百塊一枚。”
蘇絮仔細看了看,才問:“這個靈麽?”
跟山上廟裏的和尚不一樣,老人沒說什麽心誠則靈那些扯犢子的話,他隻是哼笑了幾聲,然後說:“你信麽?你信,那就靈。你不信,那也别浪費那個冤枉錢了。”
做生意做成他這個随意樣,沒有倒閉,也是奇了怪。
“我買一個。”
蘇絮放下符牌,打開自己的包。
手伸進包裏,蘇絮本來是要拿錢包的,卻摸到了一個冰冷的長方形。
蘇絮一愣,她沒有摸過真槍,拍戲的時候,道具槍也是摸過的。這包内的東西是什麽,蘇絮怎會摸不出來?她臉色微白,做賊似的朝包裏看去,果然,被她握着的是一把手槍。
蘇絮呼吸微緩。
出來遊玩都要帶着槍他才安心嗎?
風宓陽,颠沛一世,你累嗎?
蘇絮不動聲色将槍放到包的底部,這才掏出自己的錢包。她打開錢包,看到一疊紅色的鈔票,又看看桌上的平安符,蘇絮忽然問:“我可以多買一些嗎?”
老人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挺有心。”
蘇絮總覺得老人話中有話。
“有錢,就賣。”老人擺出一副生意人的姿态,隻要有錢,一切好商量。
蘇絮将錢包裏所有的錢拿出來,數了一遍,現金共有一萬八千多塊。
“這些都給你。”蘇絮将一疊鈔票放到老人面前。
老人懶洋洋擡眼皮,隻掃了一眼,便說:“一萬八千四百三十六塊。”他伸手從裏面掏出三十六塊錢遞給蘇絮,“給你,多餘的。”
蘇絮接了零錢。
老人數了數桌位上的牌子,共有十五枚平安牌。
“等着。”
他又打開自己身後的包,從裏面掏出一袋子平安牌。将袋子扔到蘇絮面前,老人說:“你點一下!”
蘇絮說:“我信你。”
老人不置可否。
“這個,要怎麽用?”蘇絮拿着牌子問。
“用這筆,一筆一劃寫下你的祝願,然後将牌子挂到樹上,就成了。”
蘇絮有些猶豫,“這樣就成了?”
“你還想怎樣?”老人眯眼問:“難道還想要我吹一口仙氣?”
蘇絮吃了憋,暗自在心裏罵着老人不會做生意,他這臭脾氣,也不怕得罪人?蘇絮心裏不停地腹诽,手卻老實的拿起了桌面上的黑色羽毛筆,她翻開平安牌的蓋子,在裏面的闆上親手寫下祝願。
寫到手發酸,終于寫完了。
蘇絮才往樹上挂了幾枚牌子,不遠處隐約響起風宓陽的步伐。
久沒等到蘇絮回去,風宓陽不放心,也隻好上山來找她。蘇絮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做的這些事,她爲難地看向老人,問他:“老人家,剩下的這些,你可以幫我挂上麽?”她指着桌上那一堆平安符牌。
老人瞅了山下一眼,不耐煩地揮揮手,“走吧走吧!”
蘇絮趕緊道謝,抓着自己的包跑下山,攔截了風宓陽。
“我回來了。”蘇絮站在風宓陽面前的階梯上,遮擋住他的視線。
風宓陽盯着她看了半晌,這才問:“東西找到了?”
“找到了。”
“哦,那下山吧。”
風宓陽順手拎着蘇絮的包,率先轉身離開。蘇絮趕緊追上去,一路山,清風和熙,陽光明媚。
走到半山腰,風宓陽注意到蘇絮的手指上似乎沾了墨汁,他盯着蘇絮的手指不動聲色地看,然後,他又扭回頭看向山上。那裏有一棵樹,風大樹不動,枝葉輕輕搖晃。
他的眼裏逐漸籠罩上一層淺淺的複雜之色。
蘇絮的手忽然被握住,她低頭看了看,又擡頭看着風宓陽,“幹嘛?”
風宓陽說:“忽然很想牽牽你的手。”
蘇絮嘴角一揚,五指分開,回扣住風宓陽。
兩個人騎車回到小鎮上,在一家賣手工藝品的店面前遇到了齊頌。齊頌跟幾個演員站在一起,都在欣賞那個店主親手繡的荷包,見到蘇絮兩個人,齊頌忙朝他們招手。
“蘇姐,風助,你們去哪兒玩了?”
風宓陽不情不願停下車,蘇絮下了車,走到齊頌他們幾個身邊。“去寺廟看了看。”蘇絮也注意到了那個店家繡的荷包,很精緻的小東西,粉色的荷包上繡了兩隻鴛鴦。
風宓陽靠過來,問:“喜歡?”
蘇絮說:“還行吧,挺好看的。”
“那就買。”
于是,風宓陽給蘇絮買了一個荷包。
“挂着。”他将荷包挂在蘇絮黑色百褶裙的腰上,蘇絮有些不好意思,“拿下來,這樣搭配不倫不類的。”
風宓陽偏不取下,他認真欣賞了幾秒,才說:“好看。”
蘇絮也就不說取下來的話了。
蘇絮買了,其他幾個人也跟着買了一個。
倒是齊頌看了又看,最後沒有買。
蘇絮湊到他耳旁低聲說:“買一個呗,送給墨天王。”
齊頌不奇怪蘇絮會知道他與墨辰的事,但被她這麽一打趣,可愛的娃娃臉也染上羞赧之色,“他是男的。”齊頌摸摸鼻子,又說:“我送他這個,他會揍我的。”
“那可不一定。”蘇絮摸了摸自己腰上的荷包,說:“心上人送的,都會喜歡的。”
風宓陽耳尖的聽到心上人三個字,心情頓時愉悅起來,連帶看齊頌的眼神也不那麽厲色了。
齊頌最後也買了一個,卻是墨綠色繡蘭花草的荷包。那荷包,最後被墨辰拿去裝了鑰匙,走到哪裏帶到哪裏。
買了荷包,一群人結伴而行,不知怎麽的,大家談論的主題扯到了晚飯上。
有人說去鄰近的市裏吃,也有人說就在鎮上吃,最後,齊頌腦子一抽風,說:“風助做飯特别好吃,幹脆我們自己買菜,晚上去風助那裏聚餐吧!”
所有人:“…”
不知怎的,劇組裏的人都有些怕風宓陽。
有兩個女演員開始偷瞄風宓陽,見他臉色不太好看,趕忙收回眼神。
齊頌說完那話後,自己也尴尬了。
倒是蘇絮揚起頭顱,很期待地看着風宓陽。
風宓陽被蘇絮那期待崇拜的眼神看得沒了脾氣。
“你同意?”風宓陽問蘇絮。
蘇絮忙點頭。
“那行。”風宓陽點頭了,齊頌頓覺得松了一口氣。
晚上,齊頌出錢買了幾大袋子食材去找風宓陽,風宓陽是租用的鎮上人家的廚房,晚上,一群藝人幹脆在那戶人家的院子裏吃飯。飯飽酒足了,所有人看蘇絮的目光,更是羨慕起來。
天天都能吃到美味佳肴,蘇姐真是幸福。
蘇絮喝了幾罐啤酒,雖遠不至于醉酒,但眼神卻還是多了幾分醉意。吃完飯,一群人散場,蘇絮跟風宓陽結伴回酒店。走到橋邊,蘇絮忽然從背後抱住風宓陽。
風宓陽愣了愣,這可是蘇絮第一次這樣摟住他。
溫情脈脈的,他還有些不習慣。
“阿陽。”蘇絮的臉頰在他背上蹭來蹭去。
風宓陽嗯了一聲,站在原地不動,任由蘇絮抱。
蘇絮說:“阿陽,你會離開我嗎?”
風宓陽笑了,“爲什麽問這種話?你擔心我不要你了?”
蘇絮搖頭,“不。”她能感覺到風宓陽對自己的真心,但她心裏還是不安,“阿陽,你不要離開我身邊,也不要離開這個世界。”
今天聽風宓陽在山上說的那些話,蘇絮總覺得不安。
她覺得風宓陽像一陣風,随時都會飄走。
他沒有家人,沒有信仰,他這樣的人,總有累的一天,一旦累了,活着便也成了一種折磨。“阿陽,我需要你,我永遠都需要你,所以你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
風宓陽默然,他猜,蘇絮是看到了包裏的槍,所以才這麽不安。
“說什麽傻話。”風宓陽扳開她抱着自己腰間的手,他離開蘇絮的懷抱,低頭看着蘇絮,蘇絮也看着他,眼裏似乎有淚光閃爍。風宓陽歎了口氣,“小絮兒,你醉了。”
彎下腰,将蘇絮打橫抱起,風宓陽抱着她走過橋頭,回了酒店。
蘇絮躲在他的懷裏,眼睛一直都濕濕的。
她知道自己沒醉。
她沒有等到風宓陽說不離開,她心裏有些難過。
被放在床上,蘇絮睜着眼睛,握着風宓陽的手,就跟撒嬌的小孩子似的,說什麽也不肯放手。風宓陽任由她握着,他坐在床邊,俯下身子凝視蘇絮的臉頰。她喝酒後微紅的臉蛋在燈光下特别好看,好看到不真實。
風宓陽也伸出手,輕輕地摸蘇絮的臉。
“我想,我有那麽些在乎你。”有了在乎的人,風宓陽開始怕了。
蘇絮眨眨眼睛,問:“多在乎?”
風宓陽閉嘴沉默了許久都沒有說話,後來,蘇絮都快要睡着了,雙眼輕輕合上。
卧室裏,終于響起了風宓陽的聲音:
“在乎到,也開始怕死了。”
不知蘇絮有沒有聽到風宓陽的這句話,但她握着風宓陽的手卻更緊了。
過了好久,蘇絮才放開風宓陽的手。
風宓陽進浴室洗了把臉,他輕輕走出房間,将門鎖好,走出了酒店。
摩托車開出小鎮,又來到了那寺廟的山腳下。
今天是農曆的十四,清輝月色灑滿了整個山頭。
他上了山,走的卻不是最開始山上的那條路,而是下山的那條路。夜裏的山坡格外甯靜,偶爾有風吹草動和小蟲子的叫聲,風宓陽踩着水泥階梯,一步步走上山。
他來到了那個賣平安符牌的地方。
老頭已經走了,桌子什麽的都被老頭帶走了。
風宓陽坐在老頭之前坐的位置,月光包裹住他的身體,他仰頭看着面前的那顆大樹的樹枝山挂着的幾枚符牌,蔚藍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千變萬化。他坐了很久,等身體感受到了涼意,這才站起身,走到樹邊。
踮起腳,風宓陽摸到一塊平安符牌,他打開薄薄的木片蓋子,看到了符上被蘇絮寫上的黑色祝福——
祝平安:風宓陽。
風宓陽盯着那六個字,表情呈現出近乎悲戚的向往。
平安,風宓陽要平安。
他想到自己那一身的傷,自嘲地笑了。
他放下平安符牌,又打開另一塊符牌,上面依舊寫着六個字——
祝平安:風宓陽。
風宓陽仰起頭,這一下,卻震驚了。
他頭頂的大樹上,到處都挂着符牌,那些符牌顔色一樣,都是求平安的符牌。他一眼望去,足足有一百多個。風宓陽心裏不是沒有震動,他甚至被震動到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才好。
他抱着僥幸的心思爬上樹,他坐在樹杈上,随手從樹上摘下一塊符牌。打開符牌,看到的依舊是熟悉的字體和熟悉的祈禱祝福。
祝平安:風宓陽。
祝平安:風宓陽。
…
風宓陽坐在寫滿了他名字的樹上,滿眼哀傷。
原來也有人,将他看得這般貴重,像個寶貝疙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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