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在她身邊待了四年,他剛來的時候,還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穿着一件黑色的夾克,背着一個黑色書包,一見到她,也像現在這樣,鞠了個躬,像見了領導一樣嚴肅地問好:“蘇姐你好,我是阿飛,以後我就是你的助理了。請多關照!”
這些年,阿飛一直做得很出色,蘇絮相信,自己或許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出色貼心的助理了。
這些年,與其說是她在關照阿飛,不如說是阿飛在照顧她。伸出手,在阿飛的頭顱上摸了摸,蘇絮說:“你小子,一眨眼都二十六了。”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更加難受了。
“蘇姐…”阿飛哽咽地喊了一聲,然後擡起頭,飛快地抹掉眼睛周圍的淚水,“我會努力的!”對着蘇絮燦爛一笑,阿飛然後轉身就快步走了。
…
要與蘇絮一起出差去橫店拍戲,一去就是二十多天,龐若激動地難以入睡。早上四點,她早早爬起床,将行李收拾好,然後又去蘇絮家,将蘇絮需要的東西全部打包好。
出發的時候,龐若一個小姑娘,胸前挂着一包,雙手臂上提着兩個大挎包,左右手上也各自拖着兩個超大号箱子,寸步難行的樣子,看着可憐兮兮的。
蘇絮看不過去,想要幫她一把。
龐若忙搖頭,“不行,你可是蘇姐,你的手是拍戲用的,不能提重東西。”
被龐若用一種看天神的眼神看着,蘇絮感到亞曆山大。
“草莓,你…”蘇絮掃了眼她身前身後的大包小包,憋了許久,隻憋出一句:“辛苦你了。”
龐若笑了臉紅紅的,臉頰像是抹了草莓汁。“不辛苦不辛苦。”
将行李送去托運後,兩個人卡着點登機。蘇絮一走進商務艙,就看見那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正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睡大覺。蘇絮左右看了看位置,無奈地發現,她的位置,又一次跟風宓陽的位置靠在了一起。
她輕手輕腳在睡大覺的男人身旁坐下,她瞄着風宓陽的側臉,想起幾個月前在飛機上發生的一件事。那一次,他們劇組正巧在外地拍《初代妖精》,楚未晞忽然中了槍傷,收到消息,蘇絮用最快的時間将戲拍完,然後坐飛機回奉城。卻在飛機上遇見了風宓陽。
那一次,他們也是這樣并肩而坐。
在飛機上遇到熟人,蘇絮有些驚訝,不過是多看了他幾眼,這狗東西當時說什麽來着?
哦,對了,蘇絮想起來了。
風宓陽說:“不要盯着我目不轉睛地看,我會以爲你在向我求歡…如果你不嫌棄飛機上廁所太小,我是不介意獻身的。”你瞧瞧,果然是狗東西說的話,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得知蘇絮害怕坐飛機,他還不忘趁機占她便宜。不過,他親了她一口,也沒撈着好處,蘇絮也潑了他一頭的咖啡。
想到了那次的偶遇,蘇絮忽然覺得好笑。
誰能想到,現在她跟這個姓風的,關系會這般熟稔。
“請乘客系好安全帶,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空姐好聽的聲音傳遍機艙,蘇絮下意識坐直了腰闆,繃緊了整個身軀,整個人都變得肅然起來。飛機開始颠簸起來,就在這時,風宓陽睜開了眼睛。
他用手握住蘇絮的手,笑眯眯說道:“小絮兒别怕,我在呢。”他眼裏一片清明,帶了醉人的笑意,那模樣,就像他一直都沒有睡着一樣。
蘇絮僵硬扭頭,對上風宓陽溫溫柔柔,充滿安撫意味的笑容。
跟孩子見到媽媽似的,她忽然就不那麽怕了。
飛機颠簸了一陣,終于飛上了雲霄,恢複了平穩。蘇絮長出了一口氣,這才問風宓陽:“你也去浙江?”
“嗯。”
“去浙江做什麽?”
“散散心,看看中國的大好河山。”
他鬼話連篇,蘇絮若真信了他的話,那就是她傻。
奉城到浙江并不遠,隻坐了一個半鍾頭的飛機,便抵達了蕭山國際機場。一下飛機,蘇絮與風宓陽便分開走了,她走VIP通道,風宓陽偏要去跟人群擠普通通道。
蘇絮這次來浙江的行程是保密的,并沒有公開,因此并沒有粉絲來接機。饒是如此,也有人認出她來,遠遠地給她拍了幾張照片。
劇組的工作人員早就在機場外等着,接到了蘇絮,便直接開車去了東陽市。
她在橫店貴賓樓下榻,住的是豪華商務房。除她之外,包括導演在内的其他劇組工作人員和演員也都住在這家酒店。沒什麽名氣的小演員住的是标間,重要演員和導演住的也是豪華商務房。
身爲蘇絮的助理草莓,則是蘇絮自己掏腰包給她訂房間。她對待自己的助理一向大方,直接将草莓的房間定在自己的房間邊上,這樣也方便。
倒是男主演住在義烏博覽皇冠假日酒店,那酒店比貴賓樓貴,因此是他自己掏的腰包。
蘇絮和梁旭對此沒有意見,他自己願意掏腰包住好酒店,那是他的自由。當晚吃飯的時候,劇組人員是在一個大包廂裏聚的餐,蘇絮與梁旭坐在一起,草莓坐在助理另一桌。
“咱們劇組的人都住在這家酒店,就齊頌一個人住在皇冠酒店,那裏住一晚可不便宜,我聽說啊,他是被金主包養了的,金主舍不得他吃苦。”這助理說的很來勁。
草莓看了眼那助理,認出她是劇組裏女三号的助理。她低頭保持着沉默,心想,從助理的素質,就能看出她主子的素質。回去得給蘇絮提個醒,讓她離那女演員遠些。
回到房間,草莓幫蘇絮整理行李,順便說了飯桌上的事。
蘇絮坐在床邊看劇本,聽了這話,也就說了句:“齊頌是什麽來頭,被誰包養,那都不是我們該關心的事。隻要他工作上不掉鏈子,就行了。”蘇絮說完,有些不放心,又意味深長補道:“草莓,禍從口出,有時候,無意間的一句話足以毀了一個人的一生。我不管别人的助理的是什麽脾性,你一定要記住,與我們自身不相幹的事,一定不要多嘴。”
草莓認真點頭,“記下了。”
第二天劇組正式開機,下午才開始拍第一場戲。天氣很冷,草莓提着一大包東西跟蘇絮出酒店,大部分演員都跟着巴士車去了橫店影視城,劇組給蘇絮準備了單獨的車子,隻是還沒有來。
兩個人站在酒店門口等了幾分鍾,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停在了兩個人身前。
草莓與蘇絮都好奇地掃了眼車子,好奇這到底是不是劇組的車子。
車窗搖下來,露出風先生燦爛美麗的笑容。“早安啊,小絮兒。”
蘇絮表情僵住,草莓則臉紅紅的。
哎啊,蘇姐的真命天子追着蘇姐的步伐,跑來了橫店耶!
活生生一隻小忠犬啊!
回過神來的時候,蘇絮和草莓已經坐進了風宓陽的車子。風宓陽扮演起司機的角色,蘇絮看着他開車的專注臉蛋,終于憋不住,說道:“我想你欠我一個解釋。”
風宓陽回頭,語氣平淡地說:“如你所見,我來給你當司機了,你身邊那個叫阿飛的男孩走了吧,你是我女朋友,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外地,自然得時刻陪着。”他見蘇絮還冷着臉,又說:“當然,我給你當助理也成。随便你怎麽定義。”
草莓聽見風宓陽這番話,臉紅心跳不已。
蘇絮卻氣得太陽穴突突地跳,“我不是你女朋友。”
“咦?我們親也親了,你家門我也進過了,現在就差沒做到最後一步了。我以爲,我們已經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了。”風宓陽盯着蘇絮的臉,又嚴肅地說:“小絮兒,我三十年的清白都被你給毀了,你不能始亂終棄。”
蘇絮:“…”
草莓又開始眼冒亮光,三十年的清白被蘇姐給毀了?這麽說,眼前這個大美男子,還是個處男!
哎呀媽啊,這年頭,處男是多稀罕的玩意兒啊。
蘇絮狠狠地吸了幾口氣,這才不至于氣暈過去。
車子抵達了橫店影視城,風宓陽狗腿子地跑下車,替蘇影後拉開車門。蘇絮狠狠剜了他一眼,這才下車。草莓拎着包跟在身後,兩個人往裏面走了兩步,蘇絮又停下了腳步。
她回身看着風宓陽,風宓陽眼前一亮。
“是你自己死皮賴臉跟上來的,醜話我可放在前頭,無論是做我的司機還是助理,你都沒有一毛錢的工資!”蘇絮故作冷漠地說。
風宓陽眼裏的色彩一點點黯淡下去。
還以爲,她是不放心自己,想讓他跟着一起進去呢。
蘇絮見風宓陽露出受傷的目光,她愣了一下,莫非自己這話說得太傷人了?蘇影後在心裏自我評估了一番,也覺得自己太苛刻了,她咳了一聲,别扭地對風宓陽說:“這樣吧,你…你現在還是實習助理兼司機,我每個月給你開三千塊的工資。”就三千塊,不能再多了。
風宓陽覺得好笑,但見蘇絮挂着一副我在可憐你的神色,又止住了笑意。草莓站在蘇絮身後,将蘇絮的表現和風宓陽寵溺的樣子看在眼裏,心裏直冒粉紅泡泡。艾瑪啊,傲嬌影後配忠犬王子,絕配啊!
草莓的心思,蘇絮自然是不知道的。
“跟上來吧,風助理!”
蘇絮轉身就走進片場,風宓陽挑眉搖了搖頭,跟在蘇影後身後,專心做個小跟班。
《唐十七傳》是電視劇的名字,這是一部大型紀實古裝電視劇,故事圍繞一個叫做唐十七的男子的一生來講述。
唐十七,生在一個叫做梁朝的架空朝代。他出生于一個王侯世家,卻不貪權貴和财富,卻偏愛鑽研民生之道。
大米,是這個時代人們的主要食糧。那個年代,群衆按部就班的種植大米,加之恰遇幹旱,一年的收成十分不樂觀。周邊國家已經開始出現國與國之間打仗,隻爲争奪糧食的情況。
梁朝是個相對富裕的國家,王侯将相生活安居樂業,但普通平民百姓隻能勉強飽腹。而在另一些國家,卻因氣候土壤原因,糧食産量嚴重不足,在一些偏遠地方,還有人拿孩子換糧食的事件發生。
唐十七很敏感,他已經察覺到,不久之後,在嚴峻形勢所逼之下,土壤相對肥沃的梁國,遲早會陷進糧食争奪大戰。唐十七心懷大國,他衷心希望能研究出一個法子,增加糧食的産量,解決人民的溫飽問題。
他十八歲結婚,十九歲便一頭栽進了鑽研民生之道的不歸路,這一路,他走的英勇無畏。唐侯爺認爲他是個不成氣的東西,給了他一些财産,便将他及他的家眷趕出了家門。
離開唐家,唐十七跟妻子的生活逐漸變得困難,最後不可避免的淪落到舉步維艱的地步。
他這一生都隻在做一件事,那便是尋找出能更好的培育出糧食的法子。而他的妻子,始終陪在他身邊,兩個人風雨飄搖的一生,吃過無數的苦頭,也始終不離不棄。
唐十七五十七歲那年,妻子湯藝終因痨病所累,長辭于世。
唐十七一個人給妻子舉辦了葬禮,他抱着明明才五十出頭,卻倍顯蒼老的妻子的遺體,在破落的屋子裏坐了一宿,也唱了一宿妻子最愛的歌。将妻子埋葬後,唐十七仍在繼續他的研究。
終于,在唐十七五十九歲那年,成功培育出一種能增加産值的新型谷種。他無私地将新型谷種貢獻出來,成功息止了長達幾十年的糧食争奪之戰,成爲了人民愛戴敬仰的‘唐父’。
在唐十七的一生中,不是沒有過遺憾。他和妻子湯藝曾有過一個孩子,那孩子在十歲時生了一場重病,因沒錢醫治而喪命。劇本的結尾處,是這樣寫的:
唐十七拒絕了梁國皇帝爲他封候拜将的賞賜,他一個人走出梁國的皇宮,獨自乘馬車回到自己居住了一生的小山坳。他站在山坡山,身前的兩座小墳包長滿了野草。這個六十歲的老人跪在墳墓前,親手一根根除掉墳堆上野草,露出墓碑的面貌。
他盯着墓碑上兒子與妻子的名字,終于放聲痛哭出來。
可以說,這部戲,是唐十七的個人傳記。
梁旭素來是個眼睛毒的,他挑選的演員,蘇絮是信得過的。她在片場見到男演員齊頌的時候,還有些驚訝,那是一個有些腼腆的圓臉大男孩,長得的确很幹淨,眼神清澈,裏面有一股不可撼動的執着。
蘇絮盯着齊頌的眼神看了半晌,才對梁旭說:“這孩子,你選的很好。”
梁旭笑了笑,沒說話。
上午舉辦了開機儀式,蘇絮自然是被所有記者追着采訪的那個人。但她隻選了幾個問題回答,便退到幕後,将機會給了新人。中午發盒飯的時候,草莓準備去領盒飯,卻被風宓陽叫住了。
“去晚了就沒了。”草莓瞧見那些人都在領盒飯,有些着急。
風宓陽讓她稍安勿躁,他出去了一趟,不一會兒,提着一個大食盒回到休息室。草莓跟蘇絮都盯着那食盒,忍不住吞口水。風宓陽說:“這是我起大早做的,怎麽樣,當助理做到我這個份,小絮兒滿意否?”
蘇絮白了他一眼,這次卻沒說話。
風宓陽慢悠悠地揭開食盒,香味頓時散開來。
瞧見蘇絮和草莓眼睛都亮了,風宓陽又将盒子蓋上,他走到蘇絮的身邊,蹲在她耳旁小聲的說:“你今天早上,盯着那個姓齊的小家夥看了好久好久…”
他語氣悶悶的,竟是在吃味。
蘇絮問:“你想怎樣?”
風宓陽:“你以後不許再盯着别的男人看,我會生氣的。”他一旦生氣了,後果會有些嚴重。見蘇絮要反駁,風宓陽又補了一句:“并且,我不會再給你做飯了。”
蘇絮忙說:“看啥,他們都是些小屁孩,都沒你好看,你放心,以後絕對不看!”
風宓陽笑得燦爛,“這就對了。”
草莓仰頭望天,蘇姐,你就這點出息?
------題外話------
咳咳,唐十七傳,也就是批了個假皮的袁隆平爺爺哈。
就當我是在緻敬水稻之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