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些忙,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看過你了,你不會生氣吧?”
“你不說話,我會以爲你在生氣的。”
“你怨恨我麽?會怪我對你太狠了麽?未晞,你怎麽就不能乖乖的呆在我身邊呢?”
“明明說好的,大家要一直在一起的,等那個人死了,我們就是自由身了。可你爲什麽要背叛我們?你知道麽,聽說你爲了一個男人決定離開我們,我有多失望。”
“父親已經死了,就在你走後不久,是被我和阿陽合力殺死的。他死的時候,竟然還對阿陽癡心妄想,還想拉着他陪葬。以前我一直不能理解父親對阿陽的執着,不過現在,我倒是感同身受。”
“未晞,你爲什麽就不肯呆在我身邊呢?你想要自由,我也可以給你,隻要你不離開我就好。你看,現在白白弄得沒了一條命,不是很可惜?”
風喬給風未晞洗了臉,又執起她的手。
她的手很冰涼,皮膚萎縮,早已沒有了活人的嬌嫩和光滑感,摸上去倒像是摸一條皺巴巴的幹柴。風喬用濕巾給風未晞擦着手臂,擦完了手臂,又給她擦腳。
他拿起她的右腿,取下腳踝骨上假肢,說:“我聽說,你這道傷,也是爲了那個人造成的。”風喬摸了摸楚未晞的腳趾,又說:“其實,我挺羨慕那個人的,竟得你這樣的死心塌地。”
“有時想想,我真是不甘心,你冰冷冷的躺在這裏,他卻娶了一個美嬌妻,生活美滿。”
“未晞,我真替你不值。”
風喬又從一旁的台子上拿起一條鮮紅色的吊帶裙,給楚未晞換上。他低頭注視着風未晞,滿意的笑了,“我一直忘了說,穿紅色的你,真的很漂亮。”
無論他說什麽,床上的人都一語不發,隻有那渾身散發的寒氣,讓風喬有了點兒安慰。
意識到風喬要離開了,風宓陽順勢躲進旁邊的屋子裏,他拉開門縫,注視到風喬走出冰室,穿過走廊進了電梯,确認電梯是真的上去了,這才從屋子裏走出來。
風宓陽推開隔壁冰室的屋走進去,他站在床邊,低頭凝視着熟悉的容顔,目含痛苦。“他真是瘋了,就連屍體也不肯放過。”風宓陽盯着那具女屍看了許久,猶豫了很久,還是轉身離開了。
風喬回到負一樓,守衛立馬走了過來,對他說:“大首領,你出來了。”
風喬嗯了聲,見守衛似乎還有話說,問道:“出什麽事?”
守衛蹙起眉頭說:“大首領沒有看到二首領嗎?”
“阿陽?”風喬略有些困惑,問他:“二首領回來了?”
“是的,剛到,一來就指名道姓要找你。我看他那樣子,好像挺憤怒…”守衛滿臉擔憂,總覺得二首領那是來找茬的。風喬沒說話,又聽守衛說:“二首領找您,我不可能隐瞞,就告訴他你在第八層,我看他下去找你了,怎麽,你們沒有碰見?”
風喬臉色陡然生出變化來,他的眼裏,似乎多了幾絲惶恐。
風喬轉身回了電梯,又來到八樓。
他打開冰室門,發現風未晞的屍體還完好,屋内也沒有其他人來過的迹象,這才松了口氣。緊跟着,風喬又蹙起眉頭來。阿陽明明下樓來了,他人在哪兒?
風喬轉身離開,将門鎖好,帶着疑惑上了樓。
到了負五樓,電梯門忽然開了,風喬擡起頭來,意外地看到了風宓陽。“阿陽,你在這裏做什麽?”風喬滿眼都裝着戒備和疑惑,明明去了八樓的人,怎麽會出現在五樓?
風宓陽怒氣沖沖跑進電梯,一進來就埋怨道:“他們說你在八樓,我喊了你幾聲,你怎麽沒應我?”
聽風宓陽這麽說,風喬眼裏的戒備頓時散了不少。看這樣子,他是去過八樓,不過正好跟他岔開了。想來,他應該沒看到那間冰室。
風喬鎮定道:“八樓那麽大,我可能沒聽見。”
風宓陽将風喬這從容淡定的模樣看在眼裏,心裏涼了一截。風喬就是風喬,永遠這麽善于僞裝,隻要他想騙一個人,就沒有騙不成功的。風宓陽忽然一把拎着風喬的衣領子,将他整個人往電梯内壁上狠狠撞去。
“阿陽!”
風喬後背撞在電梯的手扶上。
無緣無故被對付,風喬心裏也生了怒氣,他正要還手,風宓陽的臉突然靠近,在風喬視線裏放大,令人無法忽視。“大哥,你爲什麽那麽做?”風宓陽咬着問他,蔚藍色的眸中竟然浮出痛苦之色。
風喬眯了眯眼睛。
爲什麽那麽做?
他是指那件事?
風喬心裏拿不準風宓陽所指何事,便不動聲色問了句:“你在說什麽?”
風宓陽冷笑,給了他個痛快,“晞晞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
風喬眼瞳微微收縮,臉上依舊不見慌亂。
“你在胡說些什麽。”風喬一臉風輕雲淡,擡手就要拿開風宓陽拽着他衣領的手。在風喬擡手的瞬間,風宓陽更快一步擡起手,一拳砸在風喬臉上,“爲什麽!她到底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會讓你無法饒恕!”
風宓陽的拳頭力道很恐怖,風喬挨了一拳,腦袋裏嗡嗡地響,嘴角也溢出血液來。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液,眯眼問了一句:“你從哪裏,聽到了些什麽?”風喬眼裏已經有了殺意,也不知那殺意是爲風宓陽而生,還是爲那個多嘴之人。
風宓陽道:“你别管我從哪裏知道的,你隻需要明白告訴我,晞晞到底做了什麽你所不容的事,竟然要拿了她的命!”
風喬見事情穿幫了,索性不再隐瞞。
“她做了什麽?”風喬冷笑,“她試圖離開我們,她背叛了我們,就爲了一個男人!”
風宓陽像看一個神經病一樣看着風喬,“就因爲這個?這就是你殺她的理由?”他難以置信,他們十多年的感情,竟然如此脆弱!“就算她要離開我們,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大哥,你太絕情了。”
“我絕情?”
風喬滿眼的譏諷跟不甘心,“分明是她說過的,要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我們明明約定過,等老頭子死了,獲得了自由,就一起退隐,永遠生活在一起。是她先抛棄了我們,阿陽,就爲了一個男人,她就要抛棄我們。你不覺得心寒嗎?”
“你這個瘋子!”風宓陽又給了他一拳頭,這一拳,卻是砸在他的腹部。
風喬悶哼一聲,也擡起左腿,用全力踢在風宓陽的小腹。
風宓陽被踹開,踉跄了兩步,靠在了電梯門上。
風喬走過來,又給了他幾拳,直把風宓陽揍得直不起腰來,風喬才放過他。他狠狠吐了口血水,盯着抱腹蹲在電梯門邊的男人,冷聲說道:“她變了,她沒有資格再呆在我們身邊了。”
“變的人是你。”風宓陽仰起頭,五髒六腑傷的不輕,臉色看着鐵青。“當初我們說好,要一起退隐,可你卻變了。比起自由,你更想要的是權利,你早就不是最開始那個風喬了,現在的你,已經成了第二個風雨夜。”
風宓陽直言指出:“風喬,是你讓我和晞晞失望了。”
風喬眼神閃了閃,竟也無法反駁。
風宓陽又道:“你不會給我自由,也不會給晞晞自由。你得到了權利,你想要鞏固你的權利,你隻想将我和晞晞永遠綁在你身邊,你自己得不到自由,你也不容許我們得到。”
“風喬,真正冷血自私、無情無義之人是你,不是晞晞!”
“你閉嘴!”風喬惱羞成怒,彎腰拽住風宓陽的衣領,對着他拳打腳踢了許久,知道風宓陽咳出血來,不再吭聲,風喬這才冷靜下來。他站直了身體,整理下西裝袖子,說了句:“阿陽,你需要休息。”說完,他打開電梯門,邁腿走了出去。
守衛看到風喬臉上的烏痕跟嘴角的血液,有些癡呆。
“把二首領帶回房休養。”風喬丢下這話,快步離開了。
守衛這才偏頭朝電梯裏面望去,就看見風宓陽捂着腹部,在電梯裏掙紮,試圖站起來。“二首領!”守衛一驚,忙帶着身後人跑進電梯,将風宓陽扶了起來,送回了房間。
風喬回到自己的卧室,屬下提着藥箱來給他處理了下傷口。
“出去吧。”
遣走了下屬,風喬從單人椅上站起來,走到了床邊坐下。他偏頭看了眼床頭櫃上的合影照,照片上是三個年齡不一的年輕孩子。穿藍色T恤,頭發精短,個頭最高的那個是十九歲的風喬。穿紅色連帽衫和黑色長褲的金發少年,是十七歲的風宓陽。站在風宓陽身旁,紮着馬尾,穿了件白色褂子,手裏拿着一把匕首的女孩,是十三歲的風未晞。
望着那照片,風喬怔怔的出了神。
風宓陽說的對,真正變了的人,是他。一開始,他渴望的的确是自由,但随着年齡的增長,他逐漸認識到,自由這東西,不是說得到就能得到的。隻有手握權勢的人,才有資格說自由。
可得到權勢,接管夜色組織,也就意味着他一輩子都脫離不了這個吃人的黑暗世界。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既入地獄,那也得拉人陪葬。
他這輩子,最在乎的就是風未晞和風宓陽,他想要将這兩個人綁在身邊。所以在得知風未晞要爲一個男人離開他的時候,風喬憤怒了,占有欲和多疑心作祟,他忽然領悟,既然留不住風未晞,那便讓她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
隻有死人,才能永遠忠誠他。
這些年,他一直瞞着風宓陽那件事的真相,但沒想到,風宓陽還是發現了。
風喬有些困惑,風宓陽是從哪裏得知真相的?當年出事的時候,隻有他和風未晞兩個人在場,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他自認爲自己僞裝的很好,風宓陽到底是怎麽知情的?
風宓陽被揍得有些狠,走路都站不穩,因此還卧床休息了兩三天。
期間風喬倒是去看望過他,但每次去,風喬看到的都是風宓陽的冷臉。風喬盯着風宓陽虛白的臉,心裏并不是不愧疚的,他幾次三番想要開口道歉,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無言。
送走了風喬,風宓陽正要睡覺,又有人進了房間。
“我今天不想見人。”風宓陽閉着眼睛說。
那腳步聲還是沒有停,一直在往他的床邊靠近。
察覺到進來的人在注視自己,風宓陽隻能睜開眼睛,看清楚床邊人的面貌後,風宓陽臉上的冷意少了些,卻也不見親切。“阿傻,你回來了。”
阿傻拉了把椅子在風宓陽身邊坐下,“我一回來就聽說你受傷卧病在床的事,你這一身傷,是大首領揍的?”
風宓陽沉默着,不語。
阿傻忽然歎息一聲,風宓陽看了她一眼,有些古怪。“你歎氣做什麽?”
“你何必跟他沖撞,他這些年,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阿傻給風宓陽掖了掖被子,又道:“他還不知道奉城的事吧?”
風宓陽表情微變,“别告訴他。”他可不想讓風喬知道楚未晞。
阿傻嗯了聲,“我知道,我知道大首領的性子,若被他知道了,奉城哪還有半分安甯。”
“你明白就好。”
“不過阿陽,這是瞞不住的,他遲早會發現端倪的。”
風宓陽道:“能瞞一天算一天吧。”
阿傻點點頭,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風宓陽盯着阿傻看了很久,弄得阿傻都覺得不安。她眉頭微微蹙着,臉上的傷疤也跟着動了動,那張臉,看着有幾分猙獰。風宓陽突然問阿傻:“阿傻,你去過地下八樓嗎?”
阿傻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僵硬。
“從地下六層開始,都是禁區,除了你和大首領,旁人進不去。”阿傻的眼神在閃躲。風宓陽嗤笑一聲,卻說:“你也看到了,對吧。”風宓陽語氣肯定。
阿傻抿了抿唇,答非所問:“八層我們是進不去的,我能看到什麽?”
“阿傻,你不善于撒謊。”
阿傻低下頭去,幹脆不說話了。“他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去一次八層,每次去都要在裏面呆很久,我那一次無意撞見,也吓了一跳。”阿傻惆怅的歎息一聲,說道:“他已經病了,病的不輕。”
“沒得治了。”風宓陽有些累了,阿傻隻坐了一會兒也走了。
…
這一晚,風喬照例去風宓陽房間探望他,卻被守門的屬下告知,風宓陽在兩個小時前出去了。
“他身體還沒修養好,就走了?”風喬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屬下說:“二首領自己堅持要走,我們也勸不住。”
風喬明白風宓陽那我行我素的性子,倒也不覺得奇怪。他隻是疑惑,風宓陽這麽急着離開,是要去做什麽。他帶着疑問回了房間,洗完澡後,心裏那股不安仍沒有散去,反倒越來越濃。
他看了眼牆上的表,已經九點了。
他心情不好時,習慣性要去冰室看看風未晞。他又來到總部大樓,卻在一進地下一層的時候,便發現了不對勁,平日裏四處巡邏的守衛,今天竟然沒有動靜。他往裏面深入,就看見橫七豎八倒在地面的守衛。
風宓陽臉色劇變。
能在組織内肆意下藥迷暈守衛的人,隻能是組織内部的人。
而那個人是誰,風喬一猜便知。
他急切的來到八層,推開冰室一看,看見空無一物的冰床,臉色猛然間沉下來,眼中也蒙上一層陰翳。
“風宓陽!”男人的聲音裏,夾雜着足以将人體撕碎的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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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三更,二更在十二點,三更在一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