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未晞第一天來這裏,便受了傷。
因爲一時沒注意,左右胳膊都被劃傷,但都是輕傷。
她放棄了逃跑,她素來是個識時務的。
到這裏已經三天了,她連綁架自己的人是誰都不清楚,隻模糊記得是一個高個的女人。晚上回到房間洗了個澡,楚未晞剛躺下,就聽見有腳步聲從樓下傳來,踩得樓梯間發出輕響。
楚未晞瞬間警惕起來,她掀開被子起床,将自己藏在門口。
門把從外面轉動起來,在寂靜的夜裏發出輕響。
咔哒——
門開了,一道極高的身影走了進來。
楚未晞忽然擡腿,準備朝來人後背踢去。
黑暗中,那高個的人陡然轉身,輕擡起左手,準确擒住楚未晞的右腿,他猛地将楚未晞朝牆邊撞去,與此同時,左臂迅速擡去,修長的五指在空中捏成狼爪,狠狠擒住楚未晞的脖子。
“呃!”
喉嚨骨被緊鎖住,左右的喉骨貼在一起,楚未晞呼吸感到窒息,同時,右腿腳腕也傳來陣痛。
盡管痛得難受,楚未晞也沒有開口求饒。
她就那樣睜着一雙水靈眸,平靜地注視着黑暗裏的短發男人。
風宓陽察覺到她不屈服的目光,終于松開了雙手。
“咳!咳!”
楚未晞倚着牆壁猛一陣咳嗽,看上去倒是一片狼狽。
啪——
燈光大亮,楚未晞這時才擡頭,她視線穿過刺眼的燈光,落在來人的臉上。漂亮至極的臉頰時時刻刻都挑不出一絲一毫的瑕疵,蔚藍色的眼睛在夜裏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他正居高臨下望着自己,目光是帶着探究的。
“楚未晞。”風宓陽喊道,語氣有些古怪。
楚未晞給了他一個不知所雲的眼神。
“風宓陽。”他又說。
楚未晞愣住,“什麽?”
“我叫風宓陽。”男人又重述了一遍。
楚未晞點點頭,阿陽阿陽,原來他的全名叫這個。“你爲什麽将我帶走?你就不怕應呈玦報複你?”
風宓陽像是聽到了什麽好聽的笑話,“他沒那個本事。”男人猖獗的很,楚未晞看着他,心裏竟然信了他的話。
風宓陽走到椅子上坐下,盤着一條腿,姿态惬意。
楚未晞也走到床邊坐下,兩個人一時半會兒沒有說話。風宓陽眼神轉動間,停在了楚未晞的胳膊上,看見她受傷了,他眼神明顯有了絲變化,倒不是擔憂,而是…失落。
她不是她,他的未晞,才不會被這些小玩意兒傷到。
他早該認識清楚的。
人啊,不能抱有奢念。
“爲什麽綁架我?”楚未晞始終是好奇的。
風宓陽努努嘴,“想綁架你,就綁了。”他那無所謂的口氣,就像是中午的土豆煮太爛了,不想吃,就倒了。
楚未晞翻了個白眼。
他還真是狂,想綁架她就綁架她,那活該她倒黴?
“我認識一個人,也叫未晞。”風宓陽望着窗外幽暗的那片森林說道。
楚未晞哦了一聲,她可不認爲風宓陽這是在跟她談心。
“她跟你很像。”
楚未晞望向風宓陽,耐不住好奇,問了句:“長得像?”
“不。”風宓陽搖頭。
楚未晞挑眉,那是什麽像?
風宓陽很快解開了她的誘惑,“你們都愛上了同一個男人。”
楚未晞渾身一怔。
風宓陽口中的那個未晞,也愛應呈玦?那一霎,楚未晞忽然想到很久以前,應呈玦給她看過的那顆子彈。那上面也刻着未晞二字,莫非,就是風宓陽所認識的那個未晞送給他的?
見到楚未晞終于有了些不同的反應,風宓陽有了點成就感。他又抛下一個炸彈,“更有趣的是,你們也被同一個人愛着。”
楚未晞這下是真的吃驚了。
應呈玦愛着那一個未晞?還是說,他愛過那一個未晞。
看出楚未晞的疑惑,風宓陽繼續爲她解惑:“應呈玦跟她的事,發生在六年前,那時候你還是小丫頭。”風宓陽瞄了楚未晞一眼,見她似乎并不在意,但兩隻耳朵卻高高的豎起,就知道她不是真的無動于衷。
“不過你放心,那是過去的事了。”
楚未晞眯眯眼,風宓陽這是在安慰她?
“而且,她已經死了。”
楚未晞心裏咯噔一響。
死了?
“怎麽死的?”楚未晞問。
風宓陽表情有些沉,他不再說話。知道自己的問題觸及到了風宓陽心裏的痛,楚未晞也識趣的不再多問。風宓陽終于站了起來,他朝門口走,打開了門,還是沒有聽到楚未晞說話,便又轉身問了句:“你就沒有想過,你隻是她的替身。”
我替身你妹!
楚未晞罵了句,心裏卻被這話撩撥到了。
替身麽?
楚未晞嘴唇緊抿着,她回憶着應呈玦與自己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她可沒有過自己隻是應呈玦感情裏的替身的感覺。楚未晞這人有盲目的自信,她相信自己的有那個讓應呈玦喜歡的魅力。
“這就不勞你多費心了。”楚未晞直接爬上床,蓋着被子,不再搭理風宓陽。雖然他們隻有過數次見面,但她并沒有在這個男人身上察覺到不懷好意。風宓陽見她真的爬上床就睡了,倒是挑了挑眉梢。
怎麽回事,這丫頭一點也不怕自己,難道自己已經威嚴盡失了?
風宓陽帶着疑惑離開了楚未晞的房間,楚未晞這個晚上還真的放心大膽睡着了,卻不知道,爲了她,奉城早已亂翻了天。早上起床,她看見風宓陽站在廚房裏弄早餐,她貼着門框站着,望着做飯的男人,忽然覺得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風宓陽早就察覺到她在看自己,但沒有回頭,便讓她看着。
楚未晞看了會兒,覺得沒看頭,轉身就準備去開電視看。她剛轉身走了幾步,忽然,她渾身毛孔都倒立了起來。根本來不及轉頭,楚未晞下意識側身躲避,并且在瞬間舉起右手腕,手指在空中虛虛一握。
她擡起眼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右手中,赫然握着一把料理刀。
身後廚房裏,目睹楚未晞是如何躲避開自己的攻勢,又是如何握住料理刀的風宓陽表情有了些變化。他目光複雜凝望着楚未晞的背影,他又在楚未晞身上看到了風未晞的影子。
一次是幻覺,兩次是錯覺,那三次呢?
莫非真是自己妄想了?
楚未晞轉過身來,将料理刀朝風宓陽扔去。
風宓陽微微側身,也在側身的時候,伸出左手,捏住了料理刀的…刀刃。楚未晞心頭一跳,被風宓陽露的這一手給吓到了,他竟然徒手接住了料理刀的刀刃!
他就不怕會受傷?
風宓陽用右手握住料理刀刀柄,繼續切菜。
楚未晞在心裏罵了他一句瘋子,這才回客廳打開電視。
楚未晞打開電視就看到了奉城的經濟頻道,早間經濟新聞最後兩分鍾,播放的不是經濟要聞,而是一條尋人啓事。被尋的人,正是楚未晞。楚未晞揪起心來,自己消失這麽多天,大玦玦該急壞了。
楚未晞扭頭瞄了眼座機,她輕輕起身,打算去打個電話,接過腳步還沒邁開,一道銀光飛快地從廚房飛了出來,插在她大腳趾前的木地闆裏。
楚未晞:“…”
她表情還算鎮定,額頭上卻冒出來一層細密的汗。
偏頭看向廚房,那瘋子還是在做飯,背影看着倒是賞心悅目。楚未晞又瞄了眼自己眼前的刀,想了想,還是乖乖地坐回沙發上。她這人愛命,可不想再惹怒風宓陽。
風宓陽端着兩碗面放到餐廳,親自來客廳喊楚未晞吃飯。
楚未晞正在看動物時間,裏面兩隻獅子正在吃一頭老虎,她一手捧着橙汁喝,放在茶幾上的右腳大腳趾不停地搖着。風宓陽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再次擰了擰眉心。
就連看電視愛搖大腳趾這個習慣,都跟風未晞一樣。
風宓陽眼神更加複雜。
楚未晞啊楚未晞,你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兩碗面,左邊那碗面裏放着幾塊刀削的薄魚片、兩塊西紅柿、三塊花椰菜、還有一個雞蛋黃,沒有蛋清。右邊的面輔料同樣豐富,但楚未晞卻眼睛發亮地盯着左邊那碗,仰頭問風宓陽:“我可以吃這一碗麽?”
風宓陽不動聲色問:“合你口味?”
“嗯。”就連應呈玦都不知道,她吃面的時候,最喜歡面裏放魚片和蛋黃。
風宓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端起右邊那碗面,自顧自吃了起來。
楚未晞将那碗魚片面吃的幹幹淨淨,吃完了,她朝風宓陽豎起大拇指,“味道真棒!”
風宓陽不語,他望着主動去洗完的楚未晞,皺起了眉頭。
她們都一樣,愛着同一個男人,同樣的不喜歡喝紅酒,喜歡玉蘭花,喜歡吃面的時候放魚片,還同樣對危險有着不一般的警覺性。風宓陽走到廚房門口。
楚未晞正在用抹布擦碗裏的水漬,雙手環胸,風宓陽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輕輕地點了幾下,突然張嘴喊道:“晞晞。”
楚未晞猛地回頭,等回過頭來,卻又愣住了。
爲什麽在聽到風宓陽的呼喚後,她會下意識轉身?
見她聞聲即轉身,風宓陽自己也呆住了。他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握住楚未晞的手腕,神情瘋狂,帶着驚喜跟劫後餘生的喜悅。“你是晞晞,對不對?你沒死,你還活着!”
楚未晞被風宓陽這副似癫狂似猙獰的模樣吓到了,她試着掙脫開手腕,還說:“你弄疼我了!”
風宓陽趕緊松了手。
他松了手,卻又用雙手摟緊楚未晞的肩膀,他盯着楚未晞的眼睛,追問道:“你還記得我麽?我是阿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被師父訓練,我們說好的,等師父死後就金盆洗手,從此遠走高飛,離那個世界遠遠地。現在那老不死的已經死了,我們終于可以獲得自由了!”
“晞晞,你…你還記得麽?”
楚未晞愣愣地聽着風宓陽說一些聽不懂的話,她本該推開面前這瘋子的,可是她竟然不忍心。
她望着面前這個漂亮的男人,腦子裏很亂,久違的頭疼感,也再度襲來。
見楚未晞痛苦地皺起了眉頭,風宓陽趕緊問:“你怎麽了?”
“頭…好痛。”
楚未晞頭痛到幾乎站不穩,她身子搖搖晃晃地墜下,被風宓陽一把抱住。“我帶你上樓去休息。”風宓陽将她帶回房間,楚未晞抱着腦袋,蜷縮成一團,沒多久,就疼得睡了過去。
風宓陽一直坐在她的床邊,望着她的臉頰,企圖在她的臉上找到跟風未晞一樣的點。
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身旁睡着的人突然呓語起來:“不許碰阿陽…師父,求你!”楚未晞在做夢,夢見有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冷酷男人。她夢見自己拉着少年跑了好遠好遠,她回去後,卻被那個冷酷的男人鞭笞了一百鞭打。
楚未晞的身體在顫抖,她已分不清夢境跟現實。
風宓陽聽到她的呓語,整個人都跟傻了似的。
她真的是他的晞晞!
風宓陽忽然抱住楚未晞,用力到害怕一松開,她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