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未晞坐在車内,臉上神情有些恍惚。她什麽也沒想,直接将車開去了應家。
大半夜聽到門鈴聲,應家的劉盾管家還覺得奇怪,他打開視頻,看清楚站在雨夜裏的人是楚小姐後,頓時大驚失色。他趕緊取出兩把傘,撐着大傘走了出去。
打開黑色的大門,楚未晞滿身是水走了進來。
劉盾趕緊将另一把傘撐開,撐在楚未晞頭頂之上。“楚小姐,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身上怎麽還濕了?快進來,别這樣站着了!”劉管家拉着楚未晞往應家走去,楚未晞精神有些恍惚,看上去像是丢了魂兒,她跟着劉管家的步伐往屋内走,腳步很虛浮。
劉管家察覺到出楚未晞的異樣,也沒有多問。
将楚未晞帶到大廳了,劉管家正準備上樓去喊先生,這時,樓梯道的燈光瞬間明亮起來,“怎麽回事,老劉?”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劉管家擡起頭,正巧看見應呈玦踩着樓梯下來。
他穿着睡衣,頭發睡得有些淩亂,看上去較之白日裏多了幾分慵懶。
“先生,楚小姐來了。”
應呈玦也看見了楚未晞。
她的模樣太糟糕了,衣服頭發全都濕漉漉的,雨水還順着她的身子往下滴,打濕了腳下的地闆。應呈玦心裏一緊,心疼極了。“你這是怎麽了?”應呈玦快步走到楚未晞身邊,正準備伸手去握她的手,楚未晞這時仰起頭來,她目也不轉地盯着應呈玦看。
應呈玦被她看得心裏不安。
“到底怎…”
話還沒說完,楚未晞突然張嘴問道:“你可以…抱抱我嗎?”
應呈玦愣住,他從未見楚未晞這般失魂落魄過。
“你抱抱我,我快站不穩了…”這一晚,楚未晞經曆了太多,她快要精疲力盡了。
應呈玦不再說話,一把将濕漉漉的女孩摟緊懷中,不一會兒,他自己的衣服也被楚未晞的衣服沾濕了。劉管家見狀,明智地選擇了離開,卻不是去休息,而是去廚房煮姜茶驅寒去了。
被應呈玦抱在懷裏,楚未晞這才深深地籲了口氣。
她的身軀在顫抖,呼吸也很不平靜。
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應呈玦能夠感受到從楚未晞身體裏散發出來的那股悲傷絕望。他心疼極了,也不知道這個晚上,楚未晞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抱你去洗澡,泡個澡會好一點。”
應呈玦打算牽她上樓。
楚未晞卻死死拽着他的衣服,“不要,離開我。”
應呈玦心窩子像是塌了一塊,更是心疼她。“我不離開你,我就在這裏。”他幹脆抱起楚未晞的臀部,像抱一個超大号熊寶寶那樣,摟着她回了房。就連給浴缸放熱水的時候,楚未晞都還貼在他的身上。
她腦袋深深地埋在應呈玦胸膛裏,摟着他腰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水放好了,看楚未晞這樣子,應呈玦實在不放心留下她一個人洗澡。他彎身坐在浴缸邊緣,剝了楚未晞身上的濕衣服,“我跟你一起洗,你乖些,手松開,不松開我沒法脫衣服。”
楚未晞這才放開了他。
應呈玦三兩下脫了自己的衣服,自己也邁腿進了浴缸裏,将楚未晞抱在懷裏。
他溫柔地給楚未晞洗了頭發,又在她身上擦了沐浴露,然後認真清洗起來。楚未晞任由他擺布,整個人都還有些呆。應呈玦其實有很多話想要問問她,比如,她爲什麽會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又比如,明明幾個小時前她還在湯城,爲什麽現在又會出現在自己家裏。
“你還好嗎?”下巴抵在楚未晞腦袋上,應呈玦給她搓着身子,關心問道。
楚未晞緩緩搖頭,“很不好。”
“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楚未晞點點頭。
應呈玦幹脆握着他的手,“那你說,我聽着。”
楚未晞卻搖了搖頭。
“現在不想說?”應呈玦揣測着。
楚未晞又點點頭,算是贊同了他的說法。
“沒關系,等你想說了再說。”
這一次給楚未晞洗澡,應呈玦很老實,沒有做出半點不當之舉。楚未晞也沒有絲毫羞澀,這個時候,害羞什麽的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内。兩個人從浴缸裏站起來,應呈玦用浴巾裹着她的身子,又用幹毛巾給楚未晞擦濕發。
楚未晞閉着眼睛,任由他給自己處理狼狽,但是眼睛一閉上,楚未晞面前就會出現幾個小時的那些畫面。
她身軀又是一抖,應呈玦看見了,手上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他順手扯過一條浴巾圍住自己的腰身,這才将楚未晞抱出浴室,放在主卧的床上。他家裏有楚未晞的睡衣,他找了一套,親自給楚未晞穿上,這才用吹風機給她吹濕發。
全程,楚未晞都安安靜靜的,隻有雙手臂跟小腿在打顫。
頭發吹幹了,敲門聲也響了起來。
“先生,姜茶煮好了。”
應呈玦打開門,親手接過姜茶,“時間也不早了,老劉你也早些去睡。”
“好。”
劉盾朝房内看了一眼,見楚小姐那樣子,仍覺得憂心。“先生,楚小姐好像經曆了很悲傷的事,我打開門看到她的時候,可吓了一跳。你…你對她态度好些,可别再吓着她。”
應呈玦多看了劉盾一眼,“我像是那種兇神惡煞的人?”
劉盾自知自己說錯了話,便灰溜溜遁了。
應呈玦返回卧室,将楚未晞抱在懷裏,準備喂她喝茶。
楚未晞突然伸出雙手,說:“姜茶給我,我捧着,暖和。”今晚,實在是太冷了。
應呈玦猶豫了下,到底還是順從了楚未晞。
楚未晞捧着姜茶,應呈玦用勺子喂她喝,等一碗姜茶喝完了,楚未晞的身子總算是恢複了平靜,不再顫抖。
将碗放下,應呈報将楚未晞摟在自己懷裏,兩個人共蓋一被,彼此呼吸交織在一起,卻沒有說話,也沒有入睡。楚未晞忽然翻了個身,她這一翻身,兩個人便面對面抱在了以來。
應呈玦垂下眸來看楚未晞,楚未晞忽然擡起頭,湊到他的鎖骨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哼!”默默承受着疼痛,應呈玦沒有推開楚未晞。
楚未晞狠咬了一口,這才松了嘴。
“我殺了人。”她說。
應呈玦眯了眯眼睛,心裏是驚訝的,但卻沒有被吓到。“幾個?”
“兩個。”
“是誰?”
“邵月莞跟她的姘頭。”
應呈玦摟着她,問:“這些天留在湯城,就是在謀劃這件事?”
“嗯。”
難怪,她會将自己弄成這副狼狽模樣。第一次殺人,怎會不怕?
“兩年前那場車禍,不是意外,是人爲。主謀者是邵月莞,開車的司機是她的姘頭,我也是這次參加楚平輝的生日才無意間發現的。諷刺的是,知道了邵月莞所做的一切事情後,楚平輝竟然還是選擇了包庇她。”
“邵月莞跟她的姘頭打算逃去國外,我…我就殺了他們,爲我母親陪葬。”楚未晞語氣很平靜,但眼神中卻包含了各種情緒。現在回想起來,她都覺得不可思議,第一次殺人,她竟然那麽冷靜。殺人後,開車回奉城的路上,她才後知後覺的害怕起來,這一害怕,那兩個人死時的模樣,便一直停在她的腦海裏,怎麽都無法散開。
應呈玦大手掌在楚未晞背部輕輕地撫摸,他在安慰她。
楚未晞逐漸感到心安。
隻要在他的懷裏,所有擔憂似乎都不存在了。
“你是怎麽殺的他們?是直接動手,還是精心策劃的?”
楚未晞将自己做的計劃一字不落的告訴了應呈玦,聽完後,饒是應呈玦也感到詫異。“你做的很好,不會出事。”
楚未晞嗯了一聲,“我好累。”
“那就睡。”
“你陪我?”
“好。”
楚未晞真的很快睡着了,今晚她太累了,躺在愛人的懷中,她終于可以放下一切,睡個好覺了。
第二天早上七點多應呈玦便醒了,隻是楚未晞仍還睡着,手指捏着他的小手指,捏得很緊。她看樣子還要睡很久,應呈玦試着扳開她的手指,可楚未晞就算是睡着了,也不肯松開。
“未晞,沒事了,沒事了,你把手松開,我去上個廁所。”應呈玦哄着睡着的人兒。
楚未晞可能是聽見了,真的就松開了手。
應呈玦并不是去上廁所,而是下了樓。
他早餐也不吃,直接往沙發上一坐,打開了電視機,跳到了早間新聞頻道。應斯裏蹦蹦跳跳跑下樓來,見應呈玦還端坐在家裏的沙發上,便一下子跳到他大腿上,仰頭問他:“爸爸你今天不去上班?”
“今天不去。”
“那可以陪我出去玩嗎?”應斯裏眼睛亮晶晶的,期待着爸爸能點頭。
“今天不行,你美人姨身體不舒服。”
應斯裏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美人姨來了?”
“嗯。”
“她生病了?”
“嗯。”
應呈玦一直盯着新聞頻道,沒精力回答應斯裏的問題。察覺到父親的心不在焉,應斯裏從他身上下去了,跑去餐廳吃早餐。
“昨晚十點,G43國道上發生了一起車禍事故,共造成一女兩男三人死亡。三名死者的身份已經查實,女性死者乃是湯城戶籍的邵女士,今年五十歲,其夫楚姓男士,是湯城的一名富商。與女性死者同坐一車的男性死者段先生,今年五十二歲,乃是邵女士家中的一名安保員工。另一名男士王某是一名貨車司機,乃是安城人士。”
“據警方調查,車禍發生的主要原因,是因爲大暴雨天氣導緻地面濕滑,載着滿車鋼筋的大貨車忽然失去控制,撞上了邵女士的車子。車子撞破護欄,翻車墜下高坡。其中,段先生心髒口被抛落的鋼筋插中,死相頗爲慘烈。”
…
播音員字正腔圓地播放着最新得到的消息,應呈玦聽完這則消息,發現并沒有任何對楚未晞不利的信息,一直端坐着的身子這才略微放松了些。
…
楚白跟楚平輝站在太平間,他們的面前,擺放着邵月莞跟段凱的屍體。
楚白眼眶有些紅,哪怕這個女人做了再多令他羞愧的事情,但她終究是他的母親。現在開始,楚白徹底成爲一個沒媽媽的孩子了。楚平輝一臉複雜看着面前的死人,心緒難平。雖說邵月莞做了許多對不起他的事,但他們到底是夫妻,這幾十年來,他對邵月莞的關愛不是假裝的。他疼愛了幾十年的人,忽然間死去,楚平輝一時間也難以接受這個消息。
兩個人離開太平間,去見了負責調查這期車禍事故的警察。
“真的隻是意外嗎?”楚白不死心地問警察。
警察見慣了各種事故,知道家屬一時間難以接受親人死去的打擊,也不惱。“的确隻是意外,我們調查過了,那貨車司機王輝在公司風評很好,他家庭美滿,兒女雙全,實在是沒必要去犯那故意殺人罪。”
楚白跟楚平輝對視一眼,都不再說話。
盡管他們心有懷疑,但事實擺在眼前,他們不得不接受邵月莞已死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