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河很長,幾乎貫穿了整個奉城。
又開了一個多小時,摩托車熄火了。
蘇絮盯着身下的摩托車,說道:“就到這吧,正巧車就熄火了。”
開車就像談戀愛,車會熄火,感情會散場。
既然在這裏熄火了,那就在這裏了斷吧。
就到這吧!
李星洲下車,走到護城河欄杆上靠着,他心裏很不是滋味,便掏出香煙,點燃。蘇絮走了過來,在他身旁站定。“也給我一支。”她朝李星洲伸出手。
李星洲猶豫了兩秒,“抽煙對身體不好。”他說着,卻揚手抛給了蘇絮一支煙。
蘇絮含着煙,腦袋突然湊到李星洲面前。
李星洲垂下眸,望着借他煙頭點燃的蘇絮。
近在咫尺的容顔,依舊美麗,他垂在一旁的手忽然擡起,掌心還沒摸到蘇絮的臉頰,蘇絮又快速推開了。她用二指夾住煙,深深吸了口,然後仰起頭,對着天上那輪月兒,吐了口仙氣兒。
“啧。”蘇絮忽然發出聲。
李星洲偏頭看她,眉頭蹙起,“怎麽了?”
蘇絮隻說:“這奉城的夜景挺美,美得看不夠似的。”
李星洲也笑了笑,下意識接了句:“再美也不及你。”說完,他自己先愣了。
蘇絮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用手玩着香煙,嘴裏發出一句輕不可聞的音節:“呵…”
她想呵呵。
美麗又如何,美麗頂個屁用!
“她人怎麽樣?”
“誰?”
“季梧桐。”
李星洲眯眯眼,對他那個未婚妻,他了解不深。他們又沒有感情。
“她…還行吧。”
李星洲口氣很敷衍,蘇絮聽了,隻是笑。笑完了,才又說:“既然決定娶了,就好好待人家。”
複雜的目光放在蘇絮臉上,李星洲想不通,她怎麽可以笑着風輕雲淡地說出要他對别的女人好的話。
“小絮,你怪我麽?”李星洲到底還是問了這話。
蘇絮想了想,搖頭。
“爲什麽不怪?”
蘇絮又想了想,才說:“累了,沒力氣去怪你了。”
李星洲像是心頭中了一刀,不是一星半點的疼。“那你,還愛我麽?”
“你挺無恥的。”蘇絮冷嘲熱諷地說。說完,見李星洲還用那深沉的眸凝視着自己,她知道李星洲在等她的回答,蘇絮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她用涼靴底把玩着硌腳的小石子,小石子在她腳底轉來轉去。
忽然,蘇絮将石子踢到馬路中央。“直到此時,我還是愛你的。”
李星洲臉色一喜,卻又聽見蘇絮說:“現在起,我不會愛你了。”
“小絮…”李星洲也就隻是無力地喊了聲蘇絮的名,至于更多的話,他已經沒有立場說了。
“李星洲。”
李星洲嗯了聲。
“我其實,很後悔認識你。”蘇絮仰頭望着李星洲,她清晰看見有脆弱之色從李星洲臉上滑過,很快就沒了。
“小絮。”李星洲語氣很輕,這一刻,他竟然也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蘇絮絲毫不被他的情緒所打動,她轉身面對着波光粼粼的河水,燈光在河水裏搖曳,很美。“老實說吧,我的确是怨你、恨你。但我更怨我自己,怪我自己太癡情,怪我自己拎不清。”
“李星洲,我知道你内心在想些什麽龌龊的事。”
李星洲神色微動,他内心的确藏着一些龌龊的想法。
“你想娶季梧桐,你想向你的父親證明你的能力。你又不願意放過我。”蘇絮擡頭盯着李星洲那冷峻的臉,笑得有些諷刺,“李星洲,你真的很無恥。你既想名利雙收,又想愛情伴左右。你要娶季梧桐,還想跟我繼續維持着情人的關系。可我蘇絮不是那麽犯賤的人,我有我的驕傲,你有你的野心,你的野心讓你選了季梧桐。”
蘇絮咬了咬唇,雙手已經捏成了拳頭。“而我的驕傲,讓我必須離開你。”
離開兩個字,蘇絮咬字很清楚。
李星洲心裏某一處坍塌了。
蘇絮要離開他,這個已被他當做唯一之愛,恨不得揉進骨頭裏血液裏的女人,說要離開他。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自己。李星洲臉上的冷硬冷漠終于徹底被撕碎了,他露出自己的不安跟瘋狂來,他突然一把抱住蘇絮,近乎奢求地問她:“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
蘇絮被他按在懷裏,她鼻頭有那麽一些酸。
酸到她說不出話來。
李星洲以爲她猶豫了,他慶幸不已。
他松開懷抱,忽然勾下頭,想要去親蘇絮。
啪——
蘇絮突然甩了他一巴掌。
李星洲懵了,他被蘇絮一巴掌甩歪了腦袋。
李星洲似乎感覺不到痛苦,隻是知道,蘇絮是真的狠絕到要離開他了。
李星洲終于扭過頭來,他脆弱的眼睛緊緊盯着蘇絮。蘇絮臉色依舊很平靜,她望着李星洲的目光也很冷漠,可她說的話,卻又那般狠。她說:“李星洲,我蘇絮哪怕花錢去親一個鴨子,也不會親别人的新郎。”
說完,蘇絮轉身就走了。
她撇下了摩托車,撇下了李星洲,撇下了過去的十三年,幹脆地走了。
李星洲一個人站在馬路邊上,像是迷了路,找不到路,尋不着家。
…
蘇絮揣着滿腔怒火跟傷心,走進了一家很有格調的酒吧。
酒吧裏人不多,舞池有人在跳探戈。
蘇絮直接走到吧台,一口氣點了五杯最烈的酒。她出道十幾年,酒量自然駭人,隻是五杯酒,根本不足以放倒她。“我說,你們店裏的酒,都跟水似的,就沒有能讓人喝醉的麽?”
何其悲哀,就連醉,也成了奢侈。
那調酒師顯然已經認出了蘇絮,他先掏出自己的手機,問蘇絮:“蘇小姐能給我簽個名麽?你給我簽個名,我請你喝最烈的酒。”
蘇絮用手按了按太陽穴,點了點頭。
“筆拿來。”
調酒師馬上将筆遞了過來,蘇絮在調酒師的手機殼背後簽了名字。“說好的酒,拿來。”
“成。”
調酒師轉身去調酒,過了幾分鍾,一杯紅色的酒液,送到了蘇絮面前。蘇絮看了一眼,問調酒師:“這酒最烈?”
“嗯,保證一杯倒。”
蘇絮将信将疑喝了口,火辣辣的,感覺胃都要冒火了。“這酒叫什麽?”
調酒師沖蘇絮眨眨眼,“小清醒。”
蘇絮:“…”
這就搞笑了。
這麽烈的酒,卻起了個如此清新脫俗的名。隻喝了一口,蘇絮便覺得頭暈。她趕緊給阿飛發了條短信,讓她來這裏接她,這才放心繼續喝酒。不一會兒,蘇絮察覺到自己身旁坐下了一個男人。
她随意瞥了一眼,就看到了一頭晃眼的鉑金色短發。
媽的非主流!
蘇絮暗罵了一聲,繼續悶頭喝酒。
身旁的男人說話了:“她這酒叫什麽,我也要一杯。”
那調酒師看了那男人一眼,解釋道:“先生,這酒是我的獨家專利,不給一般人喝。”
那人說:“我帥的如此不一般,給我一杯。”
調酒師多看了那人兩眼,“你說得對,你這麽帥,我無法拒絕。”
調酒師當真給那人調了一杯。
那人喝了一口,砸了砸嘴,“不錯,的确很帶勁。”不過,他是不會醉的,也是不會中毒的。
男人專心地喝酒,即使不會醉,仔細品嘗品嘗味道,也是不錯的享受。忽然,男人的肩膀上多了些重量,他偏頭看了一眼,是個女人。他一把抓起女人的頭發,将她推開。
女人擡起腦袋,露出一張很是美麗的臉。
風宓陽一挑眉,喲,有緣分啊,這不是之前茶樓看到的那女人麽?
頭發被扯痛了,蘇絮睜開眼睛,她盯着風宓陽的臉看了半晌,似是在想這人是誰。風宓陽任由她打量,眉頭都不皺一下。看吧看吧,反正他長得好看。
“阿飛啊,帶我回去吧。”蘇絮一頭栽進風宓陽懷裏。
一抹詫異,從風宓陽漂亮的藍眼睛裏滑過。
這是醉了?
他再度拽着蘇絮的頭發,将她腦袋擡起來,露出臉。風宓陽看了看蘇絮的臉,覺得這張臉還挺眼熟。
哪兒見過來着?
他仔細想了想,沒想出個結果。
他手一松,蘇絮又要撞進了他的懷裏。風宓陽趕緊雙手抱胸,做出拒絕狀。然而蘇絮已經徹底醉了,她還是一頭栽下去,腦袋最終落在風宓陽脖頸側,而那一對酥胸,正頂着風宓陽盤着的胳膊上。
風宓陽皺了皺眉,他低頭掃了眼自己手臂上那對柔軟,忽然,他咦了一聲。
這人…
他想起來了,這女人不是個演員麽,之前他去做舞替演員,還調戲過這女人來着。
不過,哪怕是見過的,風宓陽也不打算管她。
風宓陽付了錢,站起身,準備走。蘇絮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迷迷糊糊地喊:“阿飛,帶我回去,姐我長得這麽漂亮,别讓不安好心的男人占了便宜!”
風宓陽嘴角抽了抽。
她咋這麽自戀?醉酒了還不忘自誇漂亮。
蘇絮又緩緩擡起頭,她盯着風宓陽看了半晌,突然哭了。“你個負心漢!你不是要結婚了嗎?還管我做什麽?啊?你滾!滾啊!”蘇絮嘴裏喊着要他滾,手卻死死拽着他的手。
風宓陽撇撇嘴,喝醉酒的女人,跟瘋狗差不多。他突然加大手力,準備拿開蘇絮的手。蘇絮突然又說:“未晞,我的小未晞,…小姨跟你說,找個好男人,比找到一坨好吃的狗屎還要難…那姓應的多半也不是個什麽好貨,你得把眼睛放亮點兒…”
風宓陽突然松手了。
他不動聲色地看着蘇絮,喉嚨骨滾了滾,才啞着聲音問:“未晞是誰?”
蘇絮沒應,嘴裏卻嘟哝喊着好些人的名字。
風宓陽又問:“姓應的是誰?”
“應?”蘇絮打了個酒嗝,又撇撇嘴,才說:“應總啊,應呈玦啊,未晞,你連他名字都忘了?”
風宓陽忽然一把摟住蘇絮,又掏出錢遞給調酒師,“她的酒錢我付了。”說着,風宓陽将蘇絮扛在背後,大步離開了。
調酒師望着他們二人的背影,歎了口氣,“喝了我的酒,果然要誤事!”
風宓陽背着蘇絮離開酒吧,他想了想,考慮到這女人的身份不方便去開房,最後還是将她帶回了自己的家。一路上,蘇絮都躺在後車座,嘴裏一會兒喊着未晞,一會兒喊着阿飛,一會兒又喊姐姐,當然,更多的時候,她都在罵李星洲。
風宓陽幹脆打開音樂,将音量調到最高。
終于到了家,他将蘇絮撈回了家的客房。
她要走,蘇絮卻一把抓住他的手,從床上坐了起來。她頭發已經亂了,眼神也很迷亂,但她抓着風宓陽的手,卻很用力。
“李星洲!你個不要臉的,自己都要結婚了還TM的想親我!”
“你真夠無恥的,既想家裏紅旗不倒,又想外面彩旗飄飄,你當我蘇絮是什麽人?”
“啊!你說,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
蘇絮另一隻手突然解開襯衫扣子,風宓陽皺眉看着,有些嫌棄。
可是,當他看到蘇絮胸口的刀傷時,眼裏的嫌棄又淡了些。
“你還記得嗎?”蘇絮指着那傷口,瘋瘋癫癫地說:“這是十年前,你生病住院,爲了給你拉合作商,我代你去陪客吃飯。結果那不要臉的孫子想要強*暴我,老娘爲了給你守住清白,直接将刀捅進了胸口以死相逼,吓壞了那孫子,這才保住清白!你說,那季梧桐她到底哪裏比我好?”
蘇絮說完,突然又松開了抓着風宓陽的手。
她一屁股跌坐在杯子上,呐呐地自言自語:“我哪裏比得過市長的千金,就憑她市長千金這身份,我就輸了!”
風宓陽歎了口氣,“你醉了。”他伸手在她脖子後面捏了捏,蘇絮一皺眉,倒頭就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