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未晞來不及點頭,蘇默的眼睛便閉上了。
楚未晞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一把纖瘦枯骨,這才像是回了神,緊緊地抱住蘇默,一陣幹嚎。
她也想哭,可她哭不出來。
就像是曾有人拿槍指着她的腦袋,一遍遍地警告過她,不許哭。
楚白被楚未晞幹嚎的樣子吓到。
他摟着楚未晞的肩膀,安慰她,“未晞,她走了,你讓她走得安靜些吧。”
楚未晞甩開楚白的雙臂,她趴在病床上,摟着那一把瘦巴巴的骨頭。那人瘦得不像話,骨頭硌得楚未晞心慌,她緊緊地抱住蘇默,抱住這世間最後一份愛。
從此之後,她楚未晞便孤身一人了。
*
當夜,蘇默的遺體被送去殡儀館,葬禮訂在兩天後。
楚未晞一個人守在殡儀館,跪坐在母親的遺像面前,不言不語。
淩晨,一輛賓利停在殡儀館裏。一個身穿黑色短裙的女人戴着墨鏡走進殡儀館,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孩,墨鏡後的眼眶也在發紅。女人擡頭注視着蘇默那瘦巴巴的臉蛋,有淚從她的鏡框下面淌過。
“姐,你一直不許我跟你聯系。”女人摘下那墨鏡,露出一張萬分明媚耀眼的漂亮臉蛋。那臉上,一雙褐色的眼睛紅紅的,還有些腫。“可這回,我必須忤逆你一次。再不來見你一面,我會遺憾終身。”
女人彎下腰,将一束白玫瑰放在蘇默的臉龐。
“姐,走好。”
女人低下頭,親了親蘇默冰冷的臉頰。
不舍的淚,落在蘇默的臉上。
女人重新戴上墨鏡,臨走之際,多看了眼跪坐在地上的女孩。
*
直到蘇默下葬的那天,楚平輝也沒有出席過葬禮。
蘇默沒有親戚,除了楚未晞之外,亦沒有家人。諷刺的是,她下葬的那天,前來吊唁的全是她那些夜場的姐妹。
棺材被黃土掩埋,楚未晞冷靜地看着,那懵懂的心裏,隐隐的生出對楚平輝的恨。
回到楚家的時候,她身上還穿着那身黑色的裙子。
楚家的下人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小姐,心裏都在不住的惋惜。真是苦命,自己失憶智商退化,親媽又走了,親爸跟楚夫人也不待見她,這小姐以後的日子,要怎麽辦才好?
楚平輝見楚未晞回來,難得主動開口說話:“回來了?”
楚未晞望着父親點點頭,“嗯。”
“去洗個澡,換件衣服。”楚平輝覺得她身上這套黑色的裙子,實在是礙眼。楚未晞點點頭,默默地走上樓,在二樓的走廊上,她被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擡起頭,楚未晞看着邵月莞,她忍不住咬着牙齒,固執地不說話。
邵月莞今天穿的挺端莊,月白色的拼接連衣裙,長發盤起,脖子上戴着一條珍珠項鏈。她踩着十多公分的高跟鞋站在樓梯上,單手搭在樓道旁的欄杆上,嘴角依舊挂着大方善良的笑容。
“未晞啊,聽說你媽媽走了?”邵月莞問的十分無辜,好像真的是剛知道一樣。
楚未晞的下唇被她咬的快要滴出血來。
酸意遊走在楚未晞的身軀内,她覺得自己有些站不穩。
“也别太傷心了,你還有我們。”邵月莞擡起手,掌心落在楚未晞頭頂,很是慈愛地摸了幾下。
楚未晞再也忍不下去了,她一把撫掉邵月莞的手,緊咬着牙關許久,才冷冷的蹦出一句話:“你早就盼着我媽死,又何必假惺惺?”
邵月莞笑容逐漸收斂,“未晞,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楚夫人,你不僅巴不得我媽死,你更想要看到我死,對吧?”楚未晞智商的确欠缺,但不代表她不會思考啊。從第一次的盛飯事件,楚未晞就看出這個楚夫人包藏禍心,她一直不跟楚夫人撕破臉皮,不過是母親住院,需要大筆的資金。
可是現在,媽都走了,那個身爲她父親的人到死也沒有去見過媽一面,她還用得着扮演小白癡麽?
邵月莞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楚未晞,你根本就是在裝失憶,裝白癡對不對?”邵月莞不相信一個白癡會平靜地說出這些話。
楚未晞哼了哼,什麽都沒說,側身就往樓上走。
邵月莞忽然伸手一把拉住楚未晞的手,楚未晞下意識一甩,就見那邵月莞仿佛受了什麽刺激一眼,跟着倒在樓梯上,身子像是陀螺一樣,從二樓的樓梯上滾了下去。
楚未晞張大嘴,被吓到了。
她還沒來得及湊上去詢問邵月莞的情況,楚平輝便跑了上來,二話不說,楚平輝給了楚未晞一巴掌。
啪的一巴掌,響徹得很。
楚未晞臉頰瞬間腫了一片。
“滾出去!肮髒東西!”楚平輝沖楚未晞大吼,臉上的肉都在抖。
楚未晞呆在樓道中間,眼眶又紅了,卻還是沒有眼淚。
楚平輝趕緊抱起暈過去的邵月莞跑下樓,一邊跑,一邊大喊:“叫救護車。”
楚未晞跑回房間,穿上自己來時的那套衣服,準備滾出這個家。她剛打開房門,就看見門外站着的楚白。“打算就這麽服軟?”楚白睨着這個妹妹,剛才樓道發生了什麽,爸看不清楚,他卻猜到了七七八八。
楚未晞倔強地咬着自己的牙齒。
楚白什麽話也沒說,卻剛好站在門中央,不許她真的就這麽離開。
楚未晞身子繃得很緊,許久以後,她才無助地說了一句:“我沒有推她。”
“我知道。”楚白眼底很清明。
他是真的相信她。
*
醫院裏。
邵月莞沒摔死,甚至沒甩出嚴重的傷來,隻是腳踝腫了一片。
邵月莞一醒來,病房裏站滿了家人,包括那個本該離開的楚未晞。
還不等楚平輝說什麽,邵月莞就一把拽住楚平輝的衣袖子,急急忙忙的爲楚未晞求情。“平輝,你千萬别怪未晞,未晞媽媽去世了,她心情不好,才會這麽不小心。你可千萬别怪她。”
瞧瞧,楚家主母多麽的大度,多麽的善解人意。
隻言片語,便是給楚未晞定了個罪。
楚平輝聽言便大聲歎息一聲,他彎腰抱住邵月莞,安慰道:“害你受苦了。”
身後,楚未晞咬牙切齒看着邵月莞。而那楚白,也蹙起了眉頭。
他以前從沒覺得媽媽這麽讓他失望過,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大約從一年前開始,邵月莞忽然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她不再是曾經那個溫柔善良的媽媽了,現在的她,活得就像是宮鬥劇裏的娘娘,一身都是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