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郡主和夫人的矛盾,終于徹底瘋狂的爆發了。
郡主甚至不惜以死爲代價,策劃大悲咒,也要與夫人同歸于盡。
肮髒的法術和罪惡,在變質了的糜爛固執中,漸漸滋生、壯大、成型。
夫人成爲載入無極大悲咒中的第一人。
而這一切,都遠遠出乎了場主的預料。
或許英明神武如場主,卻怎麽也沒能想到,那個平時看起來自由快樂,簡單直白的小女人,竟會暗自深深藏下如此毒辣的誅心之刑。
夫人就是那樣,永遠給人驚喜,永遠讓人捉摸不透。
說到底,她就是愛場主愛的太深,不願他受到一點一滴的傷害。
小嫣既慶幸自己在這個時候,終于成了夫人身邊唯一的丫鬟,同時又感到深深的悲哀。
誰願意自己的主子飽受疾苦,強顔歡笑,誰願意悉心愛戴的人,斷腸落淚,黯然銷魂。
夫人開始變得很虛僞,虛僞的讓人窒息的心疼。
小嫣日夜陪伴着她。
聽到她明明夜夜哭到雙眼通紅,清嗓嘶啞,白日卻僞裝的跟正常人似的,依舊春風拂面,笑語嫣然。
看見她明明不舍得離開場主半步,卻一個勁的把他往外推,口是心非,言行相詭,被她演繹的淋漓盡緻。
愛情能使人瘋魔。
可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夫人,她能。
因爲那樣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她也曾是一步步走過來的。
相愛無所謂偉大,隻是有的人願意爲它無怨無悔,不求回報的付出。
大婚之夜,夫人終于走了。
小嫣知道,她終于解脫了,可痛苦卻像獄魔般伸出魔爪千百倍向場主襲來。
如同一個巨型的盅罩,将場主籠蓋其中,抽去所有續命的空氣。
損其心智,剜其腑脈,鞭其脊骨,毀其形體,銷其魂魄。
那段時間,被烏雲籠罩着的顧府,甚至整個嘉成,都經曆了一言難盡。
劉管家遣散玉春堂所有丫鬟的時候,唯獨小嫣苦苦哀求留下。
檀掌事念她是陪着夫人的最後一個丫鬟,便也允了。
小嫣知道夫人是肯定會回來的。
她深深的被場主和夫人的愛情所打動。
她要和場主一起等夫人。
——
再遇薔薇二姐妹的時候,小嫣發現她們變了。
至于爲什麽發生這般翻天覆地的變化,卻不得而知。
後來聽阿慎說,薔薇二人當日在玉春堂冒犯了夫人,場主本打算将她們處死,是夫人枕邊一句無心的‘你以後不要動不動就将丫鬟們處罰到地室,她們都還小,教育一下就可以了’玩笑話,使場主改變了想法。
那日薔薇二人跪在她面前,承認了暴打小然的事情。
是因爲嫉妒。
嫉妒阿勝在意她,即使收了她們的手帕,也隻是爲了去氣她。
嫉妒阿勝那天失控的吻她,他從來沒有起過那麽大的情緒波瀾。
午夜時分。
小嫣坐在水榭園的台階上,把玩着手裏的鈴铛,晚風吹過,鈴铛發出一陣陣清脆的聲響,像美人的舞曲,格外的好聽。
她忽然又想起那時,她伴着夫人經過衛廳,看到出來的阿勝時,她隻是面色微微不自然了些,夫人便看出了端倪。
她不欲向夫人隐瞞任何事,可還未開口,夫人便說阿勝是喜歡自己的。
她又想到了小然曾經和她說過,阿勝喜歡在醉仙樓喝酒,喝醉之後,總是叫着她的名字。
想起夫人走的那天,她站在金庫外面,看到夫人和場主分離之際的緻死纏綿。
那般的不舍,不舍的無力抗衡,片刻都彌足珍貴。
好像世間一切的輕易放棄和難以堅持,在它面前都變得可笑又矯情。
或許,盲目的,奮不顧身的,才是愛情本身。
“它怎麽會在你這裏?”
鈴铛一串串的響。
頭頂,傳來男子沒有一絲情緒起伏的清冷聲線。
她等的人終于來了。
小嫣緩緩擡起頭,望着面前這個背着月光的男子,高高瘦瘦,鋒芒畢露,一如初見,古腸夾道。
如果……
“也是,師兄被你迷的五迷三道,還有什麽是舍不得給你?”
他還是習慣對她一如既往的冷嘲熱諷,仿佛這樣才可以發洩出心頭那麽一點點的痛恨。
“可是躺在一個男人懷裏,手裏卻拿着另一個男人的東西,合适嗎?”
男子似乎在罵她不守婦道,又好像在單純的要回東西,面色冷冽嫌惡的伸出手。小嫣聞聲,愣愣的低下了頭,看了看手裏的鈴铛。
久久,她抻出自己的手遞到了男子手中。
霎那間,雖然背着光,小嫣還是感受到了男子身體的僵硬,甚至連神情都僵住了,一言不發,像是怎麽也沒想到這樣的情景。
“夫人跟我說,你還喜歡着我。”
小嫣輕輕開口。
話落,阿勝瞳孔猛縮,身形微震,像是有濃濃被戳穿的惱羞成怒,磅礴上湧,咬牙切齒。
“你未免也太看的起自……”
“我也是。”
脫口而出。
小嫣漸漸站起了身子,就這麽怔怔的看着他,對峙的神情沒有一瞬間的動搖和猶豫。
阿勝被她生生打斷,胸膛中有一顆沉寂許久的心又重新跳動了起來,瘋狂的悸動。
即使他騙得了自己,也騙不了這顆心,也騙不了本能的反應。
這一年裏,他睜開眼閉上眼,無時無刻,沒有一刻停止過思念這個女人。
這個絕情絕意的女人。
啞口了好久。
那種深深的悸動,終于煙消雲散。
“怎麽?還想來騙我,還是師兄不要你了?這次,你又想得到什麽?”
人被傷害過一次,身體内就存留了防備機制——害怕。
怕自己再被騙,怕再次被騙就會墜入深淵,萬劫不複。
小嫣似乎看到了他眼底下意識的躲避,緊了緊手裏的那串鈴铛,不知道從哪來的勇氣,腳步步步朝他逼近,眼底洶湧的火光甚上,燒的人幾乎粉身碎骨。
“那你認爲,夫人是想得到場主什麽?你認爲,夫人就這麽走了,是在戲耍場主的感情嗎?”
阿勝不經意被逼的後退了一步,恍惚間好像又想到了當初在宜興醫館,那個拔掉滿身的刺卻一聲不吭的勇敢女子,曾深深的震撼了他的心。
現在,他守不住的一顆心,再次潰不成軍。
“場主與夫人鹣鲽情深,不許你大逆不道,污蔑夫人名聲。”
“那我呢?你爲什麽就不能信我一次,爲什麽一年以來,你都不肯見我一面?我不信那麽多的努力,你一點都沒看到,或者說你一直躲起來看笑話?”
“你讓我怎麽相信你?從一開始你就是個騙子。”
“好,既然從一開始就是,那你爲什麽喜歡我,現在……再相信一回這個騙子,很難嗎?”
“……不可理喻。”
阿勝看着她理直氣壯,步步緊逼的樣子,幾乎要将他防線盡退,口吻中俨然有些怒氣的味道了。
但聽着,氣息都紊亂了。
他再也不能平穩的對着她說話了,轉身便要走。
“阿勝!”
女子忽然喊住他,晃了晃手裏的鈴铛。
“鈴铛不要了嗎?”
隻是一瞬間,那道黑影便閃到眼前奪走了鈴铛,消逝在水榭園。
“那我呢?你還要不要?”
她在暗夜裏,對着晚風暗暗呢喃。
鈴铛的聲音,停滞在了空氣中。
——
開春的時候,小嫣一如往常的在乾宜齋整理場主的畫冊。
這裏自從合并後,就再也沒人住過,場主一直在慶家留宿,大概因爲那裏夫人的氣息比較濃重,足以供給他活下去。
而自從水榭園告白事件後,阿勝也再也沒出現過。
或許他再也不會信任她了,或許她昙花一現的勇氣,也徹底涼在了那晚。
直到那一天……
醉仙樓的小二到了顧府門口,打聽府中可有一個叫做‘小嫣’的姑娘,守衛将她喊出去,小嫣便随着小二一路抵達醉仙樓。
頂層的萬芳齋中,推開紅木繡門,桌椅闆凳,瓷碗花碟碎了一地。
最裏面,阿勝一襲黑衣,躺在榻上。
發絲零散,衣袍盡亂,一張堅毅冷肅的臉上卸去了所有的僞裝,除了清晰可見的青青紫紫,便是一行凄清的淚水流下,一直流到手中的杯盞内。
小嫣過去,心疼的抱着他的身子。
“阿勝,你沒事嗎?咱們回府吧。”
“小嫣~”
“小嫣。”
“小嫣!”
他就這麽接連三下喊着她的名字,一聲比一聲铿锵有力。
小嫣颦眉,溫柔的爲他揩掉面上的淚,怔怔的望着男子那灼熱的目光,輕輕喚他。
“阿勝,我在這裏。”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嗎?”
“你說哪句?”
“你記得最深的那句。”
“你說,我阿勝,今生隻愛小嫣一人。”
一連串的笑聲交織着淚水,兩個相擁在一起的人。
那日,醉仙樓有傳言,一向愛喝酒的顧府厮衛,竟被同門師兄找上門來,大揍一頓。
似乎是被揍清醒了,後來就再也沒有人,見他來喝過酒了。
也有人傳爲笑談,說是酒再香,哪有懷裏的美人香啊~
顧府裏,小嫣開始變了,從虛僞的開朗,漸漸變到真正的樂觀。
連小然都說,姐姐現在越來越好看了。
愛情是女人最好妝容。
——
“喏,這是給你做的香囊。”
水榭園的一個偏僻的角落,女子打扮靓麗,輕咬着羞澀的唇,偷偷将縫制好的荷包交給面前的男子。
阿勝低頭看着那比翼雙飛的荷包,嘴角咧開了笑,像是張了嘴的河蚌,怎麽收也收不回,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這個啊,怎麽還不如薔薇她……”
他還沒說完,小嫣便怒氣上湧的擡頭瞪着他,下一秒便被拉入了溫暖的懷抱。
“就是配我綽綽有餘了。”
溫潤的話音環繞在耳際,小嫣的臉紅彤彤的,不知是氣惱紅的,還是羞紅的。
“沒羞沒臊,還不快松開我。”
“不松,就想這麽抱媳婦一輩子。”
小嫣含着一腔悸動,踩了踩他的腳。
“叫你不松,叫你不松,說好了要等夫人回來,咱們才可以正式交往,萬一被場主看見就糟了。”
阿勝輕笑了一聲,伸手刮蹭了一下她秀氣的鼻梁,“放心,場主現在除了夫人的幻覺,什麽都看不見。”
小嫣忽然感覺這個夫君太壞了。
……
夫人,我已經學會了勇敢,可你還沒有回來。
——
立夏那天。
夫人終于回來了。
并且在短短三天内,把場主哄回來了,還試圖用各種方法把場主喂胖。
小嫣看着,喜極而泣。
她知道,一切都該回到原點了,便借着一場大雨,化解了場主和夫人的誤會。
隔着偌大的誤會,場主和夫人都已經愛的你死我活,若是惺惺相惜,那畫面不知該會有多麽美好。
那日,看着場主和夫人在暴雨之中,千般寵溺,百般恩愛。
笑得從未如此開心。
府裏的人都很詫異,場主受盡了煎熬,竟能如此輕易的原諒了夫人。
她卻知道,場主愛的早已失去了所有抗拒夫人的能力。
……
“小花,過來過來,跟姐姐學握手~”
玉春堂中,小嫣大汗淋漓的沖着剛學會走路的小花狗拍手,一片焦頭爛額。
可惜小花趴在那裏,一動不肯動。
小樣納悶了,都說虎父無犬子,怎麽阿黃這麽厲害,小花教了這麽多遍就是不行呢?
“幹什麽呢!”
“嗷嗷嗷~”
忽然的一聲男聲傳來,吓得小花直往晾曬台下鑽去。
小嫣也被吓得脊背一震,随即滿臉不耐煩的轉臉看着男子,拳頭悶悶的推了一下,“你倒是清閑,夫人讓我們倆一起撫養教育小花,你當了甩手掌櫃不說,現在還來吓唬人!”
阿勝笑着從身後環住了她,掏出一張媳婦送的帕子,仔細幫她擦着額頭上的汗水,“别急,慢慢來,阿黃可是十裏八村的名犬一條,資質不同尋常,你不能把希望強加于小花啊,它應該有它的自由。”
“嗯~就是可惜了。”
小嫣癟着嘴,看起來好像不開心,夫人給她牽的姻緣犬,她精挑細選了大半天,竟然選到了隻膽小沒用的,雖然按照夫人的說法是萌萌哒。
“失望了?”
阿勝挑眉問她,小嫣沒回答,不可置否。
“我知道一個可以讓媳婦有用武之地的地方,屆時你想教書育人,讓你教個夠。”
小嫣滿臉疑惑的看着他,“什麽?你說小然啊?他現在磨着他師傅,才沒空搭理我。”
“不是。”
阿勝神神秘秘的搖頭,趁她不備,忽然一把把她抱了起來。
“啊~”
小嫣大吃一驚,随即連忙伸手推他,滿臉紅得像猴屁股一樣,“快放開我,被人家看到了像什麽樣子~”
阿勝笑聲朗朗,眉眼彎彎。
“不放,帶媳婦上炕,去生個小小嫣,小小勝就可以了。”
“……”
玉春堂的一衆丫鬟們,在後面看着那簡單粗暴的場景,個個均捂着嘴笑個不停,“你看嫣兒姐姐和勝掌事啊,這膩歪勁快趕上場主和夫人了。”
“嗨,别這樣說,場主和夫人在一點清白居可三日沒出來了。”
衆人默,“……”
此時,一點清白居内。
顧二白正躺在蕾絲心形公主大床上,被某個不知餍足的禽獸,攤煎餅式的來回糟蹋,耳邊傳來玲珑木見怪不怪的日常彙報聲——
‘小主人,據木頭觀察,小嫣和阿勝地下情早就有一段時間了,您真是多此一舉,自作多情,自作聰明了,還白白犧牲了一條狗。’
顧二白聞言,氣的話都說不出來,被操到面癱,隻有跳舞的眉毛猙獰出‘等老子能站起來,非得用鞋底抽死她丫的。’
此時,正在攤煎餅的男人意識到了她的走神,眸色微黯,狠狠的俯下身來給她一記——定海神針。
下一刻,顧二白蒼茫的堪比雪山餓狼慘叫聲震徹了整個顧府。
(侍衛×丫鬟終)
------題外話------
來晚了來晚了,發了一整天的紅包,心痛到手軟and不能呼吸……
咳咳,你們今天收成都如何啊,說出來讓我嫉妒嫉妒,不……羨慕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