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要你是我的妻。”
阿勝愈加收緊了臂膀,懷抱着軟香玉懷,聲音裏滿是無法撼動的果決。
從來沒有哪一個女子能令他整日整夜的魂不守舍,從來沒有哪一個女子能令他無時無刻不牽腸挂肚,從來沒有哪一個女子能像她這般如此契合入自己的生活。
以前,他一心隻想着努力實現自己的報複,将兒女私情的小我抛之腦後,可竟不知,情愛一旦降臨竟是這般的勢不可當,令他心潮彭拜,再也難以平靜。
遇見她,就是他此生的歸宿。
就算一輩子讓他在這山上,陪她過平平淡淡的生活,他都無怨無悔。
“小嫣,答應我,好嗎?”
“雖然我們隻經過短短幾個月的相處,你可能還不能夠完全信任我,但我會用以後的點點滴滴行動告訴你,我阿勝,今生隻愛小嫣一人。”
“從你第一次對我笑,從你在醫館一聲不吭的隐忍,從你給我做的第一頓飯,給我縫補的第一件衣裳,陪我玩的第一次遊戲……你的樣子都一下又一下深深的刻在了我的心裏,我無法想象,如果以後的日子裏沒有你,該如何度過。”
“小嫣,把你交給我吧,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就當可憐可憐我了,好嗎?”
男人的情話,就像傾翻的蜜罐,又像穿腸的毒藥,讓你欲仙欲死,心扉全開。
小嫣手裏挎着的菜籃子,松散在了地上,一籃子的蘿蔔白菜翻滾了出來,牽扯在一起,就像她的心,徹底的亂了。
心心念念的男子,現如今跟自己如此動情的告白,恐怕是天下哪個女子都抗拒不了的誘惑,她悸動的發顫。
可是……可是他們終究是情深緣淺,終究是一場錯。
“小嫣……”
阿勝說着說着,慢慢将她的身子轉了過來,情難自禁的低下頭,望着她那羞紅的臉蛋,隻覺得無與倫比的可愛,漸漸心猿意馬了起來,粗糙的雙手捧着那玉潤,俯首微微閉上了眼睛。
“阿勝……”
女子微垂的睫毛下,隐隐的透着一絲濕潤,不隻是高興的還是愁苦的,可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根本推不開他。
“我們真的要……”
“你們在幹什麽!”
此時,不期然的院落的門被踹開,随即一聲淩厲的男嗓冷然傳來,映出門後人的身影,直吓得小嫣差點魂飛魄散。
阿力!
“阿勝,你松開我,你松開我。”
小嫣一瞬間臉色由紅轉白,一種類似于被捉奸的情緒騰漫上來,激的她無處遁形,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一掌猛地推開了他,倉皇轉身就朝屋子裏跑去。
這樣的場景,比噩夢還令人驚懼。
“小嫣~”
阿勝見她逃了,急的頭也沒轉,連忙追到門口,大聲喚了好幾下,門後都無人應答。
他想,或許是他忽然的表白吓壞了她,又或許是被人撞破了,小女兒家羞澀而已。
小嫣怎麽可能不喜歡他呢,喜歡的,他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阿勝敲了半天,怏怏的轉臉,不想身後冷不丁的一拳便猛地揮到了他的臉上。
沉浸在失落中,毫無防備的男子生生嘴角被打出了血,身形一個踉跄,扶住了一旁的門框才得以穩住身形。
“你瘋了!”
阿勝乍然盛怒的擡起頭,看着遠處沖來沖他就是一拳的阿力。
不過,他好像确實是瘋了。
阿勝看着面前這個從來沒對他大聲說過話的師兄,今日望着他的雙眼,殷紅的直朝外噴火,袖袍下臂膀的肌肉都憤起了,牙關緊咬,顯然是怒到了極點。
“師兄,你怎麽了?”
對峙了一會,他約莫是意識到事态不對,疊起眉頭狐疑的望着他。
阿力手中握着的劍鞘緊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看着他一副無知無畏的樣子,一時間百種情緒湧上心頭。
他讨厭極了他這樣遲鈍的樣子,裝的這麽無辜,放縱的這麽肆無忌憚。
可現在,一邊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一邊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
他到底該如何抉擇。
“誰讓你抱她的?”
阿力幾乎要咬着牙,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繼續将他狠狠的打一頓,剛才看到他那樣親密的抱着本應屬于自己的女人,他的理智差點就崩盤了。
“什麽?”
阿勝煞是迷茫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像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目光漸漸清明了起來,雙手鄭重按着阿力的肩膀,嘴角生出了笑容。
“師兄,你别誤會,我并非輕薄小嫣。我向她示愛了,師兄你是知道的,我喜歡小嫣,已經很久了。”
“本打算在一起再告訴你,沒想到你忽然就出現了,小嫣她……好像有點害羞。”
“!”
原本阿力就知道他喜歡小嫣,他喜歡的是那麽明顯的不加遮掩,可現如今這麽赤裸裸的聽他說出來,于他還是如一道晴天霹靂。
從第一天接小嫣到山宅,他隐隐就預感會有這麽一天的出現,也是他最怕出現的情景。
兄弟同時喜歡上一個女人……
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現如今他先告白了,那小嫣有沒有接受他?
小嫣剛剛看自己的眼神,明顯是含着愧疚的,她心裏一定是有自己的,她是知道自己喜歡她的。
阿力望着他,艱難的吞咽了幾口口水,男子漢大丈夫,就算是要赢得女人也要擺在明面上。
大不了,公平競争。
“阿勝,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也……”
“夠了!”
阿力一番坦白的話沒說完,屋子裏面,小嫣便猛地推開了門。
女子臉上早已是淚痕斑斑,當她在裏面,聽到阿力狠狠向阿勝揮過去的那一拳,就像針狠狠的紮在了她的心上。
她就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會把他害慘。
他們是那麽好的兄弟,不應該爲了自己反目成仇。
“我來到這裏已經很久了,該是時候回去了,本打算和你們說,現在看來時機再好不過。”
她擦幹了面上的淚水,神态平靜的說道,冷漠的眸子裏冰冷的沒有一絲情感。
“不行,小嫣你不能回去,你說過涼國四處都在追殺你,你怎能回去呢?”
阿力和阿勝齊齊抓住她的手,小嫣幾乎是下意識的甩開了他們。
“我意已決。”
“明日,我就帶着小然回歸故裏。”
‘咣當~’一聲狠狠阖門的聲響傳來,阿勝和阿力站在門外,看着那冰冷的門楣,一時都完全愣住了。
這是他們完全沒預料到的情況。
小嫣要走了,那他們這麽長時間的相處都算什麽?動了的心,又怎能說收就收?
夜間。
阿力将院落的門鎖的死死的,生怕跑了什麽似的,又在小嫣門前站了許久,直到裏面一盞搖晃着的微弱煤油燈滅了,才滿臉落寞的朝着自己房裏走去。
嫣兒白日說的話,一定是氣話,天亮了就好了。
“姐姐爲什麽要走?”
“姐姐不是最喜歡阿勝哥哥的嗎?阿勝哥哥也喜歡姐姐,而且,我們好像回不去家了是嗎?不然爲什麽會有壞人追殺我們?”
“離開了阿勝阿力哥哥,就再也沒人保護我們了。”
小然滿臉疑惑的坐在小嫣旁邊,見她無聲的流着淚,滿面凄楚,湊過來用袖子一點一點悉心的給她擦着淚。
“姐姐不要哭了,小然再也不亂說話了,姐姐要回去,小然也跟姐姐回去,小然最近和阿勝哥哥學了很多功夫,一定可以保護好姐姐的。”
小然一句句稚嫩又懂事的聲音傳來,聽得小嫣終于忍不住崩潰的情緒,抱着他嚎啕大哭了起來。
“小然,姐姐對不住你,姐姐沒辦法……”
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更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命運。
在這裏繼續呆下去,隻會每天都更加痛徹心扉,隻能日漸看他們兄弟感情破裂,隻能和她心愛的男子一起受苦……
其實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個錯,就不應該一錯再錯,是她自私的放任下去,緻使到了最後,根本無法收場。
月高星稀,晚風簌簌,漆黑黑的屋裏,嫣然姐弟二人相擁着低泣,漸漸的竟不覺睡着了。
夢裏,小嫣看見自己的如意郎君帶着他腰間那串鈴铛,漸漸朝她走來。
“咚咚咚~”
三更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一聲比一聲響亮,激烈的仿佛要踹開她的門。
小嫣掀開被子,迷迷糊糊起身穿上鞋子朝門口走,沾了沾口水在指頭上,戳破了紙窗。
透過皎潔的月色,她看到門外站着一個酩酊大醉的男子,雙頰酡紅,目光迷離,嘴角還挂着凄凄又失魂落魄的笑。
“小嫣,小嫣你開門,開門讓我進去~”
“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可你爲什麽不肯承認,又爲什麽要走?你是要懲罰我,要我痛苦嗎?”
“難道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愛我嗎,那你爲什麽要對我笑,爲什麽對我那麽好,爲什麽我朝你走近,你都不推開我?”
“你就是喜歡我的,我知道……”
男子說着說着,醉醺醺的靠在門框上,眼睛眯成一條線,碩大的身形不經意癱倒在地上,竟還賴在了門口不肯走,像個撒嬌的孩子般嘟囔。
“小嫣,你還記得嗎,上次我們三個人去迷宮村玩鬧,約定了哪兩個人先找到對方,就答應對方一件事。
我答應了你再也不看其他女子一眼,你就答應我别走好不好?你留下陪我,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一個人該如何度過餘生。”
“我不管,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你回涼國以身試險的,就算你不愛我,我也不能看着你去送死,我會寸步不離的跟着你,就算你讨厭我罵我,我都沒有關系……”
門後,小嫣拼命的捂着嘴,眼眶漸漸濕潤,渾身失力的倒在門框下。
阿勝,我也喜歡你啊,我喜歡到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小嫣,小嫣你一定在聽對不對。”
對。
“那你聽我說,我不強迫你了,你考驗我,考驗我好不好?我可以等你,一直一直等,等到你願意接受我,也可以爲你做一切的事情,你對我哪裏有什麽不滿,我都可以改。”
你不需要改,你就是最好的。
“還是你……顧忌師兄?”
說到最後,他終于一針見血到了點子上。
小嫣淚水滾的更洶了,她一直以爲這個傻子沒注意到。
“阿勝,不早了,你回去吧。”
女子終于開口,嗓子裏微微還殘留些哭後的嘶啞。
“咚咚咚咚……”
得到回應的阿勝,像瘋了一般的砸着門。
像是在激動她終于回應他了,又像是在憤怒爲什麽是在聽到這句話後。
難道真的?小嫣對師兄……
“小嫣,你開門!”
他粗犷的聲音忽然變得兇悍了起來,厲聲又慌亂,像是有什麽不可控的寶貴東西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
小嫣退後了兩步,看着那快要被卸下的門,一時間淚如雨下。
“阿勝,你大半夜耍什麽酒瘋!”
阿力午夜夢回,從夢魇中驚醒,果然聽見那磅礴的砸門聲,慌忙跑了出去,一把拽回了阿勝。
哪料阿勝看到他那瞬間,雙目迸射出極爲厭惡的神情,不知是酒勁犯上還是恨意彌漫,伸手就給了他一拳。
阿力被他打的,白日裏憋下去的火此時又茂盛的雄起,不由分說,反手也給了他一拳。
二人就這麽你一拳我一腳扭打在了一起,沒一個人用一招一式,甚至内力氣息都屏住了,隻是憑着最原始的拳頭,互相問候着。
像兩隻發了狂的野獸,爲了争奪一個女人的所有權,大打出手,不可開交。
門後的小嫣聽到動靜,臉色刹那間就白了。
小然更是從夢中驚醒,吓得大哭了起來。
“别打了,你們别打了!”
小嫣猛地推開門,拼命地跑過去拉開他們。
可是兩個男人打紅了眼,哪能停得下來,搏鬥之下,不知是誰碰到了小嫣,冷不丁将她推倒在台階之下,一直朝下滾了幾級。
小然吓得連連止住了哭聲,跑出去抱着她,驚慌失措,“姐姐,姐姐你怎麽樣了?”
小嫣頭部在殷殷的滲着血,陷入了昏迷,足足好幾天。
在此期間,她朦朦胧胧隻能感受到有人在無微不至的照顧她,聽到耳邊有個熟悉又親昵的人聲在告訴她,會照顧她一輩子,手心沒有一刻是被松開的。
多麽美好啊,美好的像個夢境。
可夢醒了,鏡就該碎了。
上天給她懲罰警示了,她不能再錯下去了。
小嫣醒來的時候,阿力在外面扇爐子熬藥,阿勝烏青着兩個黑眼圈,趴在床頭緊緊拉着她的手。
她側過身子,就這麽怔怔的忘了他好久好久,直到他睜開眼看到她醒來,眼底浮上再驚喜不過的神采。
“小……”
“噓~”
她輕輕伸手在嘴前噓聲,面色溫柔的緊,“阿勝,明日午時你到西郊小樹林等我,我有話要跟你說。”
阿勝望着她眉眼生輝,心裏大喜過望,想着小嫣一定是這段時間終于想通了,決定接受他了。
阿力端着藥打外面進來的時候,小嫣悄無聲息的收回了被阿勝緊握的手,不知是不是阿勝高興過頭了,竟也沒注意到。
“阿力哥。”
小嫣撐起身子,擡臉對他笑了一下。
阿力蒼白着臉點了點頭,眼底浮現愧疚,倒出藥水來一勺一勺的喂她。
“阿勝,你先出去吧,我有幾句話想和阿力哥說。”
“……好。”
阿勝怔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她可能要和阿力攤牌,便乖乖點了點頭先行出去了。
小嫣不知道自己在昏迷期間,間斷的叫着的都是阿勝的名字,或許正是這一點給阿勝徹底吃了定心丸。
讓他更加堅定自己對小嫣的心意,也明白了小嫣對他的心意。
師兄也聽到了,即使他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可在心裏也必須一點一滴的接受。
屋裏的一男一女在交談,阿勝雖說是放心,卻還是緊緊的挨在窗縫跟前,聽着裏面的對話。
可惜他什麽都沒聽到。
男子心下有些焦急的轉悠,生怕出了什麽變故,直到不一會阿力從裏面出來,反手阖上了門,才故作鎮定起來。
仔細觀察師兄面上什麽表情都沒有,甚至沒多看他一眼,就朝自己屋子裏走去了,側臉淡淡的沒有什麽神采。
阿勝咧開了嘴,看着高興極了。
師兄向來是個有一點事都藏不住且自尊心極強的人。
如果是小嫣跟他告白了,他一定會忍不住跳起來,現在這般風平浪靜,不過是用平淡掩飾悲傷而已。
說明,小嫣徹底拒絕他了。
阿勝興奮過了頭,一股腦回到屋裏,從錦盒裏抻出那塊娘親留給他的傳家之寶,走的時候娘親跟他說,日後若有了心儀之人,就将這黃玉送給人家姑娘。
看來,明天,就是時候了。
阿力回到了房間躺下,擰着眉,雙手背在腦後,望着空蕩蕩的兩頭,陷入了愁思。
嫣兒約他明日巳時,到西郊小樹林相聚,到底要說什麽?
說……同他隻是兄妹之情?并無他意?
其實這幾日下來,他約莫已經知曉了她心屬阿勝。
人在昏迷時刻,嘴裏喃喃的那個名字,一定是她心底最依賴,最重要的,說到底,當初也的确是阿勝先下手爲強。
他沒什麽可怨小嫣的。
但他心裏總是隐隐的還是有一絲不甘,甚至産生一種明日她不是拒絕自己的念頭,隻是一絲絲,都讓他寝食難安。
無論如何,不到最後一步,他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手的。
——
翌日,巳時。
青石河以西的茂密小樹林裏,一大早,小嫣便坐在一樽枯木輪回上,神情怏怏的看着波瀾起伏。
弟弟小然在一旁捉蝴蝶,天真的笑聲彌漫在整個郁郁蔥蔥的森林裏,想到即将要發生的事情,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不過今天過去了,一切都應該結束了吧。
她與他,徹底一刀兩斷。
“嫣兒,怎麽來的這麽早?”
身後傳來阿力的聲音,小嫣身形頓了一下,随即揉了揉難看的臉色緩緩起身。
阿力站在她身後,看着她病态的臉色好似不大舒服,連忙褪下外裳,将她牢牢圍住,“快穿好,你的傷剛好,千萬不能受風。”
“嗯。”
小嫣淡淡應道,悄無聲息的垂下眼臉,好似在醞釀着接下來難以啓齒的話。
餘光卻不經意瞥到遠處匆匆飛過來的人影。
這麽快嗎?
她梗了梗喉間,像是隐忍下極大的艱辛,一改方才平淡的面色,擡起臉蛋,擠出笑容燦爛的沖他咧嘴,“阿力哥,我沒事,多謝你的關心。”
女子近在咫尺的柔美笑容,一時間嬌嫩的花般綻開,看的阿力胸膛内噗通噗通直跳,嫣兒這樣的反應,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嫣兒,你……”
小嫣眸底捕捉到那隻身影停在了不遠處,定定的看着這裏,目光灼熱如火。
有什麽東西,怦然墜落在青石闆上,碎了一地的殘渣。
“阿力哥,你不冷嗎?”
她微微踮起腳尖,收回了神情,仔細幫阿力整理着零散的衣裳,眉眼間溫情脈脈,末了還擡起了眸。
一心所愛的女子,現如今距離自己這麽親近,舉止如此親昵,任誰看了都心猿意馬,情難自禁。
阿力喉結動了動,低頭不由分說的堵住了她的唇。
小嫣并沒有反抗。
從背影看,她還輕輕的摟住了男子的腰身。
極盡溫柔纏綿。
樹林後,阿勝手中緊緊攥着的黃玉,砸落在堅硬無比的青色磐石上,碎成兩半,玉佩順着光滑的石面,一直滾入澎湃的河流中。
風輕輕拂過男子發絲,帶着遠處的鈴铛一陣陣的響,響的又快又急,又激烈又噪耳。
他緩緩轉過僵硬的身子。
沒有了最初紅眼的大喊大鬧,沒有了無盡的力氣沖出去質問嚎啕,像被抽幹了渾身的血液,一顆心麻木的生疼,疼的發澀,比死還要讓人難受幾分。
一滴滾燙的男兒淚,灑落松軟森林地。
好像一切都如雲煙飄過。
阿勝将自己關在屋子足足三天三夜,任誰去喊都沒有動靜。
小嫣由最初的狠心不過問,到最後的心疼不已,甚至跑到他門前手都敲到流血,可始終都無人應答。
即使她說出來,那天是故意刺激他的,她是喜歡他的……
種種諸如此類言語,都無一絲一毫的回應。
小嫣想,他應該是徹底死心,再也不信了。
阿力怕他會生生把自己悶死,在第四天清晨踹到了門,出奇意料的并沒有見到想象中頹廢不堪的男子。
隻見裏面的阿勝,在有條不紊的收拾着行囊,背影筆挺的像一顆松樹。
小嫣沖進去抱着他他也沒有絲毫反應。
他最後就這樣背着包走出了山宅。
阿力說,他是要去顧府。
小嫣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哭的停不下來。
她恨自己,又怨命運,最後竟然笑了。
多好啊。
他回到了最初那個有夢想有血性的男子,再也不會爲她所羁絆,再也不會記得在他的生命裏,曾經有小嫣這麽一個無情無義無心的卑鄙女子,深深的欺騙過他。
可這明明是一件再開心不過的事情,她爲何卻哭的那麽傷心?
她終究還是傷害了那個單純愛着自己的善良男子。
草長莺飛的四月。
顧府一年一度招收厮衛的榜單,又貼了出來。
小嫣知道那也一直是阿力的夢想,便勸他也去了。
畢竟兩個人在山上過着,也着實尴尬。
阿勝走了,也帶走了她的心,她整日活的像一具行屍走肉,阿力則伴着這具行屍走肉。
小嫣直到現在才能理解,愛情會是痛死人的。
阿力拒絕了回顧府,不是因爲無法面對阿勝,隻是她向小嫣求婚了。
小嫣在做飯的時候,收到了阿力再汴州老家派镖局送來的足足六箱銀子,亮的紮眼。
可當他跪在這些銀子前面,跪在自己面前,一雙眸子灼灼又誠懇的看着她時,她的内心毫無波動。
她忽然又想到那個冬天,有個男子死死的抱着她,語無倫次的和她深情告白。
可是她現在還在奢望些什麽呢?
一個注定是你夫君的人,還願意喜歡失了智的你。
配你,早已綽綽有餘。
女子的嘴角漸漸勾起一絲凄凄的笑,什麽都沒想,就點頭答應了,可當她低頭看到他腰間的那串鈴铛之時,不知爲何的就突發奇想。
“阿力,你把銀子收回去吧,我就要你腰間那串鈴铛當做聘禮,可好?”
話落,阿力低着頭,仔細看着腰間的鈴铛,面上浮現幾絲猶豫。
“怎麽了?”
“嫣兒,隻要你想要,隻要我能得到的,什麽我都會給你送過來,隻是這串鈴铛……不是我的,是阿勝的。
阿勝說以鈴爲約,寄放在我這裏,若是有朝一日,他成爲了場主的近身厮衛,就歸還于他。”
小嫣聽到最後,平白無故的兩行淚從眼眶中就這麽奪了下來,她捂着微張的嘴,手心不可抑制的顫抖着。
“小嫣,小嫣你怎麽了?”
都說是造化弄人,都說是紅塵虛幻,冥冥注定。
其實是她一直都不肯相信。
不肯相信他,不肯相信他們的感情,沒有信任的愛情,就像一個看起來名貴的瓷瓶,一碰就粉碎殆盡。
沒有信任的愛情,活該就最後落得個被愚弄的結局。
小嫣終究還是拒絕了阿力的求婚。
或許是她死灰的心,在那一刻複燃了,又或許是她不想再毀了一個人。
她就像一個恩将仇報的小人,将兩個深愛着她的恩人刮的遍體鱗傷。
阿力臨走時,将那串鈴铛交給了她,回了汴州。
他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來了一趟嘉成莊園,丢了情同手足多少年的兄弟,失了恨不得拿在心尖尖上疼的女人。
山宅再也回不去以前四人在的時候,歡聲笑語。
小嫣由此大病一場,全靠小然一人照顧。
“姐姐,要不我們去找阿勝哥哥吧。”
小然看着姐姐整日整夜的拿着那串鈴铛看,知曉她在惦記着阿勝哥哥。
“……不了,他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女子隻是淡淡搖搖頭,面色寡泊。
小然勸過她千萬回,沒有一回是管用的。
直到有一天,小然從集市上回來,興緻勃勃的沖到姐姐的床頭。
“姐姐,小然今日在酒館看到阿勝哥哥了。”
“阿勝……”
小嫣聽到這個名字,蒼白的面容方方有一絲的反應。
“……他過的怎麽樣?”
“阿勝哥哥過得一點都不好,他一個人在醉仙樓喝的爛醉,連一個攙扶他的人都沒有,據小二說,他脾氣古怪的很,喝醉了就喜歡喊姐姐的名字……”
小嫣又哭了一夜,不過這次哭過後,她站了起來。
或許她應該聽阿力的,去找阿勝。
這次,她再也不想再錯過了。
五月。
小嫣趁着顧府招收丫鬟的機會,混了進去。
她生的中上姿色,在名門望族生活至今,禮數也十分周全,很容易便入了玉春堂,偶爾還有機會到老夫人身邊伺候。
可讓她見上阿勝一面,卻是難上加難。
顧府的禮數雖然嚴格,但小嫣知道,更多的是,他一直在躲着她,從來沒有原諒過她。
多少次,她偷偷的潛入厮衛住處,去堵他都沒堵到,卻被檀掌事三番兩次的抓到教訓,聲稱要趕出顧府。
久而久之,玉春堂有個不知檢點的丫鬟,試圖勾引厮衛未遂的名聲越傳越大,越穿越臭,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在顧府本來就沒有什麽的地位,也越來越岌岌可危。
可是她卻像瘋了魔似的,什麽也意識不到,隻一心要追求阿勝。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角落裏薔薇二姐妹在臭罵小然,一邊罵着還一邊踢他,罵他吃白飯,姐姐作風糜爛,姐弟倆都不是好東西。
她看見小然從未哭過如此傷心,才幡然回神。
小嫣開始變得沉默寡言,打扮也極盡樸素,除了偶爾在府門口張望做任務歸來的厮衛們,就是好生教誨自己弟弟讀書。
檀掌事同意她留下來了。
可是她知道,三年後她肯定是第一批被刷下來的丫鬟,到時候她和阿勝不僅無一絲可能,就連弟弟的私塾都供養不起。
所以一切的一切,她隻能忍氣吞聲,包括對薔薇二姐妹的恨,包括對阿勝的情,包括對生計的思慮。
一晃眼,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小嫣兢兢業業的在顧府呆了一年,勉強也了解這裏面的彎彎繞繞。
顧府,表面看上去是個富可敵國的光耀門楣,擁有這世間最神秘的主子,最華貴的用度,最繁多的丫鬟侍從,最尊貴的高朋遠友,可實則内在庸俗死氣的很。
就像一幅美輪美奂的畫,畫上的美人精緻無比,卻因缺了雙明眸慧眼,使它生生喪失了所有的靈氣。
丫鬟們抱團欺負新來的,厮衛們姿态擡得比大内侍衛還高,各房掌事管家隻要大體不出差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門關系也多得很,甚至老夫人和老爺的事情暗地裏也是讨論的沸沸揚揚的……
不過這一切,從來都不會在場主面前展示出來,她不相信場主那樣英明神武的人會不知道,唯一的原因不過是場主根本不關心這些。
也或許是,場主不關心一切。
場主正如傳言,是個超脫世外神靈般存在的人物,他有他的世外桃源,除了偶爾關心一下老夫人,這世上好似沒有什麽能讓他上心的事。
莊園裏無論出了什麽事,他總能不費吹灰之力便解決了。
無論什麽場合,隻要他一出現,那種令人無法不臣服的氣質就彰顯了出來。
雖然他看上去好像永遠沒有什麽表情。
冷情冷性,俊朗非凡。
八個字足以形容這個世間人人傳道‘神秘内斂,狠戾毒辣,冷漠疏離’的嘉成場主。
有時候她會想,這樣不食人間煙火,智慧超群的人,生在世上到底是爲何?是爲了氣死一衆平庸的人嗎?
好奇到濃時,她暗暗的爲場主占了一卦。
卦象顯示很奇怪——
‘生來便帶殘缺,冥冥需靈石彌補,清白方的圓滿。’
小嫣沒讀懂,但卻隐隐約約感覺場主似乎同這顧府一模一樣,看着風光無限,其實缺少了一味救命的藥。
小嫣當時哪裏知道,哪味救命的藥,也是她的。
五月的一天傍晚。
小嫣奉命到荔園去給老夫人送藥,路途上無意見場主歸來,因其俊朗奪目便不由多看了一眼,沒成想……她竟然看到場主笑了!
萬年寒冰般的唇畔處,生出一絲清隽的笑,明顯的很,還是很莫名其妙的,明明周身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事發生。
她當時以爲那是幻覺,擦了擦眼,卻還不見消失。
小嫣足足惦記了一整夜,第二日實在耐不住好奇,便私下裏問慎掌事場主昨日做了什麽。
慎掌事當時皺着眉回想了一下,隻忿忿來了一句,“我聽狗蛋說,場主昨日遇到一無賴,被氣得不輕。”
小嫣大驚。
場主不但笑了,還生氣了?
這麽多的情緒,本不應屬于這樣一個冷淡到極緻的男子,她開始想,是不是……場主要等的人來了?
事實證明,是。
場主變了,變化很明顯,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變得三天兩頭不務正業,一心朝慶家跑,偶爾還會有侍從看到場主的笑容,都驚爲天人。
日子久了,小嫣開始不由得想,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才會有如此大的魔力。
老夫人宴會上,小嫣終于見到了這位心心念念惦記的神女很久。
見面的場景也很奇特。
正值那刁蠻的江郡主伸出腳,讓她擦鞋,她當時以爲,那樣得場主青睐的女子,肯定是恃寵而驕,眼高于頂轉頭就走,甚至還會膽子大到幹脆給郡主一巴掌。
要麽就是另外一種,可憐兮兮、我見猶憐的哭卿卿蹲下來擦,畢竟這樣的女人才惹男人疼。
哪成想,她二話不說的就蹲了下來,沒什麽反抗,嘴角勾出一副吊兒郎當的痞氣樣子,仿佛大丈夫能屈能伸,韓信還受過胯下之辱呢,讓人郡主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小嫣似乎還能從她臉上看到,‘老子的命運怎麽就這麽凄慘~’
她就沒有想過要仗着場主欺壓别人嗎?她就沒有想過蹲下來擦鞋很有辱尊嚴嗎?
後來她才明白,那天是老夫人的壽宴,夫人不想生一點點的事。
包括當晚江郡主過分的舞壇當庭對她示威,場主發怒,她都甯願原諒郡主,息事甯人。
很多時候,明明是一件極其受辱的事情,卻被她做的好笑不已,明明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她都願意以身試險。
她不由得想,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大智若愚。
後來的事情很狗血,場主來了。
不過不狗血的是,場主被她弄得,情緒前所未有的激烈,先是氣惱的恨不得掐死她,然後三言兩語下又笑的不可開交。
最後摟着她,調戲她,親吻她,那眼角眉梢的弧度彎的,讓人不敢置信。
俨然是陷入情愛的普通男子,不過比普通男子情深萬倍。
場主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場主了,就像顧府因爲有了夫人,終于圓滿了。
小嫣從中看到了希望。
她開始想,如果她能接近夫人,做夫人的近身侍女,以夫人那善良溫和有求必應的性子,一定能幫她完成她心想之事。
可惜她想的太簡單了……
夫人的出現,讓整個玉春堂先是一片嘩然,後又是一片惶恐。
每個人都不敢相信場主會真的帶回來一個女子,還萬般寵愛,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但又暗地裏處處制造和夫人偶遇,接近讨好夫人的機會。
最明顯不過的,便是老夫人身邊的桃杏二侍,一個比一個心靈手巧,會服侍人。
她一個低微到塵埃裏的小丫鬟,根本連接近夫人的機會都沒有。
夫人的時間百分之八十被場主占據,剩下的便是老夫人、劉管家、檀掌事、桃杏二侍還有一些高朋遠客……
起初,她的鬥志還是很昂揚的。
夫人住進水榭園的那個夜晚,小嫣本準備拿着一床絨毯,偷偷潛入園子獻殷勤,卻不想夜黑風高的,她還未走到窗前,一把冷厲的劍鋒就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是阿勝。
時隔一年的相見,她本應該高興的欣喜若狂,可千言萬語卻生生梗在了喉間。
被他那嫌惡又警惕的毒辣目光盯着,小嫣自慚形穢。
他不傻,他的眼神裏,對她早已一絲情感全無。
“阿勝……”
“就你,也配接近夫人?”
她永遠忘不了他開口跟她說的第一句話,比世間任何謾罵和鄙夷都要刺痛人心。
------題外話------
明天完結這個番外,開個阿黃的……咳咳,别以爲就是阿黃的這麽簡單,裏面咳咳咳咳,哥走了,今天情人節,哥還堅挺着碼一萬字,該不該受到表揚?聽說甩票子的動作,比九哥還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