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嫣口中那個倉皇的‘跑’音還未發出來,整個人就被男子一把拉到了身後,眼前的光被寬闊的身軀牢牢罩住了。
他看起來腰身精瘦,手臂力道卻出乎意料的大,怪不得阿娘說,凡是女子,再厲害都是不能同男子力量對抗的。
但是第一次,從小到大第一次,有男子擋在自己面前。
小嫣還呆呆的怔愣在原地,眼前的厮殺就早已開始。
月黑風高,樹影婆娑,零星的寒光映襯下,他們的身形快的像兩條浪裏翻滾的遊魚,穿梭在蒙面閣衆多高手之中,如影如魅,明明是花費大力氣的事情,卻像玩一般輕松,且刀刀緻命。
鋒刃在慘白的月影之下,折射出殷紅的血光,空氣中伴随着打鬥的悶哼慘叫聲,逐漸沁出幾絲血腥味。
高手過招,招招緻命。
小嫣目光迷離,看不清殺手們的一招一式,目光卻始終精準的盯在那一襲棕袍之上,仿佛還沉浸在他完全将自己籠罩的氛圍下。
她現在,完全有機會拉起弟弟就跑,而且她,已經這麽想了。
蒙面閣的殺手,都是經過特殊嚴格的地獄模式培訓,威名赫赫,所出任務,無一失手,況且今日足足來了七人。
他們,或許隻是兩個古道心腸,愛行俠仗義的遊經俠士,或許身攜武力,但根本敵不了三招兩式,便會敗下陣來,可她完全可以趁這段時間,帶着弟弟跑到嘉成莊園……
若是以前,她哪裏還有時間在這猶豫,早已跑的無影蹤。
但不知爲什麽,她現在還站在這裏。
可能是因爲受到了方才那道溫和到足以撫慰人心的聲音蠱惑,也可能是因爲那一陣陣噗通噗通熾熱的心跳,撞壞了她的腦袋。
徹底打斷小嫣思想的,是一串急鈴聲響。
一串熟悉至極的鈴聲傳到耳際,驚得她立即擡起了頭,定睛朝打鬥中仔細看了好久,才确定那聲音就是從剛才兩位俠士身上發出來的,隻可惜……不是他,不是那個男子。
是另一個人,他的同伴。
小時候,阿爹爲她預測過以後的如意郎君,女兒家一生隻能預測一次,隻是她當時沒當回事,在預測幻術之中,并沒有仔細觀察郎君的面容,隻依稀記得耳邊有串聲音也奇特的鈴铛,正是現在所聽到的聲音。
難道,她今日便是遇上了?
可爲何……不是他,小嫣爲自己一閃而過的而過的念頭感到發臊,面紅耳赤的。
可是心思是掩藏不了的,不是擋在她面前的男子,而是那個不耐煩冷嘲熱諷的人,造化爲什麽要如此弄人。
不,或許是她聽岔了……
“撤!”
這時,隻聽激烈的打鬥之中,有一聲低啞至極的嗓音,沙沙傳來,受了重傷的一衆蒙面閣殺手,聞聲紛紛迅速撤退。
殺紅了眼的阿力欲追上,被阿勝一把拉住。
“放過他們作甚!”
“他們不過是拿人錢财替人消災,況且已經受了重傷。”
“啐,區區蒙面閣,不過如此!”
不管這套大道理,阿力随意點了點頭,打的暢快淋漓的嗓音裏,淬了幾分驕傲和得意的鄙視。
阿勝利落收起劍,轉身朝小嫣走來,月光下他的側臉冷的像一條鋒。
“可吓着沒?”
可那聲音卻恢複了最初的溫和,同他打架時肅然的氣質大相違和。
對待婦孺老弱的時候,很溫柔,對待殘忍敵人的時候,很血性。
阿娘說,這樣的男子才值得被稱爲俠客,這樣的男人才值得嫁。
可是……
他漸漸朝她走來時,小嫣的目光片刻不離的死死的盯着他的腰間,果然她沒看錯,他并沒有鈴铛。
而當他的同伴,另一個男子跑過來的時候,卻伴随着一串串清鈴暗夜作響,同她夢中之音,如出一轍。
她是巫祝的傳人,知道巫祝的預言,有多麽的準,有多麽的難以違抗。
那不是天命,是冥冥注定。
她的良人,終究不是他,而是他的同伴。
小嫣看着看着,眼底的光彩漸漸黯淡了下來,就像星光隐入了雲層。
阿勝緩緩走到她面前,望着女子一言不發的發呆的模樣,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先前就莫名其妙的盯着自己的胸膛看,現在又鬼使神差的盯着自己的腰身看。
還沒有哪個女子這麽奇怪,這麽膽大。
但出乎意料的是,對于她這樣出奇的冒昧,他竟不覺得讨厭,還莫名讓人覺得可愛。
真是打架打暈了。
“師弟,還愣着幹什麽啊?這路見不平也拔刀相助了,還想幹什麽啊?”
身後阿力大剌剌的走過來,眼神依舊不耐煩的斜着小嫣姐弟倆,心中顯然因爲她而耽誤考核的責怪,還未完全散去。
阿勝開口,“師兄,我們送她去醫……”
“你們是什麽人?爲何能擊退蒙面閣殺手?”
阿勝話未說完,小嫣這時候才像從現狀中反應過來,忽然雙目灼灼的擡起了頭,搶先問了話。
那一雙隐隐泛着琥珀光芒的漂亮眸子,一時間鎮住了二人。
小嫣是巫祝族下一任傳人,按族例擁有一雙預測天命的通靈神眼,可觀測人心,可預料未來,所以眼睛,成爲了她身體裏最耀眼、也最特别的地方。
阿勝和阿力迷怔般對着人家姑娘家看了許久,直至小嫣面上浮過狐疑,才回過神來察覺冒昧,有些尴尬的轉移目光。
但腦海中隻漂浮着一個想法,好美的一雙眼睛。
“你們……”
小嫣大約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她的眼睛看似平常,隻有在情緒受到波動的時候才會乍洩出迷人的光芒,剛才顯然是沒控制得當。
阿勝輕咳一聲,暗夜遮住了他面上的一絲紅暈,伸手指了指身上衣袍印記,“嘉成莊園,顧府厮衛。”
話落,小嫣的面容在一瞬間怔住了。
世間竟有如此巧的事情。
她要去嘉成,他們正是顧府的人。
也對啊,除了藏龍卧虎在嘉成,無人敢惹的厮衛,誰還能輕易将蒙面閣的高手擊的落花流水?
小嫣一時又沒控制住欣悅的情緒,勾起嘴角對着阿勝燦爛的笑,絲毫沒有拘禮,一雙晶瑩剔透,惹人向往的眸子,一直望到男子的臉頰順着耳根後,微微紅了。
“嗨,現在哪還是什麽顧府厮衛啊?年終考核時辰被耽誤一刻,就會立馬被别人反超。
準備回去收拾收拾行李,退回宗派吧,一大幫人等着看我們師兄弟倆笑話呢。”
一旁阿力再開口說話時,倒是沒了最初的陰陽怪氣,隻是聽着,仍叫人心中不太舒服。
話落,小嫣望着阿勝一瞬不瞬的笑容,忽然僵在臉上,漸漸轉向了阿力。
對了,他才是自己的良人。
“考核?是我耽誤了你們嗎?”
阿勝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轉移,眼底難以察覺的隐去幾分失落。
哦,原來她對每個人都是那麽奇特的。
“是啊……”
阿力被那雙純真清澈的眸子,看的心裏生不出怒火,便随意揮了揮手。
“算了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且你們這還是兩命,值了,按理說送佛送到西,我們就送你們去醫館吧。”
小嫣望着他,煞是感激的點了點頭。
腦海中‘良人、良人’的蹦個不停,既是良人,那自己肯定是要跟着他的,反正日後不也一樣,或許上天給安排的便是這次機會。
小嫣摒除雜念,忽然一個咕噜朝着他跪了下來,抿了抿唇,像是下定決心似的,“今日小女子流落異鄉他國,遭此大難,承蒙恩公相救,才得以脫離險境。
無奈小女子身無分文,無可報答,隻求日後能照顧二位公子生活起居,還望公子應答。”
說到最後,她終究還是夾帶了私心,根本控制不住的。
她明明目光被另一個人深深吸引着,卻要順從天命,可是……她還是舍不得。
話落,阿勝和阿力顯然都像沒預料到事态的發展,迷茫的面面相觑一眼。
他們今日難不成真的是遇上了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的橋段?
可他們可是兩個人啊,而且她美不美還有待商榷……
“關鍵是你還帶着一個孩子。”
阿力想着,藏不住心思口無遮攔的開玩笑。
話音還未落下,便被阿勝一個嚴厲的眼神制止住了,“師兄休得無禮,我們還是速速帶她們二人去醫館醫治。”
“開個玩笑,你瞧你,行了,姑娘你也别說這個了,先療好傷再說吧。”
阿力好笑的擺了擺手,伸手将她背後的小男孩拉上了背,“看着挺瘦,背上還不輕。”
小嫣轉身看着他背着小然上路,嘴角漸漸勾出一抹笑容,她和小然終于脫離險境了。
阿勝看着她側過的目光,一直笑意吟吟的盯在師兄身上,心裏不知爲何生出了一絲莫名的煩悶,微微屈膝蹲在她面前,低聲道,“姑娘,請。”
“?”
小嫣聞言怔愣了好大一陣後,才意識到他要背自己。
對,他們會輕功飛會很快,很快就會到嘉成。
“……謝謝。”
半晌,小嫣嗓中羞羞怯怯,滿心思亂如麻,也未曾想過,當自己趴在男子身上時候,心跳會快的如飛。
她愈加确信了自己的心思,當她環住他的脖頸時,一種曾爲産生的喜悅感油然而生。
阿勝不再多言,背起她便在暗夜中疾行。
風聲樹影從眼前迅速的飄過,他的背很暖,和他的聲音一樣,自己的心跳快到失控。
有一瞬間,小嫣覺得自己完了。
難道自己要做曆史上的潘金蓮,喜歡上了自己男人的兄弟?
這到底該如何是好?
小嫣心裏忽然第一次産生對冥冥注定的怨憤。
爲何自己最初見到的是他,一顆心也因爲他安定了下來,可命運卻将她注定在另一個男子身上。
無論她再怎麽避諱,胸前的兩處柔軟還是全全壓在了男子背上,淩亂的發絲在風中飛揚,有一絲淡淡清香滲入男子鼻間。
阿勝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唇邊輕輕提起,像……置身于香甜的棉花之中,舒服至極,甚至想一直背着她。
她的心跳很快,他能清晰的感受到。
就像他的一樣。
從古腸夾道到宜興醫館,施展輕功不過半柱香功夫,這短短一段距離,小嫣和阿勝卻感覺過了很久很久。
久的很美妙很美妙。
宜興醫館本來都打烊許久了,見是顧府厮衛送來的人,才勉強打開燈籠接待。
荊棘林的刺紮入肌膚,生生用鑷子捏出來的痛,非常人能忍,隻能下麻沸散。
小然在麻藥的作用下,很快昏昏沉沉了過去,可小嫣不行,她天生體質特殊,用不了麻沸散。
大夫看着沒轍,她就拿過一旁的一塊硬鐵咬在嘴中,目光堅定的看着大夫,“開始吧。”
大夫見勢十分吃驚,幾次三番詢問她到底能不能忍得了。
就連阿勝和阿力都替她捏了把汗,區區柔弱女子,怎麽忍受男子都忍受不了的痛,但是看她一臉笃定的模樣,兩下暗暗無言。
大夫拉上了幕簾,徒留阿力阿勝師兄弟二人在外面候着。
“要是痛就叫出來。”
“好。”
可是自始至終,幕簾内都未發出一聲叫聲。
一炷香後,大夫從幕簾後走了出來,阿勝迫不及待的闖進去看。
一隻白色的擔架上,躺着的是一具單薄瑟瑟的身子,滿頭的汗水凝成一顆顆豆大的粒子朝下滑,牙齒緊緊咬着唇瓣,咬的透白無血色,瘦削的指骨緊握在一起,整個人像是瀕臨死亡的勇士。
阿勝不覺心髒處驟然緊縮了一下,她堅強的不像個女子,強忍的讓人心疼。
第一次,他生出了一種要保護一個人的沖動。
“刺都拔出來了,沒什麽大礙,明天醒來就好,我再給她熬幾幅湯藥,你們明日将人接回去。”
阚星辰摘下面罩手套,又重新将幕簾拉了上去。
行醫這麽多年,這樣能忍的女子倒是少見,痛成那樣都不肯叫一聲,生生昏了過去。
“好,謝謝大夫。”
二師兄弟千恩萬謝,就這麽迷迷糊糊的走出了宜興醫館。
“她可真能忍啊。”
不知是沒話找話講,還是真實的誇贊,阿力的表情看起來沒了最初的不屑和輕佻,眉宇間反而多了幾分敬佩。
“是啊。”
阿勝失神的應答了一下,滿心裏都是她剛才那個故作輕松的笑,和最後瑟縮成一團的身子。
“我們……現在去哪裏?”
事實上他們在嘉成已經沒了去處了。
顧府此次的年終考核,爲的就是擇選出兩名優秀的近身厮衛,他們主動報名,本以爲會一舉脫穎,卻不想會遇到這樣的事。
不過說不上來後不後悔,畢竟真實的救了兩條人命。
他和師弟都是出身名門,亦爲武林正派,因仰慕場主風采,擠破頭也誓要有朝一日成爲場主的左膀右臂,而大丈夫志氣未完成之前,誰願意落魄還鄉。
二人并肩緩緩行走了許久,阿勝忽然開了口。
“對不起,師兄,連累了你。”
“說什麽混賬話,你我師兄弟二人,一起走到今日,還跟我說這種話。
隻是你這慈悲心泛濫的性子,下次一定要改一改,這次厮衛的事本來就沒什麽大不了,明年機會還有,就是……”
阿力說到一半,無奈的環着胸。
“先想想歸宿吧,府上爹娘都等着我佩戴肩章呢,現在肯定是回不去。
師傅那裏,咱們走的時候也是信誓旦旦許下的諾言,現在狼狽而歸,肯定遭衆師兄弟恥笑。
要不咱們就還去山上,咱們以前練武的那處宅子,呆上一段時間,逢來年四月份,顧府再招厮衛,再行應召?”
“好。”
阿勝轉過來臉,點頭應道。
阿力忽然笑了,攔着他的肩朝前走着,月光将二人的影子越拉越長,聲音也遼遠了許多。
“沒怪你,你以爲通過考核就能順利當上場主的近身厮衛了?想得到美,幹掉慎掌事才是大事。”
阿勝也開起了玩笑,“在顧府感覺慎掌事也沒傳說中那麽精明能幹,不知道爲什麽能盤踞在場主身邊這麽多年。”
“說你傻你還不承認,我聽說,慎掌事小的時候陪場主出去遊曆,經過一蛇窟,忽然見場主消失了,二話沒說就跳了進去,現在後背還滿是蛇牙咬印……”
“那難了。”
月色漸漸淡了下來,烏拉拉的風也稍安勿躁了許多,經過了一場風波,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
——
阿勝做了一夜的夢,夢中他背着一個女子行走了一夜,出奇的是,一點都不覺得累,還不想醒來。
翌日。
辰時天氣轉好,阿勝和阿力用完早膳打山上下來,攜了一包銀子到宜興醫館,準備結了帳和那姐弟倆分道揚镳。
當然……如果分不了的話,或者她們走投無路,或許他也可以收留一下。
阿勝暗暗這樣想着。
就當日行一善罷了。
可是等到他們進了醫館,卻隻見昨夜那小弟弟坐在闆凳上玩象棋,未見姐姐人影。
阿勝不知爲何,心裏忽然産生一陣恐慌,那種恐慌源于他見不了昨晚那個女子了,便低頭按着小然的肩膀問道,“你姐姐……”
“恩公~”
話音未落,此時,打醫館簾幕後,伴随着清脆之音,娉娉袅袅走出來一個妙齡女子。
小嫣洗淨了臉,手上還沾着一點水漬,頭上绾了個簡單的飛雲髻,左側插了根素钗,身上是大夫阚星辰從家中,拿來妹妹的撒花煙羅衫,衣裳穿在她身上纖膿合度,不多不少,剛剛好。
略顯白嫩的脖間,挂着一個瞳仁似漆黑的黑玉,相襯之下很是好看,手間矜持的握着一張粉帕。
女子在兄弟二人怔怔的失神注視下走了出來,意識到兩個大男人毫不顧忌的看着自己,臉頰不禁飛上兩朵紅雲。
她生的不算太美,但也不錯。
阿娘說涼國若是有三成美人,她大約可以追個尾巴,若說起勝就勝在利落大方,幹淨清爽,像一朵将綻未綻的清荷苞,帶着點點晶瑩,不沾塵土。
還有她笑的時候,笑靥會爲顔值增色不少,就像現在,淺淺的酒窩裏蘊滿了笑意,恰若美人嫣然一笑,母親故取此名中一字嫣。
本來這樣的打扮若算在平時姑娘家,未施粉黛都是素淡的,可是這般場景,于阿裏阿勝二兄弟而言,卻是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有點驚駭人的打擊。
阿力耿直的瞪大了雙眼,遠遠看着,甚至情不自禁的問了句,“這是昨晚咱們救得那個姑娘嗎?”
“當然!”
小然蹦蹦跳跳的跑過去,伸手抱着姐姐的身子,臉上拂過的盡是驕傲,“姐姐很美的,穿上大巫祝的衣裳更美~”
阿勝站在不遠處,目不轉睛的看着她,一瞬都舍不得移開。
在顧府生活半載有餘,丫鬟、侍女,甚至郡主和老夫人爲場主網羅來的天下美人,并不少見,可少見的是這種笑容淺淺,宜家宜室的獨特氣質,溫和無害的令人心動,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女兒家羞澀,像一朵清香的花。
更要緊的是,她站在弟弟面前,油然的便生出了一種母性的美。
再思及昨晚那個髒兮兮的絕望女子,那個拔刺時堅強的令人動容的女子,居然都是一個人。
阿力回過神來,不敢置信的笑了笑,感歎道,“簡直是天差地别,還是個美……”
他沒說完,感受到身邊病人們調笑的眼光,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羞臊。
阿勝顯然更迷怔一層樓,控制不住腳步朝她緩緩走了過去。
阿力看着不明所以,便聽得阿勝到女子面前問了一句,“你昨晚所說的話,可還作數嗎?”
“!”
阿力大驚,昨晚說的話?以身相許?不……是照顧二位公子。
沒看出來啊,這阿勝平時看着挺老實巴交、正經做派的一個人,現在見到人家小姑娘生的美,居然這麽直接不害臊。
小嫣聞言,微微抿着唇,臉紅的低下了頭,目光無處安放般看着懷裏的弟弟。
她确實也沒想到,他竟會如此直接,還不讨厭,惹得她心潮澎拜。
像一個主動發起進攻的狩獵者,男子一旦追求起心愛的女子,那精神奕奕的眸子,魅力便散發的令人無力招架。
小然擡頭看着姐姐滿面紅雲,不由晃着姐姐的腿道,“姐姐,我們跟他們去吧,小然想跟他們學武功~”
阿勝不覺綻開了一個笑,他喜歡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
阿力見氣氛有些尴尬,某人還不自知,便走上前來,伸出胳肘暗暗戳了一下阿勝。阿勝沉浸在女子的笑容之中,這才微微回過神來看他,疑惑的問他,“怎麽了?”
“……”
阿力一陣無語,這個傻子,沒看出來人家姑娘害羞了嗎?
“去結賬。”
阿力将沉甸甸的銀子抛進他懷裏,阿勝這才回過神來,面色不自然的直點頭。
失态了,失态了。
小嫣看着他前後的反差萌,偷笑的嘴角愈加忍不住了,真是個可愛的大男人。
不過在她未來夫君面前,她還是拘謹了很多。
“姑娘若是在嘉成暫無地方可去,可願意跟随我們兄弟二人到山上住一段一時間,姑娘放心,那裏……”
阿力悉心的話還沒說完,小嫣便擡起頭來,灼灼的目光欣悅,“我願意。”
阿力被她一瞬間展露的欣喜笑容驚豔了一下。
她笑的這麽美,這麽燦爛,大概是源于對恩人的崇拜,可男人最經不住漂亮柔弱女子的崇拜了。
他緩了一下神,喉間動了一下,餘光又看見她盈盈一握的細腰,被繡紋衣帶約束着,飄飄欲飛,登時心裏一陣煩亂。
阿勝那小子,也看上了這姑娘是吧?
一行四人,很快從宜興醫館拜别,搭了一架馬車。
原本是各懷心思,或者說都有些亂,但幸好小然嘻嘻哈哈的,不斷鬧着阿力和阿勝,一會問你們倆誰更厲害一下,一會問在顧府都會哪些招式,一會問傳說的場主英俊到什麽程度,一會問爲什麽昨夜殺人不見蹤影……
千千萬萬的問題,紛紛總總的話,充滿了好奇和向往。
這麽些天以來,小然終于恢複了笑容,恢複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無邪,哪怕暫時忘卻了巫祝家族的滿門血案。
雖然她身爲巫祝傳人怎麽都不能忘,但是現在她,似乎也有了自己的煩惱。
馬車裏男人的氣息太重,若即若離的眼神是不是掃來,無論是光明正大的還是偷窺的,都令人心緒不甯。
小嫣忍不住輕輕撩開馬車幕簾透氣,微風過境,掀起她的發絲,露出了那清淡卻迷人的笑容。
同小然鬧着的阿力阿勝師兄弟倆,無意看到了那溫情脈脈的情景,視線不約而同都聚在了一起,聚在了女子的側臉,有什麽……在心裏慢慢的萌芽開花,越來越清明。
小然無意間看到兩位師傅看姐姐的模樣,心裏不禁暗暗偷笑。
可惜了阿力師傅,姐姐一定是喜歡阿勝哥哥更多一些,因爲她看阿勝哥哥的時候,臉會變成紅蘋果。
很快,便到了山間住所。
阿力阿勝齊力爲嫣然二姐弟置辦了一間房子,二人争先恐後的忙裏忙外,活脫脫親切的像一家人,衣衫都汗濕了都感受不到。
小嫣看着心下覺得過意不去,可但凡想動手,都被拉到了一邊。
“姐姐,你開心嗎?”
小然小小人精,鬼頭鬼腦的沖她挑眉。
小嫣羞惱的輕嗤了他一聲,卻避免不了有些慚愧的低下了頭,但是她見阿勝那般殷勤的模樣,心裏又像灌了蜜糖一般甜的難以言喻。
如果那是自己的男人。
“小心!”
屋裏,阿勝正俯身準備将釘子砸入闆凳的時候,動靜太大,碰到高櫃,頭頂上有隻花瓶倏然滑落。
小嫣本來站在一旁低着頭暗愉,湊巧擡頭間看到了那一幕,吓得面色一震,想都沒想,連忙沖過去拉開他。
哪想,下一瞬間,人沒拉着,腳下倒踩着了一塊圓木,身子直直的朝前跌去。
幸好阿勝眼疾手快,丢下了手裏的工具,一把精準無誤的接住了頭頂砸下來的花瓶,另一掌緊緊的握住了她的腰身。
小嫣就這麽猝不及防的被卷入了他的懷,鼻間掠過男人身上淡淡的汗味,觸目可及的都是阿勝啧啧壞笑的臉,“你明知道這隻區區花瓶難爲不到我,還來……投懷送抱?”
“呀……”
在此之前,小嫣哪成想他會這樣壞,長得一臉正氣,卻能說出這樣調戲人的話,直又氣又羞又惱,一把推開他,朝河邊跑去。
女子捂着紅彤彤小臉的手,怎麽都不肯松手,顯然像一個春天來到的小姑娘。
阿勝目光癡迷的望着女子羞怯逃離的背影,咧嘴笑着,心間像樂開了花般,手掌心還殘留她的餘香,忍不住嗅着。
“真讨厭,這個登徒子……”
小嫣明明是在罵人,臉上卻笑得不可開交。
她一路朝附近的一條小河跑去,本成想去抄水洗把臉清醒清醒,不想半路竟因跑得太快,撞到了拐彎處挑水過來的阿力。
以阿力的伸手,這麽大一個人沖過來又何嘗躲不開,隻是……他一點都不想躲。
小嫣撞到他的時候,還沒回過神來,痛呼了一下,便一個勁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沒看見你。”
她放下了手,春風滿面的可人模樣便露了出來,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最美,一點都沒有錯。
阿力隻愣了一秒,便放下水,一把将她抱起。
“啊——”
小嫣看着舉止忽然越矩的阿力,驚叫一聲,吓的臉都白了。
阿力這才好像意識到什麽不對勁,匆匆向她解釋,“嫣兒,你别誤會,隻是你剛才撞在木桶上,膝蓋紅了一塊,我幫你上藥。”
說着,他帶她到一塊青石頭上坐下,單膝下跪,掏出懷裏的金創藥和紗布,撩開她的裙擺上藥,動作小心翼翼,面色難得的認真。
小嫣還驚魂甫定,心髒砰砰的跳着,注意力又轉移到他改了的稱呼,和毫無顧忌的掀裙子動作。
這般不講究,她本應該立即阻止,甚至按照以往的性子,說不定還會一巴掌招呼過去。
可是……小嫣啊,這才是你命中注定的夫君啊。
那個讓你臉紅心跳,惹你心緒不甯的男子,充其量……隻是過眼雲煙。
小嫣心裏因阿勝一刹那驚起的千層浪漸漸平息,轉而看着神情專注的阿力,心頭覆過千萬層低壓愁雲,激的她眉毛都愁苦不堪的凝在了一起。
阿力擡眼,看到她似乎有些痛苦的模樣,臉上浮現擔憂,“怎麽了?是我弄疼你了嗎?”
小嫣回過神來,連忙搖了搖頭,沖他擠出了一個微笑,“沒事,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裏看看風景。”
阿力聞言,仿佛才意識到了什麽,他好像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但是……他怕不急,這麽好的一個人兒就沒了,阿勝的心思,可比他明顯多了。
兄弟就是頭可斷血可流,可上刀山下火海,可兩肋插刀在所不辭,可是唯一不能分享的,便是女人。
阿力安慰了她好半天,最後戀戀不舍的提着水走開了。
小嫣坐在青石闆上,長歎一口氣,抓起身旁的石子,一下下的朝着水中砸去。
青石河中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痕,正如她此刻的心。
喜歡又怎麽樣,動心又怎樣?
身爲巫祝族傳人,誰都該不信命,唯獨她不該。
否則,後果隻會是折磨别人,折磨自己。
小嫣啊,醒醒吧。
砸着砸着……
日子竟就這麽一天天的過去了,細如流水,平淡又暖心。
小然整日爲了向阿力和阿勝學武,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樂呵呵的一整天山上都能彌漫着他的笑聲。
小嫣則負責爲這個三個男人準備一日三餐,縫縫補補。
她生在涼國名望家族,琴棋書畫雖然說不上多麽精通熟稔,可是廚藝女工卻是一頂一的,米還在鍋裏,就已經彌漫出專屬于稻谷香的味道,菜端出來便是色香味俱全。
上街買菜的時候,身邊總跟着兩個令人羨慕的保镖;做出來的衣裳,兩個大男人穿在身上三天都舍不得換;但凡針頭紮到了手,二人恨不得拿在嘴裏唆着。
阿力喜歡靠在鍋屋門前,看她圍着圍裙做飯時認真的樣子,喜歡看她循循善誘教誨小然讀書的樣子,喜歡她換一種衣裳、換一種發髻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樣子,喜歡她一雙妙手能縫補破爛任何程度的衣裳,喜歡她能做出來再飽都想繼續吃的飯菜……
喜歡她的地方,随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越積越厚。
喜歡她,就像喜歡自己媳婦,他早已在心裏把她當做了媳婦。
阿勝則更甚,看着老實又正派,結果什麽事都要上手,沒羞沒臊的從不避諱,特指關于她的事,俨然是一個陷入戀愛的毛頭小子。
清晨起床的時候故意吧被褥弄的邋邋遢遢的,等着她來收拾時候,從門後跳出來吓唬她,吓唬着吓唬着就變了味道,圍在床前不肯讓她走。
早晚包餃子、釀酒蒸饅頭的時候,時不時朝她抛過來幾個電眼,迷的她魂不守舍,經常鹽拿成了醋,醋拿成了茶。
正午燒水拿柴火的時候,若有若無的和她耳鬓摩挲,明裏暗裏的說一些情話,一個糙老爺們非得弄得跟詩人似的。
教小然練劍的時候,居然也想教她,小然勸了她半天,她才同意。
不過隻一次,小嫣便逃掉了,他根本就是趁機吃她的豆腐,又是握手又是咬耳朵,非把她弄得心跳加速,臉蛋绯紅才罷休。
小嫣的心越來越守不住了。
她承認,每當她越想抗拒阿勝,就越接近,越告訴自己不可以,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朝他走。
一個一開始就讓你動心不疊的男子,一個會在夜晚來查看你有沒有蹬掉被子的男子,一個看起來比誰都嚴肅正派偏偏偶爾對你耍幼稚流氓的男子,一個早已住進你的心,和你惺惺相惜,甚至一個眼神就能讓你樂上一天的男子,現在用一切行動,赤裸裸的在跟你說他喜歡你……
小嫣快要瘋了,高興地瘋了又迷茫的瘋了。
她知道,這樣的日子不能再過下去了。
阿力和阿勝看她的眼神,再也不是初見時那般的簡單。
明明知道自己以後的情途歸于何處,卻偏偏還深陷。
到最後隻能害了這個一心一意喜歡自己的單純男子,她不應該如此自私。
或許,她應該幹脆的做個了斷,改變不了,那就逃吧。
一切随緣。
小嫣做好了決定,挎着籃子臉色難堪的從街道朝着山宅走去。
院子裏,阿勝正俯身劈着柴火,斧頭鋒利無比,一滴滴汗水從他的額間滾落,流經古銅色小麥肌膚,陽光折射出七彩光線。
他劈着劈着有些失神,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好事,竟還癡癡的笑了出來。
小然從屋子裏跑出來,正好見小嫣回來,歡快的跑下來迎接,“姐姐你回來了~”
話落,阿勝冷不丁的驚喜擡頭,落下的斧頭竟然不注意落到了大拇指上。
小嫣見勢,吓得臉色一變,當即條件反射的沖過去,已經晚了。
阿勝悶哼了一聲丢下了斧頭,拇指在殷殷的滲血。
小嫣見那傷口很深,吓得花容失色,不分三七二十一直接拿起他的手指嗦在嘴裏。
阿勝愣住了,心弦一動。
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傷痛根本不算什麽,比平時出任務受的傷輕多了,可此時小嫣如此擔憂過度的神情,卻令他心懷大開。
他就知道,小嫣也是喜歡他的。
“你還笑!”
小嫣擡眼焦慮的怒瞪着沒心沒肺的他,轉身就要去屋裏那金創藥和紗布。
“别走!”
不想,剛走一步就從身後被男子死死的抱住了。
小然看着這畫面,羞羞的捂着眼朝屋子裏跑去。
小嫣登時羞得從頭紅到尾,感受到那小鹿亂撞的心跳,扒拉着他的手又不敢太用力,“你這是幹什麽,快放開我。”
“小嫣,我喜歡你,喜歡死你了,你知道的,我今後想和你時時刻刻在一起,好不好?”
阿勝開嗓,平靜又溫和的聲音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般失态,粗喘着告白,好像憋在心裏已久,驚濤駭浪般沖了出來。
“你……松手。”
小嫣結結巴巴才逼出來這幾個殘破的字,可男子卻抱的更緊了。
“不松,這輩子都不會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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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感覺這特麽才像種田文,你二白就是來坑蒙拐騙夫君的,一點重活都沒幹過有木有?
靈石老祖:聽說有人叫我幹重活?
風清上仙:我是重活。
二白:憑本事騙的夫君,你奈我何?
場主:憑本事被媳婦騙,不服來戰。
阿黃:……又幫忙帶孩子,還要被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