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白看着這樣的他,摸着牆壁的手不知不覺摟上了他堅硬的身子,滿身的灰塵都染了上去。
玲珑木被嗆的直咳嗽:咳咳,小主人您注意點,偶像大大可是有潔癖的人!
顧亦清像一座冰塑般站在那裏,難得的沒有推開她。
他低頭看着乖巧鑽入懷裏的小女人,下意識的便要伸手去幫她捋直頭發,不過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便被他打發了。
這一次,他不會先伸出手。
“清叔,下雨了……”
顧二白閉上眼睛,緊緊的抱着他,像一隻浮上水岸的八爪魚,仿佛隻有死死纏住他才能汲取存活的水分。
“您還舍得讓小白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冒雨回去嗎?會感冒的~”
下雨了。
男人阖上雙眸,任由她抱着。
烏雲蔽月,歲月靜好,細細的雨滴像恩澤一般灑落大地,打在他的面頰之上。
是恩澤。
它不再像往常一樣冰涼,伴随着絕望滲入每一塊因思念而麻木的四肢百骸,它變得有了溫度,就像胸膛裏有兩顆心髒,相依相偎,強烈的跳動,瘋狂的碰撞,熾熱的溫存,如此有力而生動的活着。
活潑的跳動,喜悅的相逢。
多想相擁。
即使這樣一方面被瘋狂的愛着,也足矣讓人熱血沸騰。
他根本不用伸手,他在用生命捧着這份愛。
至死不渝。
顧二白隐隐感受到肩頭有片沉重壓了下來,耳鬓厮磨,克制的親昵,灼燙的乞求。
他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在回歸故裏時,帶着濃濃的害怕。
怕再一次被遺棄。
怕這隻是一場空。
顧二白不知爲何,胸口忽然掠過一絲極緻的疼痛,像被尖刀狠狠的紮了下去,來回翻絞。
任他再怎麽兇,再怎麽怪她,她都不怕。
可她怕這樣的他,浸透骨子裏的心疼。
“清叔,你别怕。”
這一次,我再也不會走了。
她溫暖的掌心剛要撫摸上男人的墨發,顧亦清卻像幡然從迷怔中醒來似的,大掌倏忽攥住了她的手腕。
緊的她發懵。
“當然,賣身贖镯。”
“啊?”
顧二白愣了一下,男人便轉身離去,身形快如蹤影,消失在黑夜連續的雨簾之中。顧二白不知爲何,有一種他在逃的感覺。
“小主人,還愣着幹什麽啊,場主都說要留下來你了。”
慌神間,顧二白已經被阿黃拖到了屋檐底避雨。
“木頭,你有沒有覺得清叔剛才好像在躲着我,爲什麽啊?”
玲珑木蹲在燈籠上烤火,表情恍恍惚惚。
“當你抛棄了一個人的時候,你永遠都不知道他會有多疼。”
“和卑微。”
乾宜齋。
一面銅鏡前,男人垂着幽邃的熱眸,死死盯着裏面那因雨水漸漸脫色的墨發,開始展露出點點蒼白。
經過溫熱的水從頭頂上澆下來,便完全露出了本色。
“阿慎。”
門外随即傳來應答,“屬下在。”
“去溫園。”
“喏。”
青衣掌事将齋中制藥的器皿拾掇了好半天,才全全整理好随着随意斂着袍子的男人一同前往藥閣。
夫人回來了,一心一意的要留下。
場主大約不想看到她有一絲傷心的模樣,便要研制出一種藥水,将雪白的發色染墨。
可他總覺得,夫人需要知道。
——
顧二白還在屋檐底仔細思索着那句‘賣身贖镯’是什麽意思,長廊盡頭,遠遠地劉管家同檀掌事便打着燈籠都找過來了。
“夫人,随我們過去吧。”
“去……哪兒?”
顧二白的言下之意,不是水榭園就是乾宜齋,但她不知道這兩個地方都沒了,早已合并成了一處。
劉管家笑面吟吟的溫聲道,“自是玉春堂。”
“……”等等,自是是什麽意思?好像理所應當的樣子。
玉春堂不是下人住的地方嗎?難道清叔那句賣身贖镯是将她打入冷宮,用體力掙錢?
不會這麽慘吧。
劉管家和檀掌事見她面露驚恐之色,不禁好奇的面面相觑一眼,難道夫人還不知道?
“清叔,是怎麽跟你們說的?”
顧二白試探的問。
劉管家解釋道,“阿慎說場主要把您列入顧府最下等丫鬟編列。”
“……”顧二白額角動了動,爲毛她有種被拉黑了的趕腳。
玲珑木聞言,生無可戀的耷拉着耳朵,完了完了,大魚大肉,山珍海味遠矣。
阿黃搖着尾巴坐在那裏,炯炯有神的看着心灰意冷的主子。
顧二白感受到狗眼冒光,垂頭喪氣的低頭望着它,“完了,阿黃以後咱們倆就是同一戰線了,你的大骨頭算是沒了。”
劉管家聞聲溫藹的笑了笑,悉聲安慰着,“夫人勿喪氣,起碼……場主肯留你下來了啊。”
顧二白擡眉看着他,一想也是。
顧府成千上百的丫鬟小厮,要她幹嘛?不過是找着花樣折磨自己心智而已。
翌日。
當顧二白抱着笤帚站在院子裏的時候,滿臉絕望的否定了她昨晚的想法,誰能告訴她爲什麽府裏成千上百的丫鬟都沒了?
偌大的玉春堂,每個院落竟隻剩下零星幾個丫鬟。
她終于明白了昨晚檀掌事看她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是怎麽肥四!
原來她今天要掃三個院子!
若是平常人家的院落也便罷了,關鍵還是顧府的,一個更比三個大。
掃完了這三個院子,基本上這一天也就歇菜了,哪有時間去勾搭她叔,這分明是想折磨她的體力,而非心智。
她的心智強大到不可抵抗,可是懶癌體質……算了吧,動腦的都比動身強。
顧二白又頹喪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抱着笤帚思考人生,尤其她心裏最不平等的是……木頭和阿黃那倆還像死豬一樣睡着呢!
她就要在這裏被地主階梯剝削,不幹了!
顧二白剛想抛下掃帚,餘光便不經意看到一抹急匆匆的身影從隔壁屋子裏跑出來。
小嫣這丫頭。
以前見到自己恨不得像塊牛皮糖一樣貼上來,現在健步如飛的哪裏想有和自己搭讪的樣子。
“站住!”
小嫣施展無影腿從顧二白身邊竄過去,但架不住還是被冷冷清清的聲音喊住了。
“夫、夫人。”
小嫣猛地滞住腳步,聲音都有些發怵。
慎掌事交代下來了,誰要和夫人多說半句話,府裏活計就都包攬下來,尤其是幫夫人做事的……罪加一等,關藥閣小黑屋。
“還知道我是夫人啊。”
顧二白冷冷的抱着掃帚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恨不得在她腦殼上敲兩下。
“見到我跑這麽快幹什麽?家中有何急事?”
“沒、沒有。”
小嫣低頭瑟縮着,趕緊搖着頭。
“那你現下要去哪裏?”
顧二白擡頭瞥了眼天色,不過是東方将露未露魚肚白的時辰,雞都沒叫呢。
“我、我……”
她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來話,顧二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支支吾吾的不說話,莫不是背着我去勾搭老爺?”
“不是不是不是!”
小嫣吓得連連搖頭,就差一咕噜跪在地上了。
顧二白看着她害怕的樣子,不禁抿着唇好笑,别說這欺負人的滋味就是爽。
“不是?我看你就是,今日打扮的不錯啊?”
顧二白提聲,面容看上去更加嚴厲了。
小嫣差點要被她吓哭了,一骨碌跪在地上拭淚,“小嫣要是有那個膽子,早已死于非命了,隻是府裏大半下人都被遣散了,人手空缺,李大廚要小嫣去幫忙備膳。”
備膳!
顧二白一聽,眼睛登時亮了,這是好機會啊,就是要備膳!
“别哭别哭,瞧看你這個老鼠膽子,快幫我拿着,現在咱們是同一等級,互相幫助是應該的,我去幫你備膳,你幫我掃葉子。”
顧二白滿臉嚴肅的神情一刹那就變成了友好的笑眯眯,将手中的掃帚一個勁朝她手裏塞着。
小嫣見勢,眼淚立即頓住,看着她張口結舌的,“可、可是夫人……慎掌事交代下來的不許幫您做事。”
顧二白的臉色立馬就變了,“欸~小嫣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麽叫你幫我做事?咱們難道不是互相交換差事,友好互助?你看你這細皮嫩肉的,還沒嫁人呢,要是在後廚磕着碰着燙着了,以後誰看得上啊?”
小嫣一聽,登時有點懵,但細想确實是這麽個理,便鈍鈍的點頭,“夫人您嫁人了也細皮嫩肉。”
“呵呵呵呵~沒錯。”
顧二白點着頭,徹底将手中的掃帚交到了她的手中,起身施展了一下腰身。
邊朝外面走邊交代着。
小嫣低頭看着自己懷裏的掃帚,怎麽想怎麽合理,可是爲什麽夫人要和她換差事呢?
她不過是給厮衛們備膳而已。
後廚。
當顧二白辛辛苦苦的備好膳食之後,看着一衆從外面湧進來等飯的厮衛們,并沒有她叔,心底不禁湧起一股子磅礴的幽怨之氣。
衆厮衛看着夫人身後陰森森的朝外冒着黑氣,一個個都不禁吓得吞咽口水,這麽多男人的陽剛之氣都抵擋不住夫人一個人的陰氣,怪不得連場主都被侵蝕了。
“都到齊了?”
“嗯嗯嗯。”
衆厮衛們都齊齊的乖巧點頭,一個個望着她形如聽話的小雞崽。
“清叔呢?”
“……”四下裏一片寂靜。
“問你們話呢!”
“回夫人,場主他……從來不同我們一起用膳的。”
一個膽子稍微大點的厮衛,緩緩站起來回答問題。
顧二白氣的翻了個白眼,得了,累了一早上白幹了。
“他在自己屋裏用?”
衆人不說話,八成是默認了。
此時,顧二白飛速的端起面前一份膳食,就往乾宜齋飛奔過去。
衆人一見,心裏條件反射的要攔着,但是沒一個人敢邁開腿。
雖然慎掌事交代下來要阻攔夫人給場主送餐,可是……誰敢碰夫人一下啊,那不得被砍手砍腳?權衡利弊之下,還是關小黑屋吧。
顧二白一早上的勞動力可算沒白費,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終于趕巧了一回,在薔兒送餐送到齋門口的時候,攔了下來,擋在了前面。
薔兒見到她,自是驚訝萬分,但是骨子裏還是改不了怕她的本質,當即下了跪。
顧二白趁機瞥了眼她手中的膳食,徐徐問道,“都是什麽啊?”
“回夫人,當歸荸荠粥一品,水晶桂圓糕一份,碧螺春一壺,燕窩一盅……”
“行了行了。”
顧二白聽到一半聽不下去了,語氣裏十分嫌棄,“這都什麽啊?難道不知道清叔不愛吃糕點?還有大早上喝什麽茶啊?這個荸荠粥還可以,促進人體發育,拿來吧。”
薔兒有些驚訝的看她伸手端過去了那品粥,放在了本屬于厮衛的膳食裏。
場主本來早膳就不吃的,隻是老夫人強行要端來給場主吃,端進來也隻是擺設而已。
顧二白端過來後,美滋滋的看着自己木牒裏的膳食。
還是自己的這個好啊,滋補小米粥,肥雞白菜,鴨肉熏片,糗洱粉餐,小饅頭小鍋貼,桂花蘿蔔南小菜,清叔吃這些才會胖嗎~
某人心曠神怡的推門進去,不肖……一堵肉牆霎時間堵住了她的去路。
“……”
顧二白臉色瞬間沉的像那薄霧冥冥,聲音都有些咬牙切齒的。
“青茄子,既然我這一早能過關斬将來到這裏,就能用小米粥潑你一臉,我跟你說,這粥我熬了半個時辰,燙的能把人皮都掉半層,到時候你血肉模糊可别怪我,說不定粥水順流而下,弄得你滿身疤痕……”
青衣掌事聽到一半,早上吃的早餐都快到嗓子眼了,夫人真會惡心人。
“回夫人,場主已經用過膳了。”
他冷冰冰的道。
顧二白上去就是一腳,“薔兒還沒走遠呢你當我瞎啊!”
青衣掌事捂着生疼的膝蓋,簡直想哭,夫人的戰鬥力太強悍了。
見她作勢要打開小米粥的蓋子,青衣掌事立即閃開了,露出書桌後專注抒寫的男人。
場主,屬下盡力了。
顧二白的臉色在一瞬間陰轉多雲轉晴,臉上那笑容要多燦爛有多燦爛,要多迷人有多迷人,嗓音軟糯可人的簡直要融化冰雪,“夫君真勤奮呢,一大早練書法,來,同妾身用完早膳再寫。”
她邁着小碎步,身姿輕盈扭捏的走了進去,手中有條不紊的朝着桌子上擺放着各色早膳。
此時,就聽書桌邊一道陰冷至極的嗓音淡淡傳來,“阿慎,把府裏的下人都遣散了,這麽喜歡做活,就讓她一人全部包攬了。”
“喏。”
阿慎應道轉身出去,顧二白輕輕撅着嘴,擡眼吩咐道,“順便把門關上。”
青衣掌事條件反射的照做之後,才發現……夫人要對場主做什麽!
不對,他爲什麽要當心手無寸鐵的夫人會對場主做什麽啊?真奇怪,可是感覺夫人的威力莫名大。
“夫君說的活計,也包括伺候夫君的身子嗎?”
顧二白擺放好膳食後,悠悠轉轉的轉過身子,身段擺的極爲窈窕媚人,和勾人的音色有的一拼。
男人頭擡都沒擡一下,手中的狼毫在硯台裏輕蘸水墨,嗓音千年如一日的冷冽,“顧姑娘做事這麽不安分嗎?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的來獻身。”
顧二白唇邊輕噙着一抹吟吟笑意,緩緩朝他走過去,“夫君想到哪裏去了,難道伺候身子就隻是我吃那裏?也可以讓您吃早膳的。”
她的那裏說出來格外的甜,格外的有韻味。
顧亦清對她的撩撥向來沒有招架之力,尤其還是在早上。
本來是以書法靜心,可從她到門口後,就早已亂糟糟的不成樣子。
見他眉間有不耐的愠怒透出,顧二白輕撫過身子看他寫的字。
甯靜緻遠。
呵~靜不下來吧。
“顧二白,滾出去。”
“咦?清叔你今天的頭發怎麽格外的香啊?有種墨香的味道,而且還挺柔亮的……”
顧二白卻在不經意擡頭間觸到他的發絲,剛想好奇的摸一把,盈盈細腕便被男人死死抓住了。
顧亦清眼底一瞬間乍洩出的躲閃,看的顧二白狐疑不已。
------題外話------
你白開始開啓二十四小時離開她叔就活不下去模式……
相信過不了幾天,某叔就受不了了。
玲珑木:恕我直言,某人欠操,偶像大大您就滿足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