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的厮衛們紛紛嗔目結舌,站起來踉跄身形,又後退兩步,右邊的丫鬟們個個目瞪口呆,還未起身,就踩了互相裙子,磕磕絆絆。
青衣掌事擡起頭,手中酒盞瞬間砸落,清酒濺濕衣衫,還依舊愣愣的保持着空蕩蕩握着酒盅的姿勢。
小嫣張着嘴看向來人早已泛紅眼圈,手下按着桌角,蘊滿淚光的顫抖雙眸,道不盡其中激越。
劉管家乍然聞聲的時候,隻是不經意的轉身。
待到緩緩看見門口那道逆光人影之時,隻覺脊背一悚,渾身都震顫了起來。
老人家哆哆嗦嗦的伸手朝袖籠裏拿帕,擦拭着老眼昏花,心髒如雷般一跳一跳的,幾乎快的要引發厥心痛。
那是誰?那是夫人嗎?
一群驚不疊失了魂的人群背後,唯有店裏的老闆娘丈二和尚摸不着腦袋的看着顧二白,不明所以卻肅然起敬,尋思着這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在顧府人中引起滔天巨浪。
鍋爐旁,小魚兒嘴裏正津津有味的嚼着枇杷,冷不丁見顧二白出現後,腳步颠簸颠簸的走過來,圍着氣喘籲籲的小女人轉了兩圈,奶聲奶氣的咬着手指頭。
“娘,這位姐姐好美啊。”
“呵~”
顧二白疲憊的靠在門框上,昏天黑地的一個勁的脫力喘氣,還沒順過來氣來,聽到這句話唇角就溢出了笑容。
小小年紀嘴就這麽甜,以後必是可教之材。
然而,正是這一聲孩童之音,刹那間将所有人的神智都喚了回來。
……是真的,是真的,沒看錯,夫人回來了。
夫人終于回來了!
在坐的顧府全場仆人、家丁,幾十雙像被火燒了似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門口那一襲長裙小女人,每個人心底無不是含着萬分無法言喻的激動情緒。
那是一種激動到極點,興奮麻痹了大腦,不知該做如何反應,甚至連本能的言語都忘卻了的反應。
此時此刻,所有人滿腦子幾乎隻有五個大字在不停地漂浮來漂浮去——
場主有救了~場主有救了~場主有救了……
顧二白虛弱的按着門框,艱難的喘完氣後,又猛地咳嗽兩聲,擡起頭來望着屋裏的人,眼中閃着興奮的光,臉蛋被冷風吹的紅撲撲,張口朝着青衣掌事便焦急的喚道,“青茄子,碼頭渡口的那條船上上,有六個姑娘被販賣了,你快帶人去救他們!”
青衣掌事聞言,雙眸定定的望着她,根本做不出其他任何反應。
“?”
顧二白好奇的颦眉,見說完後,他好似沒聽見似的,當即急了,一個箭步跑上去連忙催促着,“你快去啊!還愣着幹什麽!再愣山賊就把姑娘們轉移走了!”
“我、我,夫、夫人……”
青衣掌事扭頭看着她,嘴巴跟不上大腦,哆哆嗦嗦的,兩隻瞪大的眼睛除了知道看她,什麽也不知道。
顯然是還沉浸在震驚中不可自拔。
顧二白愣了一下,這人莫不是想見死不救吧?!
也是,畢竟那些姑娘們和他也沒啥關系,不過沒看出來青茄子是事不關已高高挂起的人啊!
“你去不去!男子漢大丈夫一點狹義之心都沒有,你們這一群人高馬大的健碩漢子,朝山賊面前一站,光是氣勢絕壁就把他們膽吓破了!快去快去……”
顧二白罵了幾句,滿屋子的厮衛丫鬟仍是一臉不可思的看着她,然後她陡然黑着臉踹了青茄子幾腳,“快去!你給我去!”
腿上察覺到疼的青衣掌事,這才魂不守舍的連連點頭,順着她的命令,拎起刀劍出門。
顧二白滿意的看了看,終于笑了,朝着身後發呆的衆人道,“這才對嘛,你們也都去,看着幹什麽?”
話落,一群目瞪口呆的厮衛,也跟沒帶腦子似的點着頭,排着隊跟在青衣掌事後面出去了,飄蕩的神思一直在叫嚷:我是誰?我爲什麽要跟着慎掌事,我現在拎着劍要去幹什麽?
樓梯拐角處,劉管家定定的看着那副生動鮮活的場景,早已喜悅的淚濕滿裳,滿臉動容。
這般熟悉的聲音,暴力的動作,生氣的肢體,靈動的表情,不是夫人又是誰?
“場主,場主夫人回來了!”
老人家緩過神來,第一件事便是激動的轉臉提醒思念備至的主子。
本以爲場主的反應會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激動,不曾想……男人居然絲毫悸動的征兆都沒有。
“場主?”
他又試探般的喊了一句,但男人安靜的側顔線條依然紋絲不動,一雙深沉漆黑的眸子自始至終入神的打在那顆枇杷之上,像是出了神。
劉管家察覺哪裏不對,轉念一想便知大概場主又是想夫人想的入定了,便俯下身溫聲細細說道,特意将那激動克制了些。
“場主,夫人回來了。”
“……這次連你也聽到了?”
話落,空氣中有一瞬的停頓空隙,繼而男人嘴角輕輕扯出微哂的弧度,手裏緊緊撫着那顆絨絨枇杷,眼角潋滟出說不出的苦澀艱辛,抽動的厲害。
已經是多少次幻覺了,數不清了。
小白,你再不來……我就撐不住了。
“場主,不是幻……”
劉管家連連搖頭,還未來得及解釋,整個人便被身後的顧二白蹑手蹑腳的一把拉了過去。
“夫……”
“噓!”
小女人伸手在面前擺個噓聲的姿勢,嬌俏的面上滿是悸動和愉悅。
給清叔一個驚喜。
劉管家不住的點了點頭,抻袖揩了把老淚,默然揮手,将屋裏所有丫鬟小厮都差了出去。
老闆娘見屋中客人一時間都出了去,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似的,鬼使神差的抱着小魚兒也一起出了去。
驿站門闆輕阖的聲音傳來,驟然間,隻剩下滿屋甯靜的的燈光,和一襲悲怆的背影,靜的可怕。
習慣了這樣的孤獨,就是比死還難熬的日子。
顧二白咬着唇,輕手輕腳的走到男人背後,停住了身子,忽然像隻伺機捕食的獵物,雙手猛地摟上了男人的脖頸,胸間發出不可抑制的震顫笑聲,清泠泠的比翎雀鳥的歌唱聲還要來得動聽,驚豔了整個甯靜凄清的夜晚。
“哈哈哈哈~沒想到吧,我會在這裏出現!”
熟悉的聲音一出,驿站外,早有一衆丫鬟感動的圍聚在一起,嘤嘤的哭泣了起來。
男人的身形微不可察的顫了一下,她沒感受到,隻感受到鼻尖環繞入再熟悉不過的淡淡草藥香味,令人眷戀沉迷不已。
“啊……”
顧二白滿足的深吸了幾口氣,嬌嫩的小臉在男人脖間不停的摩挲着,嗓中自然而然的撒嬌道,“清叔,你說你怎麽就這麽香呢,香的我想一口吃掉你~”
她……又講新的話了?
幻覺也會有靈魂的嗎?
顧二白嗅着那惹人依戀的香氣,越抱男人越舍不得撒手,越抱越緊,緊的……終于感受到有點不正常,爲什麽感覺到懷裏的身子好似在陣陣發顫?
清叔很冷嗎?
“叔,我們回家吧,回家了就不冷了。”
“嘭~”
一顆枇杷落地的聲響清亮傳來,圓滾滾的果實從指縫中流出,躍下桌面,徑直滾落到小女人的腳邊。
顧二白感受到動靜,皺眉不經意低頭瞥了一眼,似乎沒察覺到什麽不對勁,可再擡起頭時,卻見男人早已偏過臉來,那雙看着她的深邃的黑瞳,灼灼的覆滿濃郁到化不開的柔情。
空氣霎時間凝住了。
兩張距離近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臉龐,緊緊環繞交織在一起的清淺呼吸,若有若無若即若離抵觸着的挺直鼻尖,仿佛下一秒就會如磁體緊緊相貼在一起的绯色薄唇,還有那兩雙因對彼此炙熱到無以複加的濃烈情感……
使這一刻,世界隻成爲他們兩個人的,隻爲他們綻放。
當我看見你時,燈光亮的紮眼,你就是全世界,全世界隻有你。
漸漸的,男人身後的景緻似乎都被虛化了,小女人從側面緊緊的抱着他,望着他的眸光漸漸柔弱下來,漸漸迷離溫柔,濃密的羽睫輕顫,喉間輕輕動了一下,本體的情不自禁驅使下,讓她櫻唇距他柔軟的绯色薄唇,一點一點,越來越近。
他的唇很軟,隻有她知道。
他的性子有多硬,身子有多硬,意志有多硬,他的唇就有多軟。
導緻吻你的時候,幾乎軟的能把你吻碎,讓你無法招架又甘願沉淪,像淬了毒一般瘋狂,哪怕死在他緻命的纏綿之中,都無怨無悔。
心髒在強烈的跳動,一寸一寸,緊逼着那誘人,越來越近。
小女人似乎徹底心猿意馬,意亂情迷了,隻想吻上那奪命處,纾解相思之情。
“小白,你上次不是說最近不會出現了嗎?”
卻不想,耳邊卻忽然傳來他低醇沙啞的嗓音,嗓音有些發澀,澀的顯得有些可憐,就像被抛棄已久的小狗,又見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