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我在裏面聽了半天,終于覺得你硬氣了一回,結果你還認爲自己錯了,”
林妍系好衣帶後,歎了口氣,緩緩蹲在她身旁。
“其實你們倆個誰都沒錯,就是彼此都愛的太過了,愛的太變态了,把一件原本很簡單的事情,變得無比複雜,當然,這也跟你們沒有真正在一起有關系。”
“沒有真正在一起?”
“就是,咳咳……”
林妍神色忽然變得不自然的咳了兩聲,還有什麽是一起睡一覺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就三天三夜。
她是親身實踐領會了這一真理。
“沒什麽,以後你就明白了。”
“那現在我該怎麽辦?天狼走了,他不理我了。”
月白石糯糯的問出聲,渾身都縮成一個球,唯有兩隻紅兔子眼露在外面,怔怔的看着她。
“切~”
林妍輕笑一聲,隻手摸了摸她絨絨的軟發。
“他不理你?放心吧,按照我這麽些年對風清上仙的理解,他頂多就是回去折磨自己一下,等明個到了,還得妥協,肯定會陪你去看祈雪殿的,他丫的就是被你吃死了。
到時候,你也就服服軟,女人最大的優勢就是要學會示弱,跟他好好解釋解釋,就說你想要祈雪殿是因爲想當做嫁妝一起嫁給他,他一感動,這就變成了一樁喜事了。
到時候上仙頂多罵你兩句白癡就好了,不過你就是再婚難逃了,我呢……就靜靜坐在鸾鳳宮内,等着你們的喜帖了。”
“真的嗎?”
月白石的眉眼不期然動了動,露出了一絲笑容,像滿地的霜雪中開出一朵绮麗的小花。
“真的,還是笑起來好看,我跟你打賭,來個狠的,就拿紫薇那個小賤人的長短……”
“林妍!”
話未說完,遠方黑幕色的天際邊,傳來一道優雅而不失兇殘的嗓音,直吓得林妍渾身一個哆嗦。
這小賤人神出鬼沒的,不會一直躲起來偷聽吧?
這麽巧說到他子孫根,就開口了?
林妍沒搭話,月白石疑惑的轉臉望着黑漆漆的遠方,“好像是紫薇仙君的聲音。”
“還不過來,等我過去給你施加‘鞭刑’呢?”
别有意味的悠森的威脅聲又傳來,林妍吓得渾身又是一哆嗦,這個小婊砸!一天不拿他那玩意說事就蛋疼。
月白石微微轉過臉,睜着懵懂又憐憫的眼睛看着林妍,“公主您還是快去吧,沒想到您的境遇都這麽慘了,還來安慰小白,小白心裏真是過意不去,快回去吧,免得晚了還要被鞭子抽打。”
林妍看着她情真意切的勸導,嘴角不經意抽了抽,“你……你是認真的嗎。”
“啊?”
“行了,去問你家狼吧,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林妍便以光速消失在了茫茫黑夜。
“夫君,娘子來了~”
“我同意你出來了嗎?還學會撬鎖了,大半夜出來,凍着沒?”
“沒有,特别爽~”
“回去讓你更爽一點。”
“讨厭~”
遠遠的,月白石聽着那琴瑟和諧的愛侶之語,嘴邊慢慢生出一抹笑容。
——
翌日,辰時。
牡丹苑,香神府邸。
“上神,你今個可真美啊~”
“今個是承下祈雪殿的好日子,本宮自然要打扮的風風光光前去,想她月白石區區一塊低賤之物,居然敢搶了本宮的男人,那本宮又豈能手軟,任人欺淩,今日就非要她嘗嘗誅心之刑。”
梳妝銅鏡前,司令香女悠悠然在鬓角簪上最後一根翠玉流蘇钗,陽氣嬌矜的下巴,脂粉過甚的輕蔑的嘴角,弧度愈扯愈大。
此時,從外面匆匆跑進來一小厮,神色倉皇的附在她耳邊,低聲嘟囔了一陣。
“什麽?”
香女聽罷,豔麗的容顔上頓時喜不自禁,“風清這麽早就到祈雪殿了,真是太好了。”
一旁丫鬟聽了,凝眉擔心道,“上神,萬一風清上仙是被月白石說動了,在祈雪殿在等……月白石的呢?”
“那又如何,本宮怕的就是他不是在等月白石。”
香女大笑着,滿頭的珠钗步搖都在搖晃,“現如今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說罷,便将方才報備的小厮呼來,“速速到劉海宮前大肆宣揚,就說今個是月白石承下祈雪殿的大好日子,越快越好,不得耽擱。”
“喏。”
下侍退去,小丫鬟這才倒吸了一口氣,随即像明白什麽似的,朝着香女豎起大拇指,“上神當真好計策,那咱們現在該當如何?”
香女妝罷,娉娉袅袅的婀娜起身,對着鏡子擺出了個千嬌百媚的笑容。
“自然是去祈雪殿了,上仙可是在那裏,候着許久了呢。”
“好。”
——
巳時,天際紅彤彤的豔陽終于徹底從崇山峻嶺之中露出了笑臉,漸漸東升,照的天河堤壩一片明亮。
月白石蜷縮在角落裏,緊阖的雙目被一縷強光刺傷,微微挑開眼皮子,才發現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褚褐衣袍。
這是誰的?
月白石打了個哈欠,拿着衣服低頭疑惑的嗅了嗅……天狼的味道?
天狼昨天晚上又折回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小女人疲憊的臉蛋上終于露出了情難自禁的笑容。
果然,她就說天狼一定不會狠心撇下她的。
扶着酸軟的腿,月白石雙手緊緊攥着袍子,撒開腳步就要朝天狼星宮跑去。
不想,身後大椿樹伸長樹枝,牢牢的把她提起來了,“小白,你走錯方向了。”
“嗯?沒錯啊,我就是要去找天狼~”
大椿樹溫藹一笑,“奶奶知道,上仙拂曉之前來過一趟了,說是等你醒了,在祈雪殿等你。”
“祈雪殿……他、他同意了?!”
月白石聞言,像是想到了林妍的話,眉眼間乍現出不可思議的靈動,一時間被感動的鼻子都有些酸澀。
天狼是爲了她退步了嗎……
大椿樹看出了她的心思,緩緩的點了點頭,“行了,傻孩子趕緊去吧,别讓上仙等久了。”
“嗯。”
月白石狠狠的點了個頭,忙不疊的朝着天行宮西側的祈雪殿跑過去。
等到了祈雪殿,她立馬就跟天狼求婚,求他嫁給自己,不……是娶了自己。
這樣她就可以永遠和他住在一處了,她才不在乎什麽祈雪殿,什麽月白仙子,隻要能堂堂正正的嫁給他,和他白頭偕老,永結同心,她别無所求。
一路狂奔,暢通無阻,很快便到了祈雪殿偏院。
月白石停下紊亂的腳步,好生整理一番衣襟,長呼一口氣準備推開金絲楠木大門。
“天河石!”
不料,隻手剛想推開院門,身後便傳來一聲粗犷高昂的呼喚聲,帶着幾分急切的意味。
月白石背影被吓得顫了一下,随即眯着眼奇怪的轉身打量着。
隻見身後不遠處,赫然站着一個身材高高大大,穿着講究得體的男子……那是劉海?
逆着光,若是不仔細辨認,她還差點沒認出來,确實不怪她眼神不好,實在是劉海今日的裝扮和往常大爲不同。
褪去了一貫方面砍柴的粗布麻衣、千年搭配的金石斧,男子今日披上一襲紫青滾邊祥雲袍,腰系玉帶,手持畫軸,袍繡紋理,腳踩千層鐵革。
就連平日裏零散不加修飾的鬓發,今日都梳洗的整整齊齊,被一根上好的羊脂白玉插的結結實實,乍一看,雖無九重天上仙君一般俊逸非凡,也是儀表堂堂,魁梧健碩的俊帥男子一枚了。
他今日穿成這樣是準備參加什麽重大的場合?
月白石怔愣在門檻之際,男子遠遠的已經健步如飛的跑了過來,略顯古銅色的兩頰透出幾絲誠摯的笑容,聲音還帶着點喘息,“那個……石頭,聽說今日是你承接祈雪殿的好日子,我特來祝賀你。”
來祝賀自己的?
“哦哦哦。”
月白石見他打扮的如此隆重,心裏也莫名肅然起敬,覺得這是一件重大的事情,略略收回了推開院門的手,不好意思的撓着頭笑了。
“看我疏忽的,光顧着自己來看房子了,這本都是你的功勞,我應該親自登門拜謝的,還讓你費心趕過來。”
“不不不,主要是姑娘心誠,感動了王母娘娘,劉海隻不過是舉手之勞,我……”
劉海連忙推脫,被她誇了也不好意思的笑了,支支吾吾半天,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把身後的畫軸拿了出來。
“這個送給姑娘,希、希望姑娘喜歡。”
月白石見他面色羞赧,不禁疑惑的低頭,看着男子手裏拿着卷在一起的流雲長幅卷軸,納悶道,“這是什麽?”
劉海濕了濕唇瓣,雙手攥緊了畫軸,面上有幾分緊張,額間隐隐的也沁出一層汗,“這是……這是劉海爲姑娘做的畫,已經練了很多天了,挑來選去,都是最後的這一幅畫最好,還望姑娘笑納。”
他這樣說,月白石方方伸出去碰畫的好奇手,不期然往後縮了一下。
送給她的畫作?
天狼昨晚好像說過,不喜歡别的男人送給她東西,祈雪殿已經是個例外了,他都已經爲她退步了,那麽這幅畫……更是萬萬不能收的。
“你怎麽忽然想起來給我送畫了?”
月白石想着,擡頭打岔尋思着推脫掉,卻不想,擡眼的一瞬間卻被男子灼熱的眼神吓得臉色一白。
“我、我臉上有東西嗎?”
她張口結舌的問道,這種眼神……再熟悉不過了。
天狼最初就是用這種眼神看的她,可是劉海不會吧?她和劉海不過是幾面之緣嗎,天上這麽多年輕貌美的仙子仙娥,沒道理會看上自己啊。
見她不自然的扭開眼,劉海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連忙撇開滾燙的臉頰,說話間故作自然。
“沒……沒有,是劉海唐突了,劉海剛才就是忽然想起,這畫中的模樣和姑娘您确實是九分相似,劉海的記憶不會出錯的,姑娘就收下吧,權當朋友送的喬遷賀禮。”
記憶?單憑兩面之緣分,就能将人臉記得一清二楚了?
他越這樣說,漏洞越百出,将月白石心中的些許疑慮都坐實了。
不管他對自己何種感情,這畫是無論如何也受不得了。
“那個……劉海,謝謝你的好意,本來這件事就是我應該謝你的,怎麽反倒來還讓你送禮。
你這禮,我是堅決不能收的,待我承下這祈雪殿,一定親自設宴款待你。”
她拒絕的言辭顯得很生硬,正如此刻臉上的笑容一般,句句都寫滿了婉拒之情。
劉海眼底的灼熱的光芒漸漸黯了一大半,不肯收嗎?
爲了這幅畫,他廢寝忘食,勞累了一日,回到殿裏就是撲在書房勤練筆墨。
可現在就算連這點機會,她都不願意給他嗎?
雖自知自己和風清上仙的距離十萬八千裏,遠不可比拟,可是他居然到了連個送禮物的資格都沒有嗎?
“小白。”
久久,男子低着頭,忽然悶悶的喊了一句。
月白石脊背幾乎是震了一下,如芒刺在背。
他從來不都是喊自己天河石或者姑娘的嗎,而且那樣的稱呼也比較符合他們之間的關系。
“怎、怎麽了?”
“我知道我遠遠比不上風清上仙……”
“……”
男子毫無章法、滔滔不絕的說着,話意裏大多是貶低自己,擡高風清上仙的意味。月白石聽着,半個身子靠在院門上,心裏驚呼完了,他爲什麽要拿自己和天狼相比,莫不是要告白了吧?怎麽辦?
一定要阻止他。
一來萬一他真的要告白了,既是自己的恩人,又是自己要拒絕的人,場景實在太尴尬了。
二來是天狼就在祈雪殿裏,萬一劉海糾纏起來,鬧大了動靜,天狼那個醋壇子,看見了一定會誤會的。
“沒有、沒有,劉海你聽我說,你特别好,真的。
你和天狼不能一概而論啊,他生來就是九重天上的仙君,得天獨厚,而你本是一介凡人,即使他功績卓著,品貌不凡,可是你也堅韌不拔,勤奮刻苦,憑着自己的努力飛升了。
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你就是最好的。”
“真的嗎?”
劉海沉浸在被拒絕的懊惱中,乍一聽到這番贊美,眼底忍不住升騰起一絲光芒。
月白石睜了睜眼睛,點頭,“真的啊,那個……劉海啊,王母娘娘的聖旨就快到了,有什麽話,等我承下祈雪殿再說好不好?”
她話裏敷衍的态度太過于明顯,任誰都能聽出來。
不過是被發了張好人卡。
劉海意識到這一點,低頭輕笑了一聲,仔細聽才能聽出其中的嗤諷。
是啊,隻是安慰打發自己而已,不然自己還以爲,癞蛤蟆真的能吃到天鵝肉嗎?低賤永遠是低賤。
“好。”
他漫不經心的應道,好似沒有一絲情緒。
月白石終于松了口氣,手朝着裏面指去,面露欣悅笑容,“那行,我先進去了。”
“好。”
劉海強笑着點了點頭,黯淡的目光更加黢黑。
他其實早就注意到了,她手裏一直緊緊的攥着一件男人的衣袍。
那是……風清上仙的。
可笑嗎,風清上仙随意的一件衣裳都被她如視珍寶,而自己沒日沒夜趕出來的畫作,卻被如棄敝履。
教他如何甘心。
月白石,我也不想聽香女的話,同那種污穢的人同流合污,用卑鄙的辦法得到你。我隻是純粹的喜歡你,想要離明媚近一點距離,可是我做不到被你完全的冷落忽視,眼睜睜看你嫁給别人。
别怪我。
“小白。”
月白石長舒一口氣推門入院的時候,不期然的又被身後男子叫住。
“怎麽了?”
月白石怔了一下,輕松的面容中帶着幾絲難以察覺的警惕,不會不想善罷甘休吧?
劉海微微擡起頭來,面上早已斂去了方才的陰暗表情,恢複了往常大大咧咧的憨厚模樣,“看你緊張的,方才是在跟你開玩笑呢,還當真了。”
“啊?”
月白石沒反應過來,滿眼奇怪的望着他,“開什麽玩笑?”
劉海走上來。
“這幅畫啊,是我給你和風清上仙備的新婚賀禮,最近全天宮都在傳你們的愛情佳話。
我尋思着,王母娘娘肯賞賜給你這座祈雪殿,想必也正是知道你與上仙好事将近,作爲朋友,我特地作了這幅畫送給你們,你不會不拿我當朋友,連這份心意都不肯收吧?”
他話鋒和措辭都轉的太快,月白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腦袋,不知道這到底那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
劉海見她愣住了,微微一笑朝她遞過去畫軸,“不信你看看。”
“好。”
月白石見他如此爽朗,點了點頭,便接過畫軸。
靈巧的一雙手熟稔的将那根綁在畫軸外的絲緞解開,一幅長達三尺的流雲畫作就這麽驚豔絕絕的展現在眼前,曲婉靈動,躍然紙上。
上面展現的,正是那日天狼從凡間歸來,帶她一起回星宮,途中騎着大白鵝飛的畫面,筆墨精湛,惟妙惟肖,就連坐騎連大白鵝的表情都刻畫的生動别緻,白鵝之上,天狼抱着自己,兩頰現出的笑靥更是迷人。
月白石看的呆了,這一定是她收到最好的大婚之禮。
面前,劉海看着她眼底毫不遮掩的驚喜怔愣之情,面上擠出來的笑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閃即逝的陰詭。
他的法術低微,一般障眼法持續時間不長,怕是堅持不了幾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