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堂之上無國事商議,均是雞毛蒜皮、豐收捷報,衆臣優哉遊哉養美姬、聽小曲,好不快活,民衆坊間無生計憂愁,便有瓦子勾闌、八卦娛樂業就開始盛行了起來。
方方興起時,各派輿論言談都是一片祥和甯靜之景,就連平時因爲小雞啄蒜苗、母豬拱白菜扭打在一起厮殺的李大爺和王二娘的意見,每每都出奇的統一。
譬如咱們長儀王朝享負美譽四人組:坐擁萬衆愛戴的第一和善帝——楚唯钰,骁勇善戰的第一大将軍——少施澤,貌美如花的第一美人——蘇槿汐,富可敵國的第一場主——顧亦清。
這四人,可謂是羨煞旁國的國寶級人物。
當然,後來林妍因爲在普陀寺祈嗣大典上露了面,裝的一手的溫淑賢德、母儀天下,就此得名長儀第一慈美後——林妍,皇上與皇後娘娘珠聯璧合,佳偶天成。
算是在國寶中又添一員,皇子臻兒被譽爲長儀第一萌寶都是後話了。
說來說去,那是榮安都城的美事,身居嘉成的工商士農們,心裏都暗暗期盼自己的場主和夫人也能來個相敬如賓、鳳凰于飛,傳頌出一段盛世佳話,就算不能蓋了皇家威風,也要并肩起坐,方顯得場主這樣千年難得一遇的人兒不俗品位。
然而,這個美好的夢想還未成型,就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裏,嘩啦一聲,被主人公親手打碎了。
這天。
顧府準夫人從乾宜齋中沖出來,手中握着夫君的鞋底子,追着不知名丫鬟打了二裏地的故事,不期然流了出來。
有目擊者看到夫人發髻绾了一半,盡數散下,面目猙獰,神情兇悍,實在……驚悚。
究其原因,有知情者道,該丫鬟在夫人面前說了場主出府私會萬嘉千金的事情,這才惹怒了夫人,滿腔怒氣無處可發,遂要毒打下人洩憤。
衆人歎。
這自古以來,男子三妻四妾、兒女成群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更何況是場主這般萬裏挑一、絕無僅有的人兒,府中後院就算是趕上了皇帝的三宮六院,那又有何不可?
夫人着實大題小做,心胸……
于是,不知這個封号是從誰口中先傳出來的,也不知是誰先說的,反正嘉成第一妒婦——顧二白。
這個傳言就這麽散開了,速度之快,僅僅隻用了半個晌。
晚間便有好事者前去慶家,訪問二白身心健康,這才方知原本的‘顧二白’早已更姓随其父爲‘慶’,曰慶二白,爲了就是避免城門失火,殃及魚池。
慶家阿娘倒是緊張的不行,左右在門口踱步半天,嘴裏喃喃着‘小白不是這樣的人’
看門阿黃便将再來訪的人都叫喚的不敢上門了。
水榭園。
顧二白手冒青筋,緊緊握着鞋底子,直把千層底都給捏的扭曲了,看上去和神情一般猙獰,她咬着牙朝樹上的人大喊,一字一頓,“我數三下,你再不下來,馬上就讓人把這棵樹給砍了,把你拖到暴室,亂棍打死。”
樹上,小嫣攀着樹枝子,早已吓得那叫一個噤若寒蟬、涕泗橫流,唯恐抖的動靜大了點就會掉下去。
一聲聲虛弱的喚着,“夫人饒命啊~小嫣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了……”
身後,一大群顧府的丫鬟小厮、掌事厮衛們,均緊緊挨挨湊在一起,膽戰心驚的看着這幕,卻沒一個敢上去攔的。
誰敢啊?
夫人這暴脾氣,生起氣來,分分鍾郡主沒了、丫鬟橫屍暴室、厮衛流落柴房,現如今看這架勢氣性又是不小,倒不如犧牲一個小嫣給夫人解解氣罷了,免得還會牽扯到其他人。
顧二白在此之前,是絕對不知道自己的名聲在衆人心中,早已狼藉至此。
惡懲丫鬟之事傳到荔園,薔薇二侍慌忙跪地報備,聲稱夫人将一丫鬟追到樹上去了,揚言要拖到暴室,砍成八截。
老夫人聽了,當場一口汴州新茶噴到了籠子裏的正在講故事的玉絲翎雀身上。
劉管家訝然,聽罷抻着袖子就要出去緩解狀況,老夫人堪堪回過神來,伸手一把攔住了他,皺着眉頭好生問她,“薔兒,乖媳不是這麽不懂禮的人,你且詳細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下人莽撞觸怒了夫人?”
薔薇二人相視一眼,隻将水芙姐姐所言之語一字一句朝老夫人顫巍道,“聽說是……小嫣将場主去看萬嘉千金的事,告訴了夫人,夫人……大怒。”
聽到這,老夫人方方像明白了什麽似的,捏過帕子徐徐擦了擦嘴,再開口語道意味深長,“這事,乖媳不是知道的嗎?是不是小嫣那個嘴笨的,又不知輕重的添油加醋了?”
雖然這樣說,她還是擡頭順着花窗朝外望,見夕陽有垂暮之色,便喃喃自語,“天色不早了,乖媳是不是覺得清兒去的太久了?”
清兒善妒,那是男人對自己女人的貪欲重,況且女子本就應該以夫爲天,爲一人所占,可乖媳,自上次宴會上悠然一事來看,的确也得了清兒真傳,心裏别扭了起來。
不過這個清兒也是,怎麽一去去了這麽久?從早上到現在,晌午都沒回來用膳,看他之前的态度,也不像對萬嘉這事很上心的樣子啊。
夫人醋了。
一旁,劉管家聽了薔兒的報備後,意識到了這一點,不知爲何,暗暗的抿着嘴在笑,還不經意将心中的想法都說了出來,“場主若是知道,該高興壞了。”
得趕緊通報。
“劉晏你在說什麽?”
身旁,老夫人好奇的聽他在那裏呢喃,不禁疑惑的問道。
“哦~”劉管家趕忙回過神來,斂了斂眼角眉梢的笑道,“既然如此,不如老奴去勸勸夫人,畢竟這小嫣身份特殊,就算了說錯了話,總不好就這樣沒了,跟慕南老祖不好交代。”
老夫人聞言,思慮一番,沉沉的點了點頭。
“也是,這巫祝除了皇室外,旁人的确是不能亂動,況且慕南家族預言十一代傳人必出經典,如今小嫣淪落在顧府爲奴,就算日後成不了大氣候,我也得保她一世平安,方才對得起故國。”
“我還是同你一起去吧。”說到最後,老夫人拄着禅杖要起身。
“欸~”劉管家連忙擺手拒絕了,擇了個好借口,“夫人必定是不願讓老夫人看到這一面的,由老奴出面即可。”
老夫人想想也是,便點頭作罷。
劉管家轉過身子時,搖搖頭無奈的笑了。
顧二白算是與小嫣杠上了。
閑閑的靠在樹上,揚言等她掉下來摔死。
衆人戰兢之時,有膽大的狗腿子上前遞上茶水闆凳,還有扛着斧頭要把樹砍了,弄死小嫣給夫人解恨的。
這壞人,要麽你敬而遠之,要麽你同流合污,爲奴的均深谙此道。
可大家夥心裏都像明鏡似的,夫人這在場主面前裝的萌萌哒的小白兔,背地裏對他們下人确實如此窮兇極惡,果真是有兩副面孔。
顧二白手裏擺弄着他夫君的鞋子,垂下的目光若有若無的看着人群之外的水芙,眼角微微輕笑。
“夫人,夫人,老奴可算找着你了。”
劉管家一路氣喘籲籲的從人群外跑過來,伸手自然而然就要接過她手中的鞋底子。
顧二白眼皮子一挑,陡然收了回去,拔高嗓音尖銳道,“怎麽?劉管家好大的架子啊,場主不在府裏,現在我連個懲治個刁仆的權利都沒有了?”
聞言,劉管家愕然愣住了,夫人今天……是有點不對勁啊。
這醋噴湧的有點來勢洶洶。
身後衆仆從聽的劉管家都被這般絲毫不留顔面的訓斥了,個個更吓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甚至有點後悔來圍觀了,夫人不僅有兩副面孔,而且這兩副相差還挺大,以後有苦日子過了。
人群中,水芙見勢也跟着低下頭,唇邊緩緩勾出一抹譏諷。
市井小民就是市井小民,永遠登不上大雅之堂,骨子裏低賤肮髒的氣質永遠也洗不掉,有的隻不過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手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