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水芙才慢慢擡起頭來應道,起身要去端她手下的水,“水涼了,奴婢去給娘娘換一盆。”
顧二白餘光瞥到她的面龐,微微愣住了。
這姑娘倒是長得倒頗有幾分韻味。
“不用了,正好你去歇着吧,讓别人進來,我看你好像一夜未睡,眼圈都有些烏了。”
“好。”
水芙一愣,連連點頭去開房門,一衆候在外面的丫鬟魚貫而入。
顧二白洗完臉靜靜坐回床上,幾個丫鬟過來給她穿着衣裳、屐鞋,擺拾首飾、發髻。
重疊人群之外,水芙還沒有走,站在那裏好似在發神,卻不知是門外的陽光打進來過亮,還是距床榻有些距離,丫鬟眼角那熬出來的淤青已經沒了。
顧二白無意收回目光,見被褥裏鼓鼓囊囊一處,伸手掏出來一個尚溫的湯婆子,眼角處柔軟了幾分,“現下幾時了?”
“回夫人,現下已有未時。”
半蹲下來給她系腰帶的小丫鬟恭敬答道。
未時?都下午了……
顧二白驚訝的朝窗外看着,太陽正南偏西,果然時辰不早了。
“場主呢?”
“場主現下在荔園,和皇上皇後娘娘、夫人一起用餐,吩咐奴婢們若是夫人醒了,就梳洗打扮帶過去,若是沒醒,場主就等您醒了,親自下廚。”
丫鬟話落,顧二白手中還捧着湯婆子,不自覺的笑出了聲,輕輕調侃一句,才發現嗓子有些啞了,“他這是要當煮夫啊?”
衆丫鬟們見夫人乍一笑了,竟比園子裏那初初盛開的秋海棠還要豔麗明媚上幾分,不由的個個也都寬了心,放開了奉承。
“場主對夫人,那可真是放在心尖尖上寵着的。
以前閑時,場主總愛往書房、藥閣或是溫園裏去,要不常年就都是在外的,現在恨不得每一時、每一刻都能呆在夫人身旁。”
正系着腰帶的丫鬟,從碟盤中拿過一枚冰花芙蓉玉,給她配上,上面雕琢流雲百福,甚是符合夫人氣質。
本以爲自己這一番讨巧的唇舌,會讓夫人喜笑顔開,沒想到一擡頭,看到的竟是夫人的笑靥漸漸凝在了臉上,望着一處矮櫃,神情有些癡惶。
“我記得……清叔不喜歡别人進他的房間,否則就要把裏裏外外的東西都換一遍,你們……”
“無妨,夫人有所不知,自從您住到府上後,場主的性子就大不同以往了呢,就打昨天天來說,場主居然早早的起來,到後廚請教楊師傅煮羹的秘方。
可把楊師傅吓壞了,昨個加上今個,一天都跟人炫耀呢。
我聽老人家說,有些人天生來性子就冷,但就算再深再幽冷的山谷,終有一天陽光會照射進去,夫人就是場主的小太陽呢~”
“對啊對啊~奴婢們從來沒見過這些日子的場主,以前場主就像那高高的雪山,隻可遠觀,現在就算咱們進了屋,場主也不會生氣了~”
“場主一定是都把注意力放到夫人身上,就沒有空子管别的事情了。”
齋裏,一衆丫鬟們讨論起來,就如熱水一般鬧騰溫暖,顧二白笑了笑低下了頭,雙頰處的莞爾漸漸消失。
那如果太陽,隻是無意路過呢?
她又想到他那般瘋狂的摸樣,無法想象有多絕望才能造就那樣的恨。
她從來都不是他的太陽,是将他推向更深深淵的那隻手。
荔園。
顧亦清陰冷的目光在楚唯钰和林妍之間打轉,并不是因爲這對皇家夫婦在堂而皇之的秀恩愛,而是因爲……
“小钰钰,你快跟場主說吧,我都快被這眼神凍死了,冰山鼻祖級别,臣妾這小心髒實在承載不住這麽強大的負荷。”
林妍身闆筆直的坐着,頭皮都被盯的都有些發麻,小手暗搓搓的鼓搗了一下楚唯钰。
場主高冷的名号果然名不虛傳,光憑着這一雙眼睛就能把人做成冰淩,殺人于無形。
身旁,某皇風輕雲淡的夾起一塊嫩豆腐送到她嘴邊,嗓間淡淡吐出幾個字,“清兄昨日把貴夫人放在山頂吹風,受了風寒,朕昨晚給她服了顆定心丸,好生睡一覺便無礙了,不必言謝。”
“啊?乖媳不是貪睡,是着了風寒了?”
對面,老夫人一聽這話,原本平和甯靜的面色登時變了,放下手中的筷子就要起身,“薔兒呢?快扶老身去看看乖媳。”
“不用了。”
此時,顧亦清周身散發着冷氣,陰涼的來了一句,嗓音裏顯然還存着深深的怨氣。
不是因爲别的,隻是因爲被困在這裏太久了。
老夫人滿眼疑惑的望着他,怎麽就不用了?
男人又補了一句,埋頭自斟自酌,“小白體内有上香草,受不了風寒。”
林妍眼珠子默默的轉向身旁的某皇,“……”尴尬不我钰钰?被揭穿了。
老夫人拄着拐杖納悶,“那剛才皇上說……”
飯桌上的氣氛一時詭異的很。
林妍一顆羞恥的小心髒,是承受不住這麽尴尬的氛圍,尤其是場主的寒冰攻勢,就像一座雪山矗立在你身旁,就問問你受得了嗎?
全場靠着皇上的臉皮撐着。
于是,某娘娘十分尬的幹笑了兩聲,伸腿就準備逃之夭夭,“我出去洗個手,剛才沾到醬汁了。”
老夫人笑着客套道,“皇後娘娘不必這麽麻煩,旁邊就是清水。”
林妍望着身旁的清水,有些爲難的笑了笑,不,老夫人我這旁邊是您冰山兒子。“我還是出去吧,衣裳上也到處都是。”
老夫人,“……”老身眼睛花了嗎?怎麽沒看見到處都是?
林妍不由分說,忙不疊的逃了出來,走到長廊裏舒坦的長呼了一口氣。
小白妹妹怎麽還沒醒?定心丸有這麽大的藥效啊?怕是她本來就能睡,嗯,肯定是屬豬的……
小林子跟着從荔園裏出來,擺着佛塵滿臉無奈的看着她,“娘娘您就跟場主說昨晚顧夫人睡覺發了悸,不就行了?獨留皇上在那面對暴風雨太不厚道了。”
林妍見他跟自己混時間長了都會說流星雨了,默默的白了他一眼,賞了句,“你懂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