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白抓住他的袖子,“那我該如何度?我每日吃齋念佛,誦讀經書,不作奸犯科,廣積善德還不行嗎?”
“天劫已定,恕我佛無力。”
顧二白癱坐在那裏,渾身無力,像是一個被抽走靈魂的玩偶,“說來說去,還是無用。”
“施主不必死心,生而爲人,要永遠在災難中保持一顆擁有幸運的心,要永遠記得,邪不壓正,一切皆有可能。”
“什麽意思?”
“時刻留意你的夢境和你身上的那兩件靈物,世間沒有什麽是必然的,或許它們能爲施主指點迷津。”
“珍珠和追蹤鏡?”
老和尚輕輕點了點頭,“老衲天機盡洩,望施主切勿辜負,坦然面對,否極泰來。”
“别的我都不求。”顧二白跪在那搖着頭,“隻求你告訴我,我就求求你告訴我,清叔會不會因我出事,哪怕他不要我了我都無所謂,我就問……”
顧二白死死拉住他,語氣急到舌頭打結,表述不清。
老和尚心善,看不得落淚,隻是搖了搖頭。
顧二白看着,立即破涕爲笑,她不停的重複着,伸手揩着淚,“沒事,他沒事就好。”
“施主切記,今日走出這靜心齋,權當一切都爲發生過,命數不可更變,否則……”
“我知道,不會的,隻要他沒事,一切都無所謂。”
顧二白起身,臉上滿是欣慰的朝靜心齋外面走着。
隻要清叔無事,她真的無所謂。
“施主心中所在乎之人,就隻有場主一人嗎?”
顧二白走到門檻之時。
身後,蓦然傳來老和尚一聲悠悠沉沉的提醒。
“施主,想清楚,到底該如何抉擇。”
顧二白倏忽怔住了。
她一手扶着門框,雙腿發軟幾乎要跪在門前。
女子擡起頭,望着黑黢黢的夜色如一塊巨大的幕布般籠罩而來,四面八方,捂的嚴實,像是要将人逼得窒息。
老和尚抻起佛珠,口中低聲念着阿彌陀佛走了出來。
“我佛慈悲,弟子今日洩露天機,當于聖殿跪拜九九八十一日,洗清凡塵塵埃,願所助苦主能順利渡劫,不再受誅心之苦。”
他路過顧二白的時候,被顧二白倏的一把抓住了。
女子長吸一口氣,夜色如水,映的她面容決絕。
“真的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久久。
老和尚隻低聲一句,又聽得道了聲阿彌陀佛,便出門遠去,再不見蹤迹。
顧二白踉跄出了院子,順着崎岖山道下行,夜色朦胧,身影跌跌撞撞,待她爬上轎子的時候,面色已蒼白如水。
靜心院的衆厮衛穴道被解開,左右尋遍整個寺廟,都未見高僧,最後在山下轎中發現了夫人好生安睡,也便放了心。
顧二白斜躺在長椅鋪陳的雕花駝絨毯上,清涼的眼淚順着一邊,簌簌流淌,蔓延成災,濕遍了半張臉,身上覆蓋的是男人放在轎櫃的備袍,被隻手死死的抓緊衣襟,牢牢的攏向自己,将身體每一處都裹勻實。
幻想着是他在擁抱着她,那麽溫暖有力,什麽都不用考慮。
她閉上眼睛,手中捏的是阚星辰贈予的香囊。
‘家師曾承煉丹寨門下,粗通命數之法,日前見星辰繪姑娘畫像,掐指得知姑娘命有一劫,必躲不過,屆時與至親反目,大難臨頭,孤立無援。’
至親反目……果然是清叔麽?
她從來都不敢想,到底會是什麽,才能讓她同他反目。
‘施主心中所在乎之人,就隻有場主一人嗎?’
不,在夢中,她看到了好長好深的一條河,橫南貫北,穿越古今,于最湍急的中間,有個熟悉人影在掙紮起伏,一聲聲急促的呼喚着,“救救我,救救我,二白,你救救我!”
那是伴她從小到大的聲音,她怎麽割舍的下。
可同樣,玉米地中,男人恨的紅了眼睛,狠的發了狂,那嗓音前所未有的決絕,“顧二白,我讓你走!我讓你走……”
‘紅漆大門兩頭開,鐵柱石墩立起來。金光閃閃寶銀钗,惡犬匍匐撞入懷。’
‘清叔,那是哪裏?’
‘金庫。’
‘下面有河嗎?’
‘有,青石河。’
‘奶奶,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問我怎麽樣才能與清叔長相厮守。’
‘傻孩子,奶奶已經回答過了啊。’
‘你記住,不要碰水,永遠不要碰水。’
“施主想清楚,到底該如何抉擇。”
兩個完全的對立的聲音一齊湧入她的腦海,瘋狂的逼迫着她做出抉擇,恍若陣陣魔障。
誅心之術,在于取舍。
這世間最簡單的便是選擇,最難的還是選擇。
恍然間,女子手中緊緊捏着的那枚香囊潸然墜落,碰到了腰間一處碧玉羅瓶,瓶子裏裝着的是一粒丹藥。
‘一個月前,家師掐算出場主今年命有一劫,不知是福是禍,恰逢壽宴,特派鷹潭前來相助,今日見到姑娘,這藥瓶晃動,像是遇了主,若是姑娘認爲,這劫數與你有關,便收下這顆噬魂丹。’
噬魂丹,吞噬這世間最深的執拗,最炙烈的情。
原來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這本是一個偶然,一場悲劇。
她問他,‘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高僧喃喃,“除非這世間,查無此人,大悲咒失效。”
霜降露凝,天色漸晚,馬車辘辘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