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白望着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沒由來輕嗤一聲,“師傅莫不是在拿我打趣?以你這出神入化的功夫,未動分毫就能将嘉成赫赫有名的厮衛全全制住,現下還用剛才那個愚蠢的圈套做借口?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阿彌陀佛。”老和尚豁然一笑,“施主聰慧,是老衲愚鈍了,老衲隻是想以品茶之名,奉施主爲上上賓請入靜心齋,并不想強人所難。”
“好一招請君入甕,連人都給我定住了,還說不是強人所難,出家人倒是講究冠冕堂皇。”
顧二白輕蔑的笑了一聲,腳下有意無意的搓着幹枯的樹葉,像是在思考着什麽,不管他是出于什麽目的,面對這樣一個強大的對手,她是逃脫不了了。
夕陽的光輝斜斜打下來,給靜心齋院落葉肅殺凄涼的氛圍,平添了幾絲溫暖,顧二白思索了幾秒,便擡起頭來看他,“師傅有話不妨直說。”
老和尚點頭,拘謹行了一禮,“阿彌陀佛,老衲所言之事隻關乎施主一人,請恕老衲唐突,這裏有外人在場,着實不便,若是施主不介意,還是同老衲入靜心齋,斟一杯茶詳談。”
“……”呵~今個這茶是非喝不可了。
顧二白略略擡起頭,打量着眼前的靜心齋,挑檐青瓦四方屋,不大不小,旁邊有兩根蟠龍石柱,巍峨伫立。
齋門前,擺放有兩處袅袅香爐,其餘的便是院子裏的樹了,簡單、樸素,一派佛家祥和甯靜、萬物皈依的場景。
可就是這樣看似祥和的場景,幾乎瞬間讓顧二白想了啬園的那間花房,看上去那般豔麗美好,進去了卻是陰詭地獄。
陰暗的記憶襲來,顧二白幾乎是艱難地咽了口口水,趕緊低下頭,擺了擺手,聲音裏有掩飾不住的慌亂,“我對陌生密閉的房子有陰影,你若是不願意說,我就走了。”
“阿彌陀佛,出家人以慈悲爲懷,萬不會存害人之心。施主若是信不過老衲,也應該信得過施主自己。”
顧二白擡頭看他,眼底盡是防備,“什麽意思?”
“老衲昨日夜觀星象,窺得紫微星泛紅,天狼星入中宮,二星紅鸾大動,掐得普陀寺今日将有四位貴客駕到。
果不其然,此時真龍真鳳正于觀音大士前求子。
場主姻緣線已定,大婚降至,這連理便是結到了施主身上。
老衲縱使是有天大的本事、膽量,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不會對夫人您作何,夫人盡管放心。”
顧二白聽着,微微頓住了,一來是驚歎這和尚居然還有這麽神通廣大的本領,二來是想以他這樣高強的本領,若想對自己做什麽,早就動手了,又何必在此一通廢話?磨磨唧唧的征得自己同意?想必是真誠心誠意和自己有話說。
想罷,她利索的同意了,“好,那你待會進去讓人把人打開。”
“好。”
和尚見她終于被說動,輕笑一聲,伸手請她進屋。
靜心齋名副其實,确實靜心,屋内除了一床一桌一席一蒲扇,便無他物。
顧二白走進去落座在席上,才發現開門完全是多餘的,這齋裏八面開窗,且面積都不小,夕陽的餘晖明晃晃的照射進來,四處亮堂堂。
但老和尚還是依照承諾,将門扇全全打開。
顧二白伸頭觀察着桌上的茶盞,尋思着這應該就是和尚說的山澗清溪,便伸手拿過一隻倒置在桌子上的泥杯,放到自己面前。
老和尚開好門轉身,見她自主拿過一杯子,不禁笑道,“施主對着山澗清溪也感興趣?”
顧二白白了他一眼,“我看我要是不喝你這茶,能被你唠叨死。”
和尚含笑提盞給她斟了一杯,一邊倒茶一邊道,“實不相瞞,這茶是老衲特制的,别的地方,是喝不到的。”
一杯清茶落杯,熱騰騰的水霧袅袅飄起,顧二白試了試杯壁的水溫,應該是現泡的新茶,燙手,便縮了回來。
“我人也坐在這了,您有話就直說吧。”
顧二白清亮的開口,那老和尚卻隻靜坐在對面的蒲草團上,微閉雙眼,神态沉穩龍鍾的活像一尊大佛,“不急,等姑娘飲下這杯茶。”
顧二白凝眉,“可是它現在還很燙,不如你先……”
“那就等它涼了。”
老和尚自顧說完,便如入定一般立手誦念佛經。
“……”顧二白看着覺察很是奇怪,“你這茶裏,不會摻了什麽毒吧?”
和尚并未理會她。
不知道要搞什麽幺蛾子,但是看着好像并無惡意,畢竟害自己不需要這麽麻煩,可能就是想自己的茶得到肯定吧,待會喝了誇他兩句便是了。
初秋的斜陽透過明窗,暖暖的打在人身上,偎的人心漸惰。
顧二白姿态的慵懶隻手撐在桌上,時不時無聊的擡着眼皮子,聽老和尚念經,像是耐心快要耗盡了,打了兩個哈欠,不覺就要進入睡眠了。
迷迷糊糊不知多久,當她要真正入睡頭下垂的時候,手臂一松,差點磕到了桌子上,瞌睡蟲盡數散去。
顧二白一醒來,便伸手探着面前的茶水,杯壁已涼,沒多想便端起來,一飲而盡。
然後——
她那滿口未喝下去的茶水,瞬間條件反射的噴薄而出,不幸喝下去的茶水則順着腸子,緩緩流下去,簡直如同絞刑。
苦、巨苦、苦不堪言,苦的腸子都絞在一起了,眼淚都出來了。
這不是劇毒是什麽?她是不是喝到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