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白正無邊無際的腹诽着,打酒館裏又出來一個人,腳步踉跄着,也蹲下來洗手。
顧二白見眼前一片陰影,連連騰出點位置,來人蹲下身來,伸出一雙溝壑縱橫的老手,應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婦人。
她埋着頭,快速的洗着。
那老婦人倒是開朗,微微擡頭同她搭茬。
“小姑娘,心裏氣吧?”
“啊?”
顧二白沒想到一個陌生人會同自己說話,但一想,她剛才在酒館裏丢盡了人,估計老婦人也目睹了那笑話般的一幕。
“沒什麽,人生誰還不遇到點不順心的。”
老婦人近着仔細看她,眼角的笑意更深了,“沒想到,姑娘生的這麽好看,心胸也如此豁達。”
顧二白冷不丁被誇,驚了一下,随即有種破涕爲笑的感覺,擡起頭來看她,“被您這麽一安慰,心裏真好受不少。”
老婦人抿着唇笑,“欸~老奶奶我可不是安慰之詞,是真心的。不過看姑娘這樣子,好似不知道那個小夥子爲何向你發難?”
一提起他,顧二白的臉色就煞是難看。
瘋子發瘋那是不需要理由的,心理變态也是不分場合的,她就是倒黴遇上了,能有什麽辦法?
“他中意你。”
老夫人将手緩緩放在留盆裏,輕揉着手指間的紋理,冷不丁來了一句。
“啥?”
顧二白一瞬間眉毛擰成了花,看着她仿佛在聽老人家說笑話。
老婦人無奈的笑着,“他眼中有你,但你眼中沒有他,他當然生氣。”
“……”老奶奶您認錯人了吧?
顧二白眨了眨眼,甚至已經轉過了身子,看身後有沒有人。
“說的就是你,傻孩子。”
“奶奶,這個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
“奶奶我才沒心思跟你開玩笑呢。”
老婦人笑着已經将手洗好了,艱難的按着膝蓋站起來,顧二白轉過臉來,連忙扶着她。
“小姑娘真好心。”
老婦人起來喘了一陣,“相信奶奶沒錯的,那個孩子看你的眼神,奶奶我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可……可我和他這才第二次見面啊。”
顧二白看着老婦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笃定她還在拿自己打趣。
“這有啥,我和我老伴就是一見鍾情,人家還有沒見過面,就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的呢,那孩子,我看得出來是個好孩子,嘴上罵着你,眼睛裏疼着呢……”
“說遠了說遠了~”
顧二白笑着攙扶她走,像聽十萬個冷笑話似的,“沒有譜的事。”
“你不信啊?”
“您打死我我都不信。”
“那我們打個賭。”
“呵~”
顧二白有意思的看着這個老太太,“沒想到奶奶您還挺有童心,就算打賭,咱們也賭個有意義的事情,再說,您和我賭什麽啊?”
老婦人停下來問她,“我先問你,你可有意中人了?”
顧二白挑着眉,想都不想的挑眉,“有。”
“你很愛他?”
“愛的不可自拔。”
“如果有下輩子,你還願意和他在一起?”
“别說下輩子了,我希望前世今生,生生世世都隻和他一個人在一起。”
老婦人唇邊輕輕漾起了笑,溫柔的眼底帶着幾絲病态的憔悴。
“那如果他做錯了什麽事,或者是……他和你本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仇敵呢?你,還會原諒他,繼續愛他嗎?”
“做錯事……他好像不會做錯事。”
顧二白想到這,不禁擰着眉頭,仔細思索着。
“不對,他會發病。
但隻要他在發病的時候,不把我弄死,我都能原諒他。
他要是把我弄死,讓我不能再愛他了,那我就不能原諒他了。
還有就是他如果變心,愛上了别人……我好像還是沒辦法不愛他……
但是我會用盡一切辦法,讓他重新愛上我。
至于如果我們本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仇敵的話,就像……一尺老道和九尺道人的滅滿門之仇?
其實,愛的太深了,一切的原則底線都會沒了,奶奶。”
她最後一句話,無異于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愛情,可以把人變成一個盲目的瘋子,沒有理智頭腦的動物,隻要你動動手,願意看我一眼,我便爲你上刀山下火海,付諸一切。
顧二白一番話落,自顧的笑了起來,像是想到了話裏的男人,一汪水濛濛的霧眸裏蘊滿了深情。
原來清叔不知不覺間,已經把她吃死了,這頭蝕心的狼。
面前,老婦人聽她說這番話的時候,眼底憔悴的神色微微晃蕩着,望着她千般情緒湧上來,又如退潮的水,收的那麽急促。
她微微伸出褶皺縱橫的老手,不由自主的摸上了她的臉,“孩子,你怎麽都陷這麽深了?”
她的手指有些顫抖,一如那蒼啞的聲音。
顧二白微微感受到異樣,擡起頭時,老婦人已經轉了過去,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我們還是繼續剛才的賭約吧。”
“好啊,怎麽賭?”
顧二白不知爲何,鬼使神差的就答應了。
老婦人佝偻着背,輕輕轉過身子,表情早已恢複最開始的開朗、平靜,溫和下蘊藏着一點不易察覺的憂傷。
“就賭奶奶我要是猜對了,你要帶着你日後的夫君,到我墓……我家叫我一聲奶奶,如何?”
“……”顧二白蓦地笑了,她仿佛看到了林妍六十年後的樣子,還是這麽喜歡占人口頭上的便宜。
“奶奶您換個賭約吧,您讓我現在叫你十聲奶奶都不是問題,關鍵是我那夫君……”
讓他叫,還不如直接讓他一腳踹死我呢。
“怎麽?你還管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