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座上,林妍一隻手被某皇牢牢按着,機靈的擡起另一隻手,輕輕把盞,端莊典雅的朝老夫人笑着示意。
老夫人見勢,連連起身回敬,“皇後娘娘謬贊,老身愧不敢當,實不相瞞,這雨前龍井寓意好,又是谷雨時我兒與我一道采摘,特意爲禦駕親臨做準備的,俗話說得好,玉髓晨烹谷雨前,春茶此品最新鮮……”
檀心,“……”這茶不是我同老夫人您去采摘的嗎?
身後,小林子聽着這一老一少的往來相互恭維,不禁抽了抽低眉,娘娘您這手裏端的,好像是汴梁的碧螺春吧?
皇後娘娘和老夫人對起話來,衆人自然不敢怠慢,紛紛投去虔誠的囑目。
顧二白感受到這動靜,微微轉臉看着,剛好看到林妍揚杯間,有意無意朝她抛過來的眼神。
某白腦子裏登時靈光一閃。
“悠然姑娘既然嗓子不舒服,不如就品一品我們顧府的龍井吧,皇後娘娘喝了後,都覺察出有潤喉護嗓的功效了,相信……咱們這普通老百姓喝了,肯定事半功倍,嗓子說不定一下子就恢複了。”
顧二白說着,順手從宴桌上沏一盅袅袅飄香的新茶,端起來笑眯眯的遞到她面前,語道之中,夾帶着說不盡的……濃濃提醒意味。
悠然的臉色有些變了,聽她這話裏的意思,現下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喝了她若是嗓子還作嘶啞狀,那肯定無異于當場駁了皇後娘娘的面子,不喝……就顯得自己太過不識好歹,拂了她顧府夫人的好意。
……皇後娘娘居然也幫着這個草包?
“欸?悠然姑娘瞧不上這顧府的新茶嗎?”
此時,座上林妍放下杯盞,刻意擡起‘和藹可親’的目光,美人倨傲的下巴看着她帶着點點疑惑。
悠然見勢,心裏微驚,連連搖頭福身,“回皇後娘娘,隻是顧府主母親自邀悠然進茶,悠然受寵若驚。”
林妍‘友好’的扯開嘴角,朝她笑着,“别受精了,快嘗嘗吧,喝完告訴本宮,是不是嗓子的感受和本宮一樣呢?”
“好。”
悠然一張小臉霎時有些白的瘆人。
她點着頭,看着面前騰着熱氣的杯盞,微微伸出了手。
該怎麽辦……
女子塗抹蔻丹的尖細指甲,漸漸湊過來時,低垂的眸光亟亟,額頭因緊張而沁出了一層汗,正苦惱萬分尋思如何應對,一瞬間竟看到了顧二白格外紅腫的手背,眼角驟然狠戾的動了動。
顧二白見她肯接過茶盞,心裏甚悅,轉臉剛想朝林妍抛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哪料,紅腫的指背上,忽然傳來一陣直達心尖的刺痛,緻使她秀眉緊擰,捏着茶杯的三指不穩,杯盞脫手而落。
“夫人小心~”
變故忽生,面前悠然驚叫一聲,神色大動,在杯盞脫手那瞬間,手忙腳亂的在寬袖之下,将熱騰騰的茶水朝她又推了推,女子袖中的錦扇也随之落地展開。
杯盞傾翻。
顧二白完全措手不及時,整個人蓦地被身後一股力道拉開。
熱茶濺出,傾翻的杯盞在半空中被男人的大掌穩穩接住。
衆人都還沉浸在慢半拍的沒反映過來之中,悠然卻眼疾手快的見僵局被場主化解開來,心裏一震,随即跪下來對着錦扇哀呼,“我的扇子~”
地上,半展開的扇面上,被濺了好幾滴熱騰騰的茶水,扇上書有黃石的題字也漸漸暈染開來。
空氣中,除了女子的啜泣聲,一片冰凝的靜滞。
顧亦清将杯盞放在桌上。
那聲音沉沉的,和他的臉色一樣,帶着揮之不去的凜冽陰寒之氣,濃重的像夜幕一般。
他在生氣,非常非常的生氣。
這是顧二白的第一認知,她還有些蒙圈于現狀,看到男人的臉色後就已經條件反射的感到了害怕。
因爲清叔這樣的臉色,她隻見過一次,一品齋的那一次。
但她不确定,這次……他爲何生氣。
“這是黃石爺爺留給悠然的唯一遺物,爺爺去了,悠然從此四海無家、如萍飄零,現在連唯一可以寄托的東西都沒有了。”
悠然全身俯在地上,背影像一隻被風雨打濕翅膀的蝴蝶,顫抖的泣不成聲,嗓音委屈至極。
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場主未發話,宴會衆賓不敢亂動,紛紛驚不疊的朝那地上投去了目光。
稍有眼力見的已經看出來,那地上被茶水糟蹋的扇面上,确實是黃石老先生的真迹。
先前衆人在聽曲時,遠遠地看見了悠然手中持着的這把錦扇,當時還在懷疑,一介區區的歌姬,名氣再大,也不可能有自恃清高的黃石大師真迹,現下一聽悠然這話裏之音,竟是黃石早年在詩中提到的孫女嗎?
當着皇上皇後的面,她定然是不可能撒謊的,那……還真是可惜了,隻當黃石老先生歸隐了,沒想到已經去世了,這悠然是他唯一的後人,時至今淪落爲歌姬,也是很可憐了。
衆人聽着悠然的凄楚之語,不知是誰率先把目光投向顧二白,然後又收了回來,繼而接二連三的有不明目光有意無意的掃向顧二白。
大家雖明着不敢說,心裏還是明鏡似的,若不是夫人刻意爲難歌姬,能陰差陽錯的,把人家爺爺的遺物都給毀了嗎?
顧二白在這萬衆異樣矚視的目光下,莫名往後退了兩步,低下了頭。
她微微縮着手,中指的一側,凹陷進一塊月牙形的指甲印,嵌入之深,足以看到裏面透着紫筋。
她不是不敢當衆指出是悠然故意使詐,也不是不敢上去暫時息事甯人,隻是……清叔生氣了。
這種隐而不發的怒氣,直壓得她喘不過來氣,甚至不敢有任何的舉動,生怕做了什麽就觸動了他的引火索。
她才發現,她竟是怕他的。
因爲太在乎了,所以會害怕。
長達一分的靜默中,悠然抽泣的聲音越來越低,顧亦清放下茶杯,俯身拉起了悠然。
林妍直愣愣捏在手裏的杯子,轟然也落了地,碰撞在堅硬透亮的大理石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響亮的破碎聲就和顧二白的心聲如出一轍。
他說他有潔癖,不可以輕易接觸人。
他說除了她,他不會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他說他這二十八年,隻對她一人動過心。
如果說剛才,她不知道他爲什麽生氣,那麽現在,她看的清清楚楚。
“無妨,書閣裏還有很多黃老先生的真迹,悠然姑娘若喜歡,随意取走即可。”
顧亦清扶起女子,諱莫如深的邃眸子緊盯着她。
那萬年如一日的清寒嗓音,此時竟能聽出些許柔情的味道。
顧二白一時間有些無法反應,便覺得臉上有溫熱的東西戛然流過。
林妍一把氣勢洶洶的抓着青銅杯盞尖頭,被楚唯钰牢牢奪了下來,整個奮力掙紮的身子都被按在懷裏,破口大罵的嗓音更被堵在掌心之内,隻剩下一雙外露的灼灼眼眸,仿佛能殺人。
“……放開我砸死……那個賤婢!”
“謝過場主。”
悠然凄凄然擡起那梨花帶雨的精巧臉龐,滿眼媚态憐人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的心髒因男人割舍出的溫柔,瘋狂的跳動着,夢寐以求的事情,竟然在今天終于成了嗎?
“坐吧。”
顧亦清嗓音低沉,早有一邊的小厮将椅背拉好,恭敬的請她入座。
“喏。”女子的聲音嬌嬌滴滴的,聽着像剛被暴風雨摧殘淩虐過的花朵般。
自始至終,他未看過她一眼。
這幾乎像幻覺,顧二白伸出手輕輕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想看會不會醒來,可是拿下來卻發現,手心隻有一片溫熱又清涼的水漬。
這不可能是真的,顧二白對着手猛的搖搖頭,手足無措的擡起頭望着宴廳裏一衆朝他望着的衆人。
有哀憫的,有平靜的,有憤懑的,有責怪的……
偏偏沒有他。
她感到有些眩暈,轉身便朝着大門跑去。
身後,驟然傳來男人一聲冷涼的幽嗓,“夫人做錯了事打算一走了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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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大家說個事啊,嗚……說之前先讓哥捂臉哭會。
從現在到月底,要開始存稿了。
也就是接下來的十幾天,每天的更新減至五千,但是十幾天之後,有一次爆更,這個爆更将會是……你想象不到的字數,可能會把哥碼廢了。編輯大人的命令,違抗不來,反正五千……也挺多的了吧。
啊?你說今天的劇情啊,你叔還是你叔,你二白……可能被虐成二黑(hhh我爲什麽在笑?)
不是因爲吃醋啊,不是因爲吃醋……(好吧好吧,舉起我又長又帥的手指發誓,虐她不超過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