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夫人,小桃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杏子吧,你救救她,下半輩子就算讓小桃子做牛做馬,小桃子都毫無怨言,杏子還這麽年輕,她腦袋昏沉,淨會胡說八道,不能就這麽糊裏糊塗的葬送了前程……”
“不關你的事,你先起來。”
“夫人若是不答應小桃子,小桃子就長跪不起。”
“……”
顧二白當然不會答應,低着頭看她現下這副魔怔了的樣子,不禁伸手擰了擰眉,口吻盡量平淡,“桃子,你是不是覺得這招對我很好使?”
“沒有,夫人……”
小桃子聞言怔住了,擡起哭的紅腫如桃的雙眼,一個勁的委屈搖頭。
顧二白長呼了一口氣,看着遠處的梳妝台。
“你們不用在我面前演姐妹情深的戲碼,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其實我挺贊成清叔的決定的,我之所以願意給你們這次機會,之所以态度現在還這麽溫和,是因爲我要查清楚這件事,還有……”
她還未說完,小桃子便猛地搖着頭打斷,“夫人,夫人都是江璃兒幹的啊,您知道的她一直想取代您的位置,所以她無所不用其極……”
“都是她幹的嗎!”顧二白轉過臉來,眉眼冷厲,情緒都有些走調,“她沒有幫兇?”
“可……”小桃子低下頭,背影抖動的啜泣着。
“桃子,我希望你能明白,杏子是你最好的姐妹,但她的确犯了錯,你不能沒有任何原則的一味袒護她。你可以對我這個初來乍到的夫人沒有任何感情,但你讓我怎麽無動于衷?是,我沒受傷,可鄭毅他死了,他死了你知不知道?他因爲我死了……”
顧二白說着,戰栗的聲音裏甚至含着濃烈的恨意。
她到現在都覺得那種殘忍至極的殺人手法,像一個幻覺;現在都不敢相信那個白衣翩翩、錦繡年華的少年就這樣沒了;甚至做夢都是他渾身是血微笑着的模樣,她該怎麽忘記……
“你先出去吧,她暫時不會有事,我就問問昨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半晌,顧二白緩了緩情緒,聲音平穩的對她道。
小桃子哽咽着,緩緩松開了腿,卻依舊癱在地上,不願意出去。
“你要是還在這耗費時間,就随便吧,清叔就給我半個時辰,如果在這半個時辰内,還不出結論,就按照他的想法處置吧。”
“夫人……”
小桃子聞言,心裏一緊,作勢又要抱着她的腿。
“來人,把桃子拉出去。”
顧二白擰了擰眉心,朝外面提嗓。
話落,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從門外欻欻闖進來一衆厮衛。
“不、不夫人,桃子不要出去,杏子她嘴笨,不會辯解,桃子不能出去……”
小桃子掙紮着,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苦苦哀求着她。
顧二白冷着臉,任兩個厮衛将她扯了出去。
“桃子,桃子你怎麽了?”
門闆輕阖,青衣掌事過來一把抱住了登時昏厥了的小桃子。
顧二白放下茶杯,眼疾手快的出去,沖着青衣掌事凝眉道,“還愣着做什麽,快、快送往藥房請大夫!”
“喏。”
青衣掌事應道,随即像一陣風般抱着懷裏的人兒消失在了視野。
顧二白舒了口氣,隻手微微按着門闆,朝着一衆厮衛瞥了眼,“你們離的遠點,離得這麽近偷聽到了,人家小姑娘都不敢說真話了。”
一衆厮衛,“……”離得遠我們也能聽見。
“嗯?”
“……”
在顧二白的怒瞪之下,固執的厮衛才稍稍讓步,朝後退了三步,便再也不動彈了,表示這是最大限度的讓步。
“……”顧二白無奈的搖搖頭,轉過臉去,嘴裏輕聲呢喃着,“這一個個人高馬大傻兮兮的,不學點好的,偏跟清叔學會了一根筋。”
一衆厮衛,“……”夫人您别以爲我們聽不見,我們要去向場主打小報告。
‘咣當~’
門闆輕阖聲傳來,顧二白進屋,看着小杏子目光擔憂的望着小桃子的身影,眼皮子動了動,“看見了吧?你真正的好姐妹。”
“……”
小杏子重新轉過來,低着頭,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還裝死嗎?”
顧二白也不急,重新擡起杯盞,斟了杯茶,她有辦法讓她開口。
“桃子這反應,算是把你當做家人了,我想如果你出了什麽事,估計她這一輩子過得都不安心,你剛才說沒有她,你根本活不到現在,那你現在就是這樣報答救命恩人的?”
“不、不會的,她那麽好,還有阿慎在身邊,任何的傷心隻是一時的,一切都會過去。”
小杏子搖搖頭,垂下的眼眶裏隐隐有淚在打轉,不過很快便伸手擦了去。
顧二白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帕子,俯身遞給她,聲音壓得低低的,“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在江璃兒手中?”
小杏子愣了下,沒有去接那塊帕子,擡眸定定的看着她,“沒有。”
顧二白蓦地笑了,平穩的聲線笃定至極,“你有,你剛才的眼神告訴我,不僅有,還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小杏子擡着頭,看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慌亂,她幾乎是條件發射的動了動右手,要去捂住肚子,但好在制止住了。
顧二白還是注意到了。
“杏子,你别怕,江璃兒現在沒用了,她淹死在了青石河中。”顧二白手中徐徐翻着茶蓋,一時像是想起了什麽,表情冷了幾個度,又加了句,“就算她不死,我也不會讓她活着。”
“現在,我就是想問問你,江璃兒用什麽威脅你的?”
“……沒有。”
小杏子低下頭,仍是搖了搖頭。
沒用的,江郡主說過,隻要她成了衆矢之的,就絕不會讓她好過。
江璃兒早已交代好人,事情一旦敗露,便将她做過的所有惡心至極的事情捅出去,可她甯願去死,也不願面對小桃子姐姐那種憎惡的眼神,甯願讓肚子裏這個孩子還沒有降落就隕逝,也不願意讓他像她一般,在所有人的唾罵、鞭撻之下苟活。這樣的痛苦,她經曆過了一次,就已經足夠了。
現在她最大的勇氣就是,無畏的直面死亡。
“好,本來我是想聽你自己親口承認,可現在,我看你是死鴨子嘴硬,怎麽也不肯開口說實話了。”
顧二白放下茶杯,目光沉着的看着她。
“那就由我來說。”
小杏子幾乎在一瞬間擡起了頭,果然……夫人是知道什麽的。
顧二白看着她的反應,輕輕勾唇。
“你不用這樣看着我,昨天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那麽反常,難道你真當我一點都察覺不到?
杏子,其實你這人看上去很悶、很老實,其實骨子裏很自傲,固執,而且你很自大,總以爲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的,自己做的決定就是對的。
就像剛才,你口口聲聲說感謝小桃子,小桃子是你最好的姐妹,可是你有真正爲她考慮過嗎?你有問過她想要的是什麽嗎?你不是以爲犧牲了自己很偉大?
其實你就是想讓她心裏自責,内疚一輩子沒能救你是不是?”
“不、不,你别說了,不是!”
顧二白一串接着一串的質問,像魔音一般籠罩環繞在她的耳際,小杏子的心理防線節節敗退。
她雙手抱着頭,猛地搖着,“是我對不起她,我對不起她……”
顧二白眉心動了動,端起茶濕潤了一口幹涸的嘴巴,唐僧式唠叨,教科書式的逼問就是有作用。
“你哪裏對不起她了?其實我也很好奇,你剛才說你不在乎家人,不懼江璃兒威脅,但你還是爲江璃兒做事了,我打聽過了,你和江璃兒沒什麽交情,而且桃子一直把她當做情敵,這麽讨厭她,你應該也不會主動親近讨好她。”
“沒、沒有,你别問了,夫人,你直接處死杏子吧,求求你别再逼杏子了!”
“我不會處死你,既然你活着這麽痛苦,就讓你活着啊。”顧二白輕輕嘬了一口茶水,徐徐又道,“杏子,你知道這府裏最睿智的是誰嗎?”
“夫人,我求求你,求求你處死我吧!”
小杏子沒有理會她的問題,上前抱着她的腿,一個勁的磕着頭。
“回答我的問題。”
顧二白望着她,眼神一瞬間淩厲了起來。
“是……是場主。”
小杏子擡起頭,滿頭蓬亂,眼眶青紫,配上那死氣沉沉的眼神,看起來像個亡命之徒。
“沒錯,是場主,也正是剛才,我來之前問他一句話。我問他,我經驗不足,要是處置不好你們的問題,你們姐妹倆一起在我面前賭氣撞死了怎麽辦?
畢竟你們姐妹情深,不是說什麽義結金蘭的,都講究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嗎?
但清叔跟我說不會,他說你們早就……貌合神離。”
顧二白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像是在認真觀察着她眼底細微的變化。
小杏子眼底寫滿的,具是驚恐。
“我當然相信他,我相信你也信對不對?
然後剛才我又在想,到底是什麽,才能分裂兩個如膠似漆好姐妹的感情呢?
對于女人來說,有很多理由,諸如嫉妒、利益紛争,可最狗血的一種是……喜歡上了同一個男人。”
話落,顧二白看到小杏子的瞳孔在猛烈的緊縮着。
顧二白眼角微眯。
果然猜對了麽?
“其實,昨個去醉胭坊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
小桃子說,這兩天你對她的态度很敷衍,事實如果真的據她描述那般,何止是敷衍,簡直是殘酷,換做一個普通朋友,都不可能因爲一盒胭脂冷漠如冰。
還有昨天,你一路将我引到啬園,我就已經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勁,但是我沒想到你會緻我于死地,直到我看到了江璃兒。
小桃子跟我說過,阿慎喜歡江璃兒,但江璃兒卻一直在利用他接近場主,那我想,江璃兒是不是也在利用你來除了我呢?
答案是一定的。
你又爲什麽被江璃兒利用呢?肯定是緻命的把柄被捏住了,退回來說今天,清叔的一番話徹底解開了我的疑惑。
小杏子,你肚子裏的孩子,是……阿慎的?”
顧二白最後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小杏子頓時覺得天都塌了,她甚至懷疑自己聽錯話了,微微張着嘴,一個字都說不出。
……
“來人!”
藥閣裏,驟然傳出顧二白一聲急促的高呼,衆厮衛聞聲紛紛沖了進去。
“放開我!讓我去死!”
小杏子沖到梳妝台角的身子,被厮衛牢牢拉了回來。
顧二白甩開了被她扭痛了的手,嘴裏嘶這氣,“怪不得,我知道了。”
“顧二白!你到底要怎麽樣?爲什麽不讓我去死?難道你也想像江璃兒那樣卑鄙,用孩子來威脅我!你們這種高高在上的人,是不是就喜歡看我們像蝼蟻一樣卑微,在地上趴着求你們?!”
小杏子轉過臉,面龐已然扭曲,她瘋狂的咬着唇,直至咬出了血,望着顧二白的眼神扭曲的像個魔鬼。
顧二白揉着手,冷冷的笑着。
“杏子,你真是想的太多了,像你這種内心陰暗冰冷到根本融化不了的人,我都懶得看一眼。
我今天求清叔,隻是爲了保桃子而已,哦對了……我不動你,孩子的事你自己看着辦。
你記住,每年的昨日,你都要同我一起去鄭毅的墳頭祭拜。”
顧二白說完,深吸了一口氣出了門。
“夫人……”
身後,小杏子長長喊了她一句,低低的,包含了太多難以言說的情感。
顧二白踏出門檻的身形頓住了,“等找到他的屍體,我會差人将墳墓的地點告訴你。我要看到你每年都去祭奠了,才會保守這個秘密。”
身後,小杏子漸漸渾身癱軟在了地上。
“帶她回老家。”
顧二白最後交代了一句,頭也不回的走了。
“謝謝……謝謝……”
小杏子跪伏在地上,淚水彙聚成災。
夫人,杏子欠你的,一定會還。
……
昆子到啬園周邊找了足足一個上午,直到精疲力竭,搜羅遍每個位置再也沒了力氣,才垂頭喪氣的回府。
彼時,小杏子剛剛被厮衛推下顧府台階,早有兩旁小厮将大門緩緩阖上。
她踉跄着從上面摔下來,雙手牢牢的護着肚子。
昆子見勢,瞳孔一震,大步流星的沖過去一把抱住了她,“杏子,杏子我終于找到你了。”
“你是誰?”
小杏子回過神來,一把推開他,神情裏全是陌生愕然。
“杏子,你不記得我了嗎?”
昆子目光亟亟的看着她,仿佛要從她臉上看出那麽一絲破綻來。
她一定還在怪他,怪他不敢和江郡主抗争,怪她這麽久還沒來找她,所以才不想認他。
小杏子漸漸站直了身子,望着他,記憶陡然回到數月前的水鎮。
……
“呆瓜。”
在那長達數秒的煎熬之中,不知是那個漢子嗤笑的來了一句。
“掌事你打我作甚?”
“這些話也是對姑娘家說的?”
阿慎開口,那漢子才有些理虧,怏怏不樂的低下了頭。
“不懂得憐香惜玉,怪不得你找不到媳婦,回家讓娘多準備點銀子,以後好奶個媳婦吧~”
“那可得喜歡才能憐香惜玉啊,這樣的,掌事你喜歡啊……”
“哎呦,掌事你怎麽又打我,我先前是故意說呆瓜,引起那姑娘的注意,其實她的胸還不錯。”
一臉放蕩笑的漢子,又被青衣掌事狠狠地踹了一腳。
……
“你……是幾個月前,大家一起跟去水鎮的?”
“是。”
昆子見她想起了,猛地跪在了她面前,攥着她的衣袍,目光激動無比。
“杏子,對不起,那晚過後我不是不想負責的,是郡主蒙騙了我,她說你在等我,可事後又說你被下了藥,神志不清,醒來之後是絕不會原諒我的。
我太害怕你以後都不理我了,可我真的不是拿你找樂子的,我是認真的。
很久很久之前,我同阿娘來府上給老夫人送糕點時,就喜歡上了你,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搭茬,每次看到你,你都顯得那麽冷漠,你甚至不記得我是誰。
我不敢,在水鎮,也隻能用那種讨人厭的方式引起你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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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們讨厭的小杏子給她的小小杏子領一份盒飯就走了……
青衣掌事:有請狗蓮出來給我解釋一下,背了這麽多章的鍋要怎麽算?
狗蓮:或許……這就是比場主先吃到肉的代價。
九哥:對了上一章我要說一下啊,好多人沒看懂交易是嗎?正常,因爲你懂得車速太快,被限号了,我就給改的婉轉了一點,交易就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