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應該都生在她身上的。
以前,她怨老天不公,可她到底在做什麽?
這些年,她任性,她嫉恨,她狹隘,她卻什麽都沒做過……
“不,你不能回去,你必須走。”
小桃子聞言,臉色驚慌的搖搖頭,她擡頭,看着她堅定地面容,忽然一把推開了她。
她踉跄的站起身子,“你必須走,聽見了沒?我答應了幫你拖四個月,這四個月你最好跑到天涯海角去,夫人不會派人去找你的,你相信我。”
小杏子好笑的擡起頭,滿臉的淚痕斑斑,“爲什麽總是要這樣?你到底還要幫我做多少?你不累嗎?”
小桃子抿着嘴,眼眶紅豔逼人,努力的笑着,“我們是姐妹啊。”
……
不重要了,什麽都不重要了。
……
蒼茫原野處。
有一道持劍的高瘦背影,他一身青衣,直直的矗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和周圍的幹樹枯木,仿佛融爲一體。
大地被月輝籠罩,煞白的冰涼。
他跑了一天一夜,那一雙找紅了的瘋狂雙眸,凹在頹喪的面上,望着周圍死物,顯得格外悲怆,不知是身還是心疲憊,倏然再也堅持不住,跪在了地上。
男兒滾燙的淚,如豆般大,浸染黢黑冷硬的土地。
桃子,你在哪裏?我求求你,求求你别出事好不好?
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不關心你,不夠了解你……
你回來好不好,回來以後換我哄你,換我疼你,換我爲你遮風擋雨。
“啊……”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凄厲的嚎啕傳來,聲線浩浩漫漫驚林震獸,搖叢晃木。
男子殷紅陰翳的雙目,在一瞬間亮了起來,他倏的的轉身,來不及思索便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聲音的方向狂奔而去。
桃子,桃子你也在那裏嗎?
……
“我怎麽會愚蠢了這麽多年,怎麽會……”
小杏子低下頭來,淚水打在她的衣襟上,聲音裏卻不知是在哭還是笑。
“傻子,你不一直都這麽傻嗎?你看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很傻。”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想守護住你心底最固執的美好。
那是我所沒有的,一直向往的光明。
“桃子姐姐,我們聽天由命吧。”
“好。”
小杏子深吸一口氣,看着自己的肚子,低低的笑了。
孩子,對不起。
青衣掌事趕到的時候。
兩個姑娘已經相擁睡着了,面前星點将熄的火光,還在柴堆裏相繼跳躍着,空氣都是溫的,她們的臉色看上去很祥和、很純淨。
沈慎第一次如此慶幸,慶幸的喜極而泣,他甚至想仰天長吼一聲。
男人大腳安靜的踏進來,他漸漸彎下身子,伸出傷痕累累的手,緩緩撫着其中一個女子的緊擰的眉心,一遍一遍妄圖将它撫平。
“阿慎哥哥~”
地上,女子嘴裏輕輕呢喃着,瑟縮了一下冷風侵襲的身子,臉上盡是驚懼。
男子放下劍,将衣服脫下來把兩個姑娘裹得嚴嚴實實。
“桃子,放心,無論你惹了多大的禍,我都幫你擋去。”
我是你的夫。
……
浩浩蕩蕩的青石河,奔騰不息,橫亘南北,自嘉成朝白徒山一帶,途徑煉丹寨。
岸邊,有一白衣男子風度翩翩的在……捶打衣裳。
“鷹潭師兄,九師兄這次怎麽會放過你的?說好了你要從嘉成那裏讨來上香草,才能破除結界,得以回歸,結果你空手而歸這麽些日子,九師兄居然沒來找茬,真是稀了奇了。”
打寨上,跑下來一個渾身道袍,頭戴綸巾、手持羽扇的小道,一臉機靈,笑眯眯的蹲在岸邊,看着夯着衣服的鷹潭。
鷹潭沒說話,小道不禁扇起了扇子,又悠哉道,“鷹潭師兄我其實挺佩服你的,咱們這寨子裏,師兄裏面除了你都被擠兌下山了,師兄的生命力還是很堅強的,就像……屍體草。”
“看我手裏這是什麽?”
鷹潭陰沉着臉,一手拽過木桶,面色平平的朝裏面丢進了一件墨綠色的錦袍。
小道伸頭一看,機靈的眼睛裏滿是笑意,登時佯裝神色一凜。
“欸?這麽風騷……不,這麽俊俏的袍子,可不是九師兄的?鷹潭師兄你身爲師傅座下堂堂五弟子,居然還要卑躬屈膝的幫九師兄洗衣物,平時還受他處處欺淩,可見九師兄着實可惡!”
鷹潭停止捶打手中的衣物,微微擡了下眼皮子,朝他身後眯上了眼睛,“你九師兄,就在你身後。”
聞言,那小道吓得圓眸一瞪,身子一僵,拿着扇子的手都有些顫抖。
小道剛想撒開蹄子跑路,不想河岸邊的軟泥一滑溜,滑的他手裏的扇子都甩了有八丈遠,整個人一頭栽下了青石河。
‘嘩啦~’
青石河中,一時激起幾丈白亮亮的漂亮水花,小道狼狽的身形在其中起伏着。
鷹潭見勢,被逼無奈洗了一早上衣裳的郁悶心情,當即一掃而空,哼着調子起身拎起衣桶剛想走。
河裏,剛冒出頭來的小道,慌忙伸手牙齒顫抖的驚呼,“師兄救我~師兄救我~”
“學了這麽多年,連凫水都不會了。”
鷹潭并未轉臉,隻冷冷奚落一聲,繼續往岸上走。
“啊啊啊……有死人!有死人!師兄快救救我!”
河中,那掙紮小道的尖叫聲音愈發激烈,聽着倒不像嬉戲玩鬧。
浮遊攔截在他身前的,是一具慘白的死屍。
那模樣,直吓得他眼淚都快崩出來了。
鷹潭聞聲,眉毛不由一擰,微微轉過了臉。
從岸上,居高臨下朝水中望着,波光粼粼的水波映着河裏的死屍發白發亮。
好好一個人,毫無生氣的浸泡在水裏,唇舌死白死白的,像是失去了一切生命特征,看到去倒有幾分瘆人。
本來這種事他也不欲過問,既是死屍,随波逐流飄走了少了晦氣便好了。
但不知爲何,他這樣朝那死屍的眉眼看去,竟還覺得這人有幾分熟悉。
好像是……
鷹潭擰起眉心想着。
前幾年在詩詞大會上,有一個和九師弟過了足足幾招的人,好像就是他,嘉成的……第一才子?
有點意思,能接住九師弟招的人。
想到這裏,鷹潭低眉看了眼滿滿當當的一桶衣物,内心的屈辱稍稍聚集在一起,燃起了一縷複仇的小火苗。
“把他撈上來!”
他朝下面的小道吼着,奈何那小道吓得那叫一個腿軟腳軟,此時隻知道嚎啕大哭,哪有氣力膽量做這個啊,隻在水中一個勁的掉眼淚擺着手。
“吓沒、沒力氣了。”
鷹潭,“……”
他放下手中的木桶,隻身飛下河岸,腳踩浮萍,隻一會功夫,便将濕淋淋毫無生氣的屍體撈了上來。
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早已沒有了,仔細看身上還有無數道刀子孔。
一介文人,到底是惹了多大的仇家才會下此狠手。
鷹潭沒多想,扛起他便往寨子裏飛去。
“别忘了把你九師兄的衣服帶回來。”
空曠的聲音傳來,水中小道哭哭啼啼,“喏。”
煉丹寨。
簡單的一處木門,上面簡單的寫着‘煉丹寨’三個大字,就是墨迹不簡單,龍飛鳳舞的好看得很,下面一行小字署名:九尺道人。
足見寫字之人的自戀和占有欲,自戀是肉眼可見的,但和占有欲有什麽關系呢?
因爲若是你仔細看,還能看到九尺道人幾個小字中,夾雜着幾個更小的字‘一尺道人’。
這幾個小字夾雜的甚是均勻,但是處處偏下風,乍一看八個字像雜糅在一起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是聯想到兩個人的話……
必是……實在讓人難以言喻,畢竟這一尺道人和九尺道人是師徒關系,來往路過的人哪敢亂想,雖然這纏連粘膩的字體感覺的确容易讓人浮想聯翩、臉紅心跳……
寨院中,一處更是簡單的圓形石桌。
一尺老道正一手持着清湯,一手捏着酸菜馍馍,面無表情的感歎世道蒼涼,徒兒不孝。
門下十一個弟子,一個比一個不正幹、沒出息、整日想着啃老……
轟出門後,一個見光死,兩個不幹好事,三個還惹來仇家讓她擦屁股。
更有甚者,天天賴在寨裏,妄圖想睡師傅的。
想罷,她斜眯着眼睛,瞅着一旁身着錦袍緞帶,頭戴華貴簪纓,手持白玉觞杯,面前珍馐美味,行爲舉止流暢俊逸的某九徒,心頭一口老血差點氣的噴薄而出。
看看,看看……
還有自己錦衣玉食讓師傅粗茶淡飯的,孽徒,活脫脫一個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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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懂的哈,這對師徒,不過這裏不會着太多筆墨,感受一下你夢神君吊炸天的氣質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