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兒獰惡着一張跳動地眼臉,尖尖的綠頭繡鞋最後狠狠踹到了她的左臂之上,女子孱弱的身子猛晃,巨大的振幅使她支撐不住趔趄倒地。
“肮髒的下流胚子,想方設法在郡主面前裝可憐,現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男人就在這賣乖,想什麽天下掉餡餅的好事呢?
還是覺得如今珠胎暗結了,想攜子逼迫慎掌事承認你不成?
癡心妄想的癞蛤蟆!郡主有一萬種手段可以讓你生不如死的流掉賤胚,或者……你想它生下來,你們母子永世活在臭唾沫星子裏,好嗎?”
雀兒在她面前蹲下身子,神采跋扈,隻手抓起她的頭發,狠狠地朝天扯着,連帶着女子額前的頭皮都扯得紅了一大片。
“賤婢你聽見我說的沒有,裝什麽死?是不是現在就不想活了?”
她的語氣高高在上的宛若飛上天的毛雞,小杏子忽然想這樣的人爲什麽還活在世上。
她的臉色已然盡數慘白,那被強行抓起的頭顱,像是死人般,眼珠子一動不動。兩行清淚順着眼角流下,緩緩的經過鼻翼,延入嘴角,就像不要錢似的,那空洞的眼底隻在聽到‘慎掌事’、‘珠胎暗結’的時候,才稍稍有那麽一絲反應。
不對,她要活着,她要帶着她的孩子,好好活着。
憑什麽别人都能好好的活着……
“呵呵呵……”雀兒從她死灰複燃的臉上,仿佛看到了一絲極力求生的期冀,尖利的嗓間忽然發出了極具諷刺的笑聲。
“好,這樣才是好奴才,小杏子,你要牢牢的記得你現在是站在誰的船上,站穩了,别栽下去了,别打任何惡注意,否則這條船翻了,咱們誰都得死!你若是想先跳下去也行,最多一屍兩命,身負罵名,警醒後奴。”
小杏子捂着肚子,瘋狂的搖着頭,那眼神像是聽到了什麽極爲恐怖的事情,“不,杏子不會,請郡主放心,杏子絕無二心,杏子願聽郡主一切命令……”
她一個勁的對着面前的女子搖頭,不顧頭發都被扯下了幾根,雀兒滿意的笑了,笑的愈加狂放、猖獗,“好,就今天,今天是最後的期限,郡主在那裏等着你帶來的驚喜,杏子,今天事情還沒做成,你知道的……”
話落,她驟的松開了手,甩掉了手中幾根秀發。
小杏子整個人全全伏在地上,瑟縮的背影像是一隻街上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流浪狗,低喘的命不久矣。
“話我帶到了,珍重你的賤命。”
雀兒看着她那般苟且偷生、卑若蝼蟻的樣子,眼色愈加嗤鄙,拍了拍手,低頭朝假山後隐去。
然而,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忽然想是又起郡主交代的一句話似的,猛地停了住,身子都沒轉。
“我說小杏子啊,讓你約個顧夫人出來,怎麽就這麽難呢?
我可是聽說,小桃子與那顧二白走的近的很,關系相處融洽的像姐妹似的。
聽說你和她是從小到大的好姐妹,你說你怎麽就連人家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呢?怎麽着一個金命,一個雞命?
怪不得慎掌事對小桃子青眼有加,這高貴低賤貨色的差别,誰也不瞎,一看便知,他可從看過你一眼?
你也就剩個殘破的身子,供人消遣玩弄了,就連事後多看一眼想想都覺得惡心呢,相識一場,杏子别怪我沒提醒你,别弄到最後,小桃子步步高升成了主子,你反倒要伺候起身邊人了,我都替你悲哀啊,哈哈哈哈……”
空曠的後花園響起一陣高昂放肆的笑聲,雀兒一身翠綠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假山盡頭。
将所有惡毒的言辭化作一根根針,留在地上千瘡百孔的人身上。
小杏子伏在地上的五指早已深深的嵌入地下,瑩白的指甲裏盡是污濁的泥土,那一顆顆豆大的眼淚凝聚成串,深深的低下頭去,又急又快的砸落到地上,火辣辣的,好像還冒着熱氣。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她握成拳的手掌狠狠的轟捶在地面上,花園裏細碎的尖銳石子,順着那肌膚的紋理細路刺入,拳側沁出一絲絲殷紅的血液,大片大片的暈染在手心手背。
女子伏在地上哭泣着、顫抖着、哀嚎着,她歎着命運不公又無可奈何,近乎癫狂卻又歸于平靜。
最後,她微微仰起身子,一張毫無血色的面龐對着當空的烈陽。
正午的陽光,溫暖、明豔、燦爛,它透過萬丈雲霞潋滟來的花色,撒入那氤氲泛着淚光的眼眶,直入人心,像是要治愈一切傷痛,給人帶來無數以生的希望。
她忽然癡癡的笑了,伴随着震顫,淚水順着兩頰滑落,笑的比哭還難看。
出生在一個不該出生的家庭,交了一個不該交的朋友,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懷了一個不該懷的孩子。
她捂住了自己的臉。
那樣的不堪,不配出現在這樣光芒萬丈之下。
……
水榭園。
顧二白皎腕金環,琅玕腰佩的站在銅鏡前轉了兩圈,又低頭看了眼頭上各式的珠钗寶玉,不禁皺了皺新月眉,伸手撥弄着?珠,“桃子,咱們就去買個胭脂,不用搞這麽大張旗鼓的行頭吧?”
一旁,小桃子彎腰在梳妝台前收拾螺子黛,微微側起頭來,看着夫人粉腮玉肌、螓首蛾眉的驚豔妖閑之态,不禁抿嘴笑了笑,“那能怎麽辦,夫人您天生麗質,姿容嬌美,稍作打扮就這般顧盼遺彩、氣嘯若蘭的,奴婢想輕描淡,給您打扮的素淨些都難。”
“哎呦~你這小丫頭嘴這麽甜,真是便宜了阿慎那小夥子了。”
顧二白被她誇得咯咯直笑,舌尖輕輕抵着左腮,本來大覺不妥之處,此時怎麽看怎麽舒心。
小桃子聞言隻是笑着,未覺任何不妥,待到收拾好螺子黛盒後,才好像反應過來了什麽,微微嬌俏的跺了跺腳,捂着羞紅的臉道,“夫人又取笑桃子了。”
“嘿嘿嘿……”
顧二白促狹的瞥了眼小姑娘羞澀的绯紅雙頰,發出了老司機般的笑聲。
想當初她也是一介僞純真美好小姑涼,堅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無奈到了封建社會,倒和污叔在一起厮混,混的毫無節操可言,隻剩下大把大把開車的技巧。
“對了,清叔不是說将婚期提到今日的嗎?他怎麽又去看梯田了,難不成想逃婚不成?”
顧二白想到這,幾乎是含着笑的,清叔這厮,現在出爾反爾玩的挺溜的。
小桃子聞言驚訝的望着她,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夫人您開什麽玩笑呢,您的婚禮少說也要準備十天半個月,怎麽可能提到今日?場主爲了這場婚禮,可籌備的綽綽有餘,平時再大的生意,都不見他如此上心、親力親爲的。
昨個還特意交代阿慎,派人到白徒運供百十車玫瑰花,雖說小桃子從沒見過婚禮上放花的,但是想想那場面就壯麗绮麗的很呐,到處都是嬌豔的玫瑰花,多美多浪漫啊……”
小桃子說着說着不由得抱起拳頭放在胸口,雙眼冒着一串串桃心狀,仿佛身臨其境了,“夫人您說場主平時看着雖冷冰冰的、不食人間煙火,但是玩起浪漫寵妻,誰能敵得過啊,阿慎那個傻子,可能這輩子都想不到給我送一束花了……”
“等等……你剛剛說多少車?”
顧二白隻手扶着梳妝台,滿眼亟亟的看着她。
“起碼五百多車,說不定能把顧府方圓十裏鋪個遍。”
“……”顧二白差點栽進鏡子裏,這、這個敗家子……
“夫人您咋感動成這樣了?”
小桃子見她一副失神落魄的樣子,連連過來扶着她,将她頭上的珠钗擦嚴實。
“我、我……我想哭。”
“感動得哭了?實屬正常,要是小桃子早就哭個三天三夜了。”
“……”
顧二白皺巴巴着臉,尋思着自己的确能心痛的哭個三天三夜了。
都怪自己嘴賤,說什麽玫瑰花、紅毯,又不是不知道這厮有多變态,錢多的沒地方花了。
“那五百多車,阿慎有沒有說多少銀子啊?”
顧二白心痛的捂着胸口,開始無限擴大心理準備,生怕接受不了那個天文數字,一下心肌梗塞過去了。
“不用銀兩的。”小桃子站直了身子,一臉欣喜的對她道。
“也是,用銀票?”
“……”小桃子眨了眨眼,“免價的。”
“啥?”
顧二白登時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氣也不喘了,整個人都有點神清氣爽了。
小桃子欣然道,“白徒山有無窮無盡的玫瑰園,氣候适宜,常年溫養,前段日子場主不是把南境那塊寶地降下了大半地租轉給白徒山了嗎?聽說白徒家主特意感謝場主,無需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