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白笑開了,手上一來一回客套的推拒着。
此時,身旁的劉嬸,冷不丁倏的站起了身子,手中還緊緊端着一篩子毛豆,體積有些大,把身邊人都吓一跳。
衆人和顧二白一同擡頭看着她。
她依舊吭着頭,額間的汗水快要凝成豆大的汗珠了,仿佛晃一晃就掉了,開口也是渾渾乎乎的,不大清楚,“我就先走一步了,狗蛋媽你有事再找我。”
說完,腳步匆匆地,片刻未停留的轉身走了。
“欸~怎麽說走就走了,我還沒跟你談談哪幾天空下來呢~”
王嬸納悶的看着奇奇怪怪的她,起身就要拉。
奈何劉嬸走得實在快,脫離了樹墩子,好像一蹦子就從順着小橋跑上了大路。
‘做賊心虛啊~不過這麽個小角色,場主倒是沒注意到,竟漏了她~’
耳際,玲珑木啧啧搖頭。
“這磊子媽,以前也不這樣啊,今天怎麽說兩句話就不耐煩了?”
王嬸還沉浸在難以理解的情緒中,訝異的看着她的背影。
一旁趙叔就搬着木墩子,坐過來搭腔,“錢掙滿實了呗,還在乎你這三兩個接生的喜錢,沒看人家手上戴的金镯子,又閃又粗的,昨個我就注意到了。”
“話說得也是,你說她這是在哪忽然發了财,那麽粗的金镯子……”
王嬸搖着頭,百思不得其解的坐下。
顧二白微微歪着身子,轉臉看了眼婦人的手腕,閃閃的刻紋金镯子,做工精細、色澤鮮潤,一看就不是俗品。
小女人嘴角隐隐溢出一絲笑。
江郡主出手真是闊綽。
“王嬸,劉嬸是穩婆啊?”
她轉過臉,有意無意的問道。
“是啊,她名氣多大,做幾十年的穩婆了,惠香頭一胎,不然我也不回來找她,先前王府坐落咱們嘉成時候,王妃肚子裏的郡主,都是她接生的,手巧的很,從來沒出過岔子。”
“哦……”
怪不得。
“行了行了不說她了,改明我再去上門找她。”
王嬸無奈的擺了擺手。
趙叔樂呵呵看笑話般的笑了,不一會又将注意力轉到顧二白身上。
小縫眼打量了一圈,不知道在想什麽,隻語道意味深長道,“二白啊,你看你條件多好啊,性子好,生的也好,若不是當年那檔子糟心事,現在要找什麽樣的沒有。”
“……呵。”
顧二白額間輕輕動了動,知道每逢遇見一個人,大家都要提起跑山溝的事,便隻是習以爲常的敷衍笑笑。
可是這樣勁爆的閑談餘資被挑起,衆人難得來了興趣,并沒有打算放過她的架勢,一個個漸漸開了嗓,七嘴八舌的紛紛替她可惜着。
“對啊二白,當初你到底迷了什麽魂,跟那個山溝溝裏的漢子走了,長得黢黑還兇悍相,不會打人的嗎?”
我也想知道她着了什麽魂,但你們肯定想知道有沒有被打。
“咱們嘉成平原,好一塊富饒寶地,又離場主近,就算不幹活,分糧也幾輩子吃不完的啊,你咋就想不開去那窮山溝溝呢?幹了不少活吧?”
真他媽想把老子這一雙白白嫩嫩的芊芊玉指伸給他們看,來,把你們沒幹過活的手拿過來比一比。
“……”
顧二白沒做聲,衆人看起來氣勢就更加猖狂了。
一時間,全全衆說紛纭的朝她發難。
王嬸擋過來這邊,卻擋不住那邊,這不,一會兒就聽從中間傳出來個與衆不同的問題。
“二白啊,昨天聽說你在一品齋和新科狀元在一起吃飯呢?還被場主教訓了?
其實,你也沒别太放在心上,放眼整個長儀,對女子貞潔名聲的看重可不止咱們嘉成,你可得向人家解釋好了之前在山溝溝裏的事,得是死了夫家,才能另考慮啊……”
顧二白眉頭一跳,過了哈。
話落,一群越來越來勁的人,還沒來得及驚訝議論,便聽大路上,不期然傳來一聲巨響。
正在朝家裏小跑的劉嬸,不知道急急忙忙腳底下絆倒了什麽,轟然一個平地摔,手中篩子裏的毛豆全全滾落在地。
衆人伸頭望過去的時候,卻見她連篩子都來不及拿回去,爬起身子就跑。
顧二白悠悠的轉身望着那身影一眼。
倒是很有先見之明,生怕别人提起這事,先跑了。
一個普普通通的婦道人家,看着也憨厚老實,怎麽就肯做這樣的事呢?
看她拿着那不菲的金镯子報酬,便知也不是江璃兒怎麽怎麽威脅她,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而已,最後害得還是她,事情是過去了,卻差點把她和清叔倒騰散了,還給她本就不堪的名聲上火上澆油,要不要……
顧二白徐徐摸着下巴,眼神不懷好意。
總不能做過壞事,一點代價都沒有吧?金子白拿的……
玲珑木參透她心中所想,跟着做出同款摸下巴思考動作。
‘按理說也不該算了,畢竟小人防不勝防,她能害您第一次,就還能有第二次,但是場主那般思慮周密的人,都沒爲難她,肯定是有原因的,或者是真有什麽隐情,被郡主無奈威脅的吧。’
顧二白微哼一聲,起身緩緩提嗓朝那背影喊了一聲,“走路小心點,别再犯傻栽跟頭了!”
遠遠地,聲音傳到婦人的耳中,自然别有一番深意。
她本就汗涔涔的額頭上,此時更像着了火一般。
從昨天晚上開始。
江郡主被軟禁在王府,鄭毅呆在醫館,至今生死不明,張員外千畝良田盡數繳回,家财散盡,還于顧府外跪了一整夜……
這般夷爲平地似的懲罰,像詛咒一般襲來,當然她想肯定不是詛咒。
這背後有異常強大的力量。
于是她膽戰心驚的,一夜未眠。
這些人,全都與昨天郡主交代她去通知二白有關。
可顧二白明明不過是一介普通女子,就算被算計了,哪來這麽大的能力……
顧府……難道是事情鬧到場主那裏去了?
她不敢想,隻被這惴惴不安弄得心緒不穩,生怕事情查到她的頭上,她就全完了。
她是昨天那場事裏唯一的漏網之魚,她完了可以,家中還有磊子……
事前,她真不知道郡主和狀元竟是策劃好的,但至于爲何策劃顧二白這個平民女子。
現在聯合一品齋事件想來,一切都不對勁。
場主和顧二白到底是什麽關系?
……
“二白啊,你管别人的事幹嘛啊,自己的事還沒操心完呢~”
喊聲剛落,身後一群多管局的男女老少,又把她給拉了回來。
顧二白緩緩地轉過臉,好想把他們的話重新送給回去,你管别人的事幹嘛啊,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快跟我們說說~”
“咳……”
顧二白隻手成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腦子裏轉悠尋思着找個理由打發他們。
‘小主人,實話實說,就說場主大大對您死纏爛打,您甯死不從,他不眠不休……’
“……”
木頭你是不是覺得我活的太安逸了?确定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不會被聯名丢下河喂魚。
“行了行了你們,孩子好不容易被我拉來玩一會,瞧被你們問的,都不好意思說話了,都是鄉親鄰裏的,怎麽還沒完沒了了?”
一旁,王嬸看出來二白爲難的面色,朝着衆人,心底一股火不由蹿了起來。
狗蛋平日裏跟着青衣掌事做事的,在村裏各家的年輕小夥中,也頗有聲勢,衆人現下見王嬸發怒了,态度也不敢太過了,隻嗓音細細低低的蔓延着。
“咱們也沒說錯啊……”
“是啊是啊,咱們也是爲二白好,你要是解釋的清清白白,想重新找人,以後也不會招人說閑話~”
“可不是,那新科狀元連村頭錢地主家的村花閨女都看不上……”
顧二白眉心微擴。
聽了半天,才聽出來衆人原來是在較這個真,賭這個氣,覺得自己高攀了鄭毅。
“走吧走吧二白,天色也不早了,回王嬸家,王嬸今晚正好要做烏雞,你也一起來嘗嘗鮮……”
王嬸見一些碎嘴婆娘說個不停,心下氣惱,左右隻能拉着顧二白欲離開。
“欸欸欸~狗蛋媽你生什麽氣啊,大家夥都是開玩笑的,二白既然不喜歡,咱們就散去,正好……”
趙叔說着,忽然拍了拍手,像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眼睛一亮。
“我怎麽忘了咱們家月兒回來了呢?二白你以前和月兒來往最緊密,正好讓她來和你說說話。”
趙叔說完,不由分說的起了身,興緻勃勃的朝家走,也不問顧二白是否願意。
王嬸這下臉色更加難看。